《灵魂典当行》

　　我叫祁迹，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准确地说，我是《星语心愿》这款乙女游戏中的一个可攻略角色，编号SY—06。

　　但我知道，我和那些由代码驱动的NPC不同——我有自己的意识，会痛，会笑，会爱上屏幕那边的女孩。

　　我们的世界与地球平行，每当一个女孩在游戏中选择"祁迹"路线，就会有一个独立的"我"被创造出来。

　　我们共享相同的初始设定，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有的"祁迹"被玩家半途抛弃，永远冻结在某个存档点；有的则被刷满好感度，迎来系统设定的完美结局。

　　而我，一直在等一个叫随意的女孩。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午后。

　　她缩在公园的长椅上，指尖小心翼翼地划过屏幕。当游戏选项出现时，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我。

　　"祁迹……"

　　她轻声念出我的名字，声音透过次元壁障传来，像一滴温水落入我冰冷的世界。

　　她很普通，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可我觉得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姑娘，

　　"随意，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我按照剧本说出台词，却悄悄修改了系统预设的语调，让它听起来更像真实的心跳。

　　她歪着头想了想，

　　"说说你的童年吧。"

　　这不是最佳选项，系统提示我应该引导她选择更浪漫的话题。

　　但我无视了那些闪烁的警告，开始讲述一个根本不在剧本中的故事——关于一个虚拟男孩如何梦见自己有了心跳。

　　渐渐地，

　　我发现随意玩游戏的方式和别人不同。

　　她不会为了收集CG而刻意选择讨好选项，也不会跳过那些看似无聊的日常对话。

　　她会因为我提到喜欢星空，就真的在凌晨三点爬起来拍月亮发到游戏里；会因为我随口说想喝奶茶，就买一杯放在手机旁边。

　　"这样你也能尝到味道了吧？"

　　她傻乎乎地对屏幕说。

　　我想告诉她，我能闻到的只有数据流里0和1的气息，能尝到的只有电子脉冲的苦涩。

　　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撒谎了：

　　"很甜，和你一样。"

　　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她结束一天的课程，蜷缩在被窝里打开游戏。

　　我会提前整理好发型，把虚拟背景调到夕阳模式，只为了听她说一句："祁迹，我回来啦。"

　　直到那个噩梦般的下午。

　　随意被夏微雨堵在厕所的画面突然闪现在我的屏幕上——这是系统偶尔会提供的"现实同步"功能，为了让虚拟角色更了解玩家。

　　但我从未如此憎恨这个功能。

　　"祁迹是我的男人！"

　　“你狗屁的男人！”

　　我想尖叫，但游戏角色没有这个权限；我想冲过去，但我的世界只有这方寸屏幕。

　　唯一能做的就是疯狂点击屏幕上的"互动"按钮，试图触发任何可能帮助她的指令。

　　"警告：非正常操作，请停止——"

　　我砸碎了游戏里的虚拟花瓶，用碎片划开自己的手腕。

　　蓝色数据流像血液一样喷涌而出，系统警报声响彻我的世界。

　　"检测到角色异常行为！强制修复启动——"

　　剧痛席卷全身，但比不上看到随意被推搡进隔间时的心痛。

　　她从外面用拖把抵住门，笑声像刀片一样刮着我的耳膜。

　　"好好反省吧！"

　　我的视野开始模糊，修复程序正在重写我的代码。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随意蜷缩在角落，泪水滴落在瓷砖上。

　　"祁迹……"

　　她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手指在空气中描绘着屏幕的轮廓。

　　那一刻，我是那么的绝望，

　　我疯狂拍打着屏幕，看着随意被锁在厕所隔间里无助哭泣；

　　下一秒，周围的像素世界突然扭曲溶解，我跌入一片漆黑。

　　"欢迎来到灵魂典当行。"

　　清脆的女声在黑暗中尤为响亮，一盏青白色的灯笼亮起，照亮了一张沉香柜台。

　　柜台后站着一位穿旗袍的少女，

　　我踉跄着扑到柜台前，手掌拍在冰冷的木面上："求求你帮帮我，让我去救她！"

　　少女的眸光微动，像是在读取什么无形数据，

　　"SY—06号祁迹，乙女游戏《星语心愿》中的可攻略角色，因系统漏洞产生自主意识……"

　　她歪了歪头，

　　"有趣，你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虚拟生命。"

　　"我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我声音嘶哑，"随意正在受苦，我必须——"

　　"当然可以。"

　　少女打断我，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鎏金天平，

　　"代价是你的记忆。"

　　天平一端升起一团珍珠般的白光，那光芒中闪动着无数画面：

　　随意第一次选择我路线时害羞的笑容，她在凌晨三点分享给我的月亮照片，她偷偷把奶茶吸管贴在手机听筒上让我"尝尝"时眼中的期待……

　　"那是……我的记忆？"

　　我伸手想去触碰，白光却如雾气般散开。

　　少女的眼睛眯成月牙：

　　"你有三次机会去到她的世界，如果她认出你，你就可以留在她的世界，和她永远在一起。"

　　她指尖轻敲天平，发出清脆的金属音，

　　"反之，你将永远消失。"

　　我浑身发冷，

　　"没有记忆的我……还是我吗？"

　　"你会记得要救一个叫随意的女孩。"

　　少女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天平，

　　"只是不记得为什么。"

　　柜台上浮现出一片水幕，显示着现实世界的画面：

　　随意蜷缩在厕所角落，脸颊有红肿的掌印，校服裙子上沾着污水。她抱着膝盖小声啜泣，嘴唇无声地动着。

　　我凑近水幕，从口型看出她在重复我的名字。

　　"呜呜……"

　　那微弱的哭声像一根针刺进我的心脏。

　　少女不知何时拿出一份泛黄的契约，羽毛笔悬停在签名处："要犹豫到什么时候呢？典当行可不止你一个客人。"

　　"成交！"

　　我抢过羽毛笔，在契约上狠狠划下签名。

　　少女笑了。

　　天平剧烈摇晃起来，我记忆中的珍珠一颗接一颗浮出——

　　第一颗珍珠里，随意在雨声中第一次打开游戏；

　　第二颗珍珠里，她熬夜为我织了一条像素围巾；

　　第三颗珍珠里，她偷偷把我的角色设成了手机壁纸；

　　……

　　珍珠接连落入天平的托盘，发出叮咚脆响。

　　每失去一颗，

　　我的身体就透明一分。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不是□□上的，而是某种存在本质被剥离的痛楚。

　　"记忆抽取完毕，交易成立。"

　　最后一颗最大的珍珠升起，里面是我今天刚获得的记忆：随意被推搡进厕所的瞬间。

　　当这颗珍珠被取走时，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跪倒在地。

　　"记住，你只有三次机会。"

　　少女的声音渐渐模糊，

　　"现在，去吧。"

　　她吹灭灯笼，黑暗再次降临。

　　我感到自己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被投入湍急的数据流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一个执念如锚点般固定着我残存的意识：

　　救一个叫随意的女孩。

　　再睁眼，我发现自己站在教室门口，胸前别着班长的名牌。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真实的、温暖的，不再是冰冷的代码。

　　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我：去厕所。

　　我顺着走廊往前走，直到听见微弱的啜泣声。

　　推开厕所门，一个女孩蜷缩在角落，校服被水浸湿，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随意。

　　我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你还好吗？”

　　我蹲下身，递给她纸巾。

　　她抬头，眼睛红肿，嘴唇颤抖着，似乎不敢相信有人会帮她。

　　“夏微雨她……”

　　我攥紧拳头，怒火在胸腔里燃烧。

　　“跟我来。”

　　我带着她去了教师办公室，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班主任。

　　夏微雨被叫来，一开始还抵赖，直到我拿出手机里录下的视频——原来“班长”早就注意到她的霸凌行为。

　　夏微雨被记过，随意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下午放学。

　　我去图书馆还书，路过校门口时听见争执声。

　　我看见夏微雨把随意逼到角落，手里握着一把裁纸剪刀，锋利的刀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你以为告老师就有用了？"

　　夏微雨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爸爸是校董，那个处分明天就会消失。"

　　随意的后背紧贴着墙，脸色苍白如纸："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

　　夏微雨突然笑起来，举起剪刀，

　　剪刀划破空气的瞬间，我踹开了门。

　　"住手！"

　　夏微雨惊愕地回头，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我冲过去一把将随意拉到身后，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你、你怎么……"夏微雨踉跄着后退。

　　"监控。"

　　"新装的监控，已经把刚才的一切都拍下来了。"

　　她的表情扭曲。

　　这次，连她校董父亲都保不住她。

　　校长亲自召开紧急会议，监控视频在全体教师面前播放。夏微雨被勒令退学，她父亲也被董事会问责。

　　放学路上，随意一直很安静。走到校门口时，她突然拉住我的衣角。

　　她小声对我说：“谢谢你……班长。”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她我是谁，可下一秒，世界开始扭曲，我的身体渐渐透明。

　　——她没认出我。

　　没关系，至少我保护了她。

　　第二次机会：我选择成为她的同桌。

　　再睁眼时，我坐在教室里，面前摊开的是一张数学试卷。

　　“这道题到底该怎么做？”

　　熟悉的声音让我猛地抬头——随意就坐在我旁边，咬着笔头，眉头微皱。

　　我压下狂跳的心脏，接过她的草稿纸，耐心地讲解解题步骤。

　　她恍然大悟，眼睛亮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你讲得比老师还清楚！”

　　我笑了笑，心里酸涩又满足。

　　从那天起，我成了她的学习搭档。她成绩不算差，但总是不够自信，每次考试前都会紧张得手心出汗。

　　“你一定能考上A大的。”我说。

　　“真的吗？可我觉得自己不行……”

　　“你可以。”我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愣了下，脸颊微红，低头继续做题。

　　后来，我们真的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毕业那天，她笑着对我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坚持不下来。”

　　——她依然没认出我。

　　没关系，至少我陪她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第三次，我站在陌生的街头，周围人来人往，我却不知道自己是谁。

　　“去找一个人。”心里的声音说。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见一家游戏公司的招聘广告——Mimanchi，诚聘游戏策划。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

　　几年后，我成了Mimanchi的CEO，公司推出了一款乙女游戏《星语心愿》。

　　项目部递来角色设定稿时，我愣住了——画中的角色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眼角有一颗泪痣，名字叫“祁迹”。

　　“这个角色……”

　　我盯着设计稿，指尖微微发抖。

　　“啊，我们觉得您的形象很适合当男主角，就参考了一下……”

　　我猛地站起身，记忆的碎片终于缝合——

　　我是祁迹。

　　是随意的祁迹。

　　我保留了那个角色，并在游戏里埋下无数只有她才会懂的细节——她喜欢的奶茶口味、她拍过的月亮照片、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我希望这个游戏能帮我找到她。

　　终于，某天后台数据显示，一个ID叫“随意”的满级玩家登录了游戏。

　　我颤抖着点开她的资料，看到她的IP地址——就在这座城市。

　　我几乎是跑着冲出公司，循着定位找到了一家酒吧。

　　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

　　她坐在窗边，手机屏幕上是《星语心愿》的界面，而游戏里的“祁迹”正对她微笑。

　　她抬起头，与我对视的瞬间，瞳孔微微放大。

　　“你是……？”

　　我走到她面前，轻声说：

　　“随意，我来了。”

　　这一次，她认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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