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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二)
“三位久等了,事发突然,实在抱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清冽的女声从会客堂偏侧传出,略带歉意。
见此沈逐当即起身,回礼道:“本就是我们上门叨扰。”
话刚说完,沈逐就见到这位张灵月张家主扎着高马尾,一身素绿短打,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过来。
空中飘过一丝丝若有若无的丹香,显然才从丹房离开不久。
张灵月入座后,先是抿了一口茶,才缓缓看向沈逐几人,温声道:“灵帖上说三位是来求药的?”
来张家说来也是凑巧,起初只是听说张家专善制药,其草药之术更是出其入化,沈逐本想着能不能买点珍贵灵药什么的,以缓解他的神魂碎裂之痛。顺带和陆白羽问下有没有能给陆秀秀聚魂的药,结果上次经过老疯子那么一闹,给他神魂炸到了。
一不做二不休,沈逐看了眼陆白羽,点头道:“嗯,想来此问问可有聚魂敛魂的丹药。”
张灵月轻轻地“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茶又抿了一口。
“能救,不过碎成他这样的我可救不了。”张灵月放下手中杯子,冷不丁地看向沈逐。
沈逐一愣。
修仙一路向来路漫漫远兮,大有人一路苦修至死也没修到个什么名堂。所以有不少人都会选择夺舍,直接抢他人道果,而抢夺神魂所在的识海便是夺舍最重要的一环。按照沈逐目前神魂的状态来说,是极容易被人盯上的,所以一早在他发现自己神魂碎裂了一部分后,他就用秘法在识海内做了伪装。
这法子很少有人知道,是他少时翻看本古籍所注意到,依照那书封皮和内页都不见的程度,怎么么看都像个孤本。
此前他一路至魁城,都无人发现,她是怎么发现的?
还没等张灵月有反应,陆白羽就已经跳脚了,一脸着急,“什么时候的事,你神魂怎么会碎?谁弄得,我去将他打一顿。”
沈逐绷着脸道:“没人弄。”
“胡说,没人弄,总不能是你自己弄的吧。”
沈逐:“……”
他要知道还能到处找魂。
就在沈逐和陆白羽说话的空隙,薛重在听到这句话时细不可察地看了眼沈逐,那一瞬间他脸上闪过一丝空白,表情十分复杂,不过沈逐本人并没有看见。
张灵月见他不想多说,转而牵起了别的话题,“既要救人,人呢?”
陆白羽:“我们要聚的是亡者之魂。”
张灵月愣了一下。
给活人聚魂的事她常干,可给死人聚魂她还真没怎么是试过,毕竟死都死了。
活人聚得是生魂,神魂补全后会有意识靠拢,而死人的神魂破碎后,会变成无意识的碎片,得靠外力牵引才行。
比如死者生前亲属的精血。
她忍不住打量了几人,道:“你们可真行,又是活人又是死人的,这活我接了。”
望月谷乌云压顶,山雨欲来,院中的竹子更是戚戚不忍摇。
陆白羽一听张灵月答应了,有些惊讶,道:“多谢张家主,原本我以为你会不同意来着。”
张灵月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何以觉得我会不答应?”
说完,她似想起什么,道:“你们来时碰见张家门口的那两个人了?”
这位张家主看着挺坦荡,沈逐道:“碰巧撞见,说是想向您求药。”
陆白羽点头附和。
“他们啊,原是桥头东边的一户人家,有个叫小萤的女儿,天赋也相当可以,原先也在张家做过弟子。后来,据说采药回来魂就不见了,毕竟是张家弟子所以我也试过给她招魂,但试过几次都接连一无所获。”
张灵月没有对此语焉不详,只是叹气道:“近来谷中不少人无故失魂,到小萤已是第八起了,但都查不出什么原因,只知都是夜里回来就这样了,谷里怕是出了事,今夜若无特殊情况,还望诸位尽量不要出门,等过两日神祭之后便好了。”
“为何是神祭之后?”沈逐纳闷道。
“神祭,说不清楚,反正到时候你们便知道了,总归神祭之后谷中应当会清静不少。”
沈逐眯了一下眼睛,张灵月没有说那对夫妻之所以一直等在张府门口是因为张灵月在灵官庙治好了他的失魂之症。
故意还是不知情?
之后张灵月便让沈逐几人先行在张家休息,等到材料备齐之后她会让门下弟子通知他们。
夜里,夜黑风高,月明星稀。
沈逐靠在墙上,听到布料摩擦到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微微透着些亮光,那是巡逻弟子挑着灯笼在各处走动。
白日里张灵月曾劝告他们夜里可能不安全,让他们最好不要走动,沈逐不是不信,相反他觉得对方可能是真的在为他们考虑。
张灵月提醒他们时,用了“尽量”这个词,说明她的潜意识里是清晰知道出了门会发生什么。
张家一定有什么。
还有就是那些一直在院中巡逻的的弟子,全部穿着绿衣。
按照此前那侍茶弟子所言,在张家黄衣弟子地位要低于绿衣本门弟子,就连白日里在张家碰到的黄衣弟也居多一些,且大部分都是在干些洒扫的活儿。
按理来说,这夜里巡逻的脏活该是黄衣弟子来做。
除非,这里真的有东西需要他们巡逻,且是需要高阶弟子巡逻才行。
突然,沈逐眸光一跳。
外面的脚步声多了些,连带着些极轻的交谈,沈逐扒开一条窗缝,原是那些弟子换班了。
沈逐瞥了眼他房前院子斜角处的两个人,两人似乎颇为熟稔,甚至其中一个说着说着还笑了。
机会。
沈逐轻手轻脚掀开窗,翻身一跃,结果还是因为这窗户有些年久失修,放回去的时候嘎吱一响。
两个弟子听到声响,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在快被他们看到的那一刻前,沈逐急忙涌进夜色里,借着房前的石柱躲在其中的阴影里。
结果这一站,差点没站稳。
原来石柱边上还有一个人,电光火石之间,沈逐匆忙之间看清了那人的脸。
夜色里对方面容如玉,微微低头,一双眼睛漆黑透亮,沈逐愣了下,是薛重。
就在他身形一晃之际,对方及时将他拉了回来。
他抬头一看,发现两人挨得极近,几乎是下巴抵着头,对方的手仍旧扣在他腕上,隔着月色,他发现这人的手极白,微微凸出的腕骨在夜里陷下一片阴影,很是好看,连带着腕侧的痣也是若隐若现。
这颗痣并不明显,甚至相当隐秘,长在手腕内侧,极小,极淡。
衣袖轻轻一放,手腕一翻便能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逐曾在某个人手上也见过,也是这般大小的红痣,极小极淡,只不过那人手腕的红痣要小得多,以至于他第一次见到时,颇为惊讶。
他还记得那个暖阳如花的日子,琢玉山的雪的刚化不久,露出一层薄薄的草皮,头上是高高的太阳,刺得他眼睛直发疼。
那时他不过十四五岁,刚至出窍境,有次到了瓶颈,任他怎么参悟伐灵都不见丝毫松动。
有人见他整日只知练功打坐,觉得不妥,于是将他拉去了凌云峰。
下棋。
善弈者某势,不善弈者谋子,而善谋者致远。那人和他说会下棋也是一门好功夫,他彼时不信,觉得手头功夫才是真厉害,并未将其当一回事,直到他被对方杀得一子不剩,十局九败。
那人下棋夹子时惯爱落子起势抬腕,似是仙鹤衔玉,也是那时他才发现对方腕侧有一颗痣,还是一粒红色的痣。
常人长痣多是黑色再有不济也是褐色,他当时觉得新奇,便问了一嘴。
那人只告诉他是少时顽皮上树后不慎摔倒所致,一粒石子嵌进了肉里,当时怕挨家里人骂,便忍着痛将那石子扣了出去,结果不小心淤了血。
沈逐盯着那颗痣,正要问问这人手上的红痣缘从何来,却见对方低着头,眼皮微垂,因为巡逻弟子还在附近,这人声音极轻,道:“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薛重松开握在他腕上的手,宽大的衣袖转瞬回落,那颗细小的红痣再不见踪影。
沈逐盯着那袖口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沈逐绷着脸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薛重似是反应过来,没再说话。
而上来就被质问的沈逐,决定扳回一局,反问道:“你好好的不待屋里干嘛?”
大抵是隔得太近,沈逐整个人近乎都被囊括在薛重怀中,隔着布料,他感觉一种微微的暖意正朝他穿透而来,一点点渗入身体中。
“睡不着。”薛重一边说着一边瞥向院子斜角处,发现那两人此时看不见这里,便往后退了几步。
沈逐被逗乐了,反问道:“睡不着,行啊,那你现在站门口去。”
你快随我回去,说不定师伯有办法。”
沈逐偏头扫了眼陆白羽,道:“到时候再说吧。”
他记得他十六岁那年,第一次下山历练,一路上都好好的,平安无事顺丰顺水的,结果回来的那天大水冲了龙王庙,第二回来的时候整个胳膊都被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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