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一起回家

　　“我……”乔桉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抱着抱枕垂着眸。
　　林澈问道:“你是喜欢音乐的，对吗？”
　　乔桉屿这次没再回避，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学了？”
　　乔桉屿沉默半晌，说：“因为……我爸。”

　　“你……”林澈一时不知道是他哪个爸，却又不敢问，怕再惹恼他。
　　“亲爸。”乔桉屿抬起头来，说：“乔明杰，他的名字。”

　　“他不同意？”
　　乔桉屿摇摇头，说：“他是全家最支持我梦想的人，只是现在不在了。”

　　“不在了？”
　　这个不在了也有很多含义，去世或远走他乡……

　　乔桉屿低下头，手指捻着抱枕的一角，说:“去世了。”
　　林澈顿了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乔桉屿笑着抬头，眼底有水光闪动，“都已经过去了。”

　　“那你父亲他是因为疾病吗？”林澈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乔桉屿摇摇头:“不是，是自尽，今年一月份，除夕第二天，从楼上一跃而下。”

　　林澈本想问清缘由，然后安慰一下。
　　如果是疾病，他还能说这也是一种解脱，你不要太难过。
　　自尽……
　　这怎么安慰？

　　他忽然记起乔桉屿醉酒那天，站在桌上表演跳楼，抱着水龙头哭喊你怎么就这么离我而去……
　　原来是这个原因。

　　“所以你放弃梦想，也和你父亲的离世有关对吗？”
　　乔桉屿点头:“嗯，他去世之后，我家一落千丈，所有家产都被拿去还债，我妈就带着我住进了我家以前司机的家，也就是陈乐宝。”

　　他自嘲一笑：“可笑吧，我也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我爸的死……”
　　他心里酸涩一片，有点不敢说，“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林澈理性分析，说：“应该不太会，你妈妈不至于为了陈叔叔把你爸……那什么的。”
　　乔桉屿不置可否，“谁知道呢，你也说了，大人的世界很复杂。”

　　林澈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腿：“别想太多。”
　　乔桉屿抿抿唇，“但愿是我想太多吧。”

　　因父亲离世受了打击，又因家境原因被迫放弃了梦想。
　　就像唯一的光突然熄灭，周身陷入浓浓的黑暗。
　　彻底失去了方向。
　　林澈忽然就理解了他。

　　他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乔桉屿的腿上没有拿下来。
　　“那你这两天又因为什么忽然转性了？”

　　乔桉屿的目光描着他手背上青色血管的走向，片刻才收回目光。
　　“因为我觉得，所有人都抛弃了我，我总不能再抛弃我自己吧。”

　　在他看来，最爱自己的父亲离他而去，母亲和他讨厌的人走到一起。
　　就是一种抛弃。

　　林澈搭在他腿上的手收紧晃了晃，说：“谁说所有人都抛弃你了？我不是一直在拉着你？”
　　乔桉屿慢慢笑起来，眸光明媚，“那你可以一直拉着我吗？永远也不松手。”

　　“当然可以！那……”林澈转过头去，肘撑膝盖，十指交叉，“这样一来，我们就算朋友了对不对？”

　　乔桉屿一脸理所当然，又有些茫然:“必须是啊。”
　　说完等着他的下文。

　　林澈道:“好，那我们的补课之旅，就从现在开始。”
　　乔桉屿短暂地怔愣了一下，说:“这就结束了？不问点别的？”

　　林澈:“你还想让我问什么？”
　　“比如……”乔桉屿思索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没什么可问的了。

　　林澈斜睨着他，说:“吃饭，吃完饭写作业。”
　　喂饱乔桉屿后，俩人进了卧室。

　　可能是和林澈深度聊过的原因，分明什么都没变，乔桉屿却有种异样的感受。
　　说不上是新鲜还是什么，总之是不一样了。

　　林澈中途去了趟卫生间，再回来的时候，见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本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相册。
　　林澈把手擦干，将纸丢进纸篓:“看什么呢？”

　　乔桉屿脸也不抬:“相册。”
　　“我当然知道是相册。”林澈翻起封面一看，愣道：“这我找了好久，你从哪翻出来的？”

　　乔桉屿不知道自己还有帮人失而复得的功能，手指向一个方向说：“那儿啊。”
　　林澈循他手指的方向回头，“衣柜里？”
　　“不是，是衣柜底下。”

　　林澈：“你居然趴在地上？你是老鼠吗？哪都要钻一钻。”
　　乔桉屿翻个白眼，嘟囔道：“我又成老鼠了。”

　　说完又重新堆起笑容：“好吧，你说我是啥我就是啥，听你的。”
　　他的脚晃了起来，心情似乎很好。

　　这人的转性还真就是在一瞬之间。
　　林澈有点不大习惯。

　　乔桉屿指着一张照片问：“这是谁啊？”
　　“我妈。”

　　照片上的女人装扮十分复古，头戴网纱礼帽，身穿大红色花边礼服，香肩微露，美艳动人。
　　眼神安逸平和，笑容温和淡雅。

　　乔桉屿睁大了眼：“啊？是那个......”
　　“我亲妈。”林澈补道。
　　乔桉屿噢了声，又翻了一张，说：“这个呢？”
　　“李艳。”

　　乔桉屿于是捏着那页翻来翻去，看看这张又看看那张，对比了好一阵子。
　　“你不觉得，她俩很像吗？”

　　林澈凑了过去。
　　“呐，你看。”乔桉屿翻给他看。

　　生母去世时，林澈还小，林安又把所有相册都藏了起来，谁也不让看。
　　这么多年过去，都有些淡忘了。

　　直到这次对比之下，他才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两个女人有着相似的脸型，眉眼形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一个平和安逸，一个充满了野心与傲气。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乔桉屿的脑海。
　　他缓缓坐直了身子，说:“所以……你爸爸该不会就是因为李阿姨长得很像你妈妈，所以才一见钟情的吧？”
　　“那他后来离去是为了什么呢？”

　　他自问自答:“难道是，每天看着相似的脸情绪崩溃？所以主动斩断一切和你生母有关的人事物，也包括你俩。”
　　他决定收集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这个猜想。

　　“我能问一下，你爸爸大概在你妈妈离世后多久，娶了李阿姨的吗？”
　　林澈回忆了一下：“半年多吧。”

　　“那那半年里，你爸爸的状态怎么样？”
　　林澈低下头，似乎那段回忆不堪回想。

　　“不怎么样，每天都会酗酒，很少回家，即便回家，也是坐在我妈的遗照前发呆，哭个不停。”
　　如此看来，的确如他猜想那般了。
　　乔桉屿心想。

　　“行了。”林澈收回飘远的思绪，拿走乔桉屿手上的相册放在一边，“上课，别探案了。”
　　乔桉屿还有点意犹未尽，却也只能妥协。

　　他面朝桌子坐好，低头拿起笔，依然很不安分，转笔翘椅子腿，把桌子也带着嘎吱嘎吱地响。
　　林澈坐在床边看书，从书上抬起视线盯他片刻，放下书走了过来:“哪不会？”

　　乔桉屿:“啊？没有不会啊。”
　　林澈一把按住他的椅背:“那就别摇了，吵。”
　　乔桉屿讪讪地哦了声，乖乖坐好了。

　　四十分钟倒计时结束，中间可以休息一会儿，乔桉屿仰在椅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总算是结束了——”
　　林澈伸手抵住被他翘起两条腿的椅子，免得朝后摔倒。

　　他伸了另一只手过来，捂了捂乔桉屿的嘴，说:“小声一点，夜已深了。”
　　乔桉屿赶紧闭嘴收声，把椅子轻轻落回地面。

　　然后他扭过头来压低声音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林澈觉得他把声音压得低如气音，属实有点夸张了，但依然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说:“不用，没事了。”

　　乔桉屿直接坐到床边，上手扒他衣服:“不行，我得亲眼看看。”
　　林澈躲开:“真的不用。”

　　乔桉屿啧了声，“你确定不让我看？”
　　林澈按住前襟:“确定。”

　　“行，那就别怪我了。”
　　林澈余光见他直身跪在了床上，连忙压低上半身，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你干嘛，别耍流氓。”

　　乔桉屿倾身跟过来，“我就耍，今天非把你扒光不可。”
　　他的手贴在林澈脖子上，林澈当即被冰了个激灵，端肩缴械投降:“好好好看看看，你别冰我。”

　　乔桉屿这才坐回去，一脸得胜的样子，傲娇极了。
　　他斜眼看着林澈解开外套扣子，把里面的衬衣下摆拉起来，露出后背。

　　颜色的确淡了很多。
　　乔桉屿凑近了看，“那个药膏不错哎，活血化瘀，家家户户必备良药啊。”
　　林澈被他的语气逗笑:“什么时候转行卖药了？”

　　翌日大早，乔桉屿如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
　　他跟林澈非特殊情况，压根不是一个时区，所以没打算等他。

　　哪知走到院里，就听见身后二楼有关门声响，紧接着，有人叫了他一声。
　　“大屿。”

　　乔桉屿一愣。
　　大屿这个称呼，只有杨川涛子他们会叫，还从没听林澈叫过。
　　他转头，林澈已经下了楼，走到他身边说:“走，一起去学校。”

　　乔桉屿还愣在原地。
　　“怎么了？”林澈道。
　　“你叫我什么？”
　　“大屿啊，他们不都这么叫你吗？”林澈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妥。

　　乔桉屿垂下眸，一脸坏笑，说:“他们都这么叫我，但你不能。”
　　林澈顿了下，“为什么？”

　　乔桉屿不答，只说:“你得叫我小屿。”他说完就一颠一颠地走了，留林澈一个人在原地一头雾水。
　　“小屿？是不是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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