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雪花和小恒星

作者:窗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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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欲来


      眼前的空间昏暗冷寂,云省的手臂横在额头,他压抑地呼出一口热气,删除对话框,手机息屏。

      像是终于慢慢找回了知觉,他听见楼下辛与和两只动物的笑声,渐渐安心。

      下一刻,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痛了他的眼睛。

      云之还:说点许引习不会说的,你父母的事情,感兴趣吗?

      辛与把糖霜嘴里的布偶熊拿下来丢出去,他拍了拍手:“糖霜,好孩子去捡。”

      糖霜冲他呜咽了几声,撒腿跑过去,不小心撞下来旁边的架子上的牛皮纸袋,正好把它整个脑袋罩在里面。

      “汪呜——”

      糖霜甩了甩头摇摇晃晃地四处摸索前进,牛皮纸袋却牢牢固定在它身体上。

      狸花蹲在架子上悠闲地舔着爪子,时不时纡尊降贵地低头扫它几眼。

      整个场面十足滑稽。

      辛与笑得一个劲儿地拍沙发,他确认周围没有会伤到糖霜的东西,跑上楼梯:“哥哥,你快来看糖霜,它……”

      云省的门锁着,门缝里也没有光。

      辛与的脸颊贴在门板上:“哥哥?”

      没有回应。

      他自言自语:“是睡了吗?”

      几秒后,辛与往后退出一步的距离,眉眼微弯轻声说:“晚安阿省,做个好梦。”

      辛与安顿好狸花和糖霜,回房间洗漱后拿出熟悉的那本书。

      是他最喜欢的天文学著作。

      辛与打开床头的夜灯靠在枕头上,厚重的书籍自发展开到放着照片的那一页。

      照片里的恋人笑容灿烂,亲密地靠在一起看着辛与。

      辛与眨了眨眼睛,手指缓缓抚摸着他们的脸庞。

      “爸爸妈妈,最近我生活得好开心。你们一定知道,我和哥哥在一起了,我喜欢他,很喜欢……”

      “他那么好,那样温和细心,却总是自责自省。如果可以,你们能不能帮我在梦里告诉他,他值得所有美好的东西。”

      “如果多一些人告诉他,阿省是不是能更加相信……”

      “爸爸妈妈,谢谢你们给了我生命。”

      揭过这个,另外一张是天文秋令营时那张云省温柔和他耳语的相片。

      窗外的一切好像都归于寂静,辛与专注地用眼睛描摹云省的每一寸肌肤。

      满天繁星的背景下,少年身穿浅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

      他嘴唇微弯侧身低头,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望着照片里辛与的眼神温柔而认真。

      辛与这时才感觉到,云省的眼底有一种近乎破碎的深情,是因为他。

      辛与忽然很难过,他把那张放着照片的书合起来压在枕头旁边,偏头看着它沉沉睡了过去。

      一早,辛与重重咳嗽了几声,他皱眉拖起身体,打开门去了云省房间。

      没有人在。

      “哥哥?”

      辛与喊了几声,糖霜从自己的窝里爬出来,咬了咬他的裤脚把他带到餐桌前。

      上面放着温热的早餐和一张字条。

      是云省的字迹。

      “小与,吃完早餐记得喝药。吴医生十点来,我出门一趟尽量早点回来陪你。”

      辛与看着字条笑了笑,他端起豆浆还没放到嘴边,滚烫的液体却突然歪过来泼了他一身。

      露在外面的皮肤瞬间被灼红,疼痛的知觉带起心中一片忧虑,辛与急忙跑去水池边用凉水冲洗。

      大约一分钟,灼烧的痛意缓和,而那种不安的情绪却一直闷在胸腔里。

      “怎么回事呢?”

      辛与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糖霜晃着尾巴始终绕在他脚边。

      辛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它的茸毛,给许引习打去了电话。

      “外婆,我想你了。”辛与的声音里带着轻颤,听起来有些焦虑。

      许引习远离了人群,声线柔和:“我们小与是怎么了,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还乐得不行呢。”

      辛与的嗓音因为生病有些低哑,他闷闷地说:“外婆,上次打电话时,我说我给哥哥过了生日,他很开心,我觉得我们未来一切都会好,可是……真的会这样吗?”

      许引习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问:“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辛与垂下眼皮,那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外婆,我、我总有一种感觉……”

      感觉有什么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会发生,而且,越来越近……

      许引习沉下声音,安抚道:“小与,那只是你的猜想和错觉,过好眼下的生活,不要提前对未知的事情焦虑担心,好吗?”

      “我相信一切都会好,小与你不是最相信外婆了吗?”

      辛与终于笑了一声:“嗯,我相信。”

      许引习皱了皱眉,用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而听不出异常。

      “听话,外婆很快就回去了,和哥哥一起来机场接我,好吗?”

      “好。”

      辛与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他穿上棉衣去了隔壁陈小杨家。

      陈小杨给他开了门,冷飕飕地搓了搓胳膊,偏头打了个喷嚏。

      “快进。”

      两人坐在沙发上。

      辛与听他总是吸鼻子,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腿问:“小杨,你感冒了?”

      陈小杨咳嗽着点头:“都是你闹的,那么冷的天喊我给你放烟花。害我足足找了俩小时,才勉强找到一个允许点火的地方,足足俩小时啊。”

      辛与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咕哝道:“我也感冒了。”

      “我说,你非要跑山上干嘛去啊,还搞那么浪漫,什么星星灯什么烟花什么惊喜的。”

      辛与低头,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圈:“给阿省过生日。”

      陈小杨:“啧啧啧,阿省都叫上了。”

      辛与唇角扬起,胡乱塞给他一部游戏机:“最新款,送给你,感冒好了请你吃饭。”

      陈小杨勾住他的脖子:“够意思,我想吃海鲜。”

      “没问题。”

      -

      商务化的包间。

      约莫五十岁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窗外,一身中灰色西装剪裁得体,挺括的布料泛出柔和光泽。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转过身体,面上带着沉稳的笑意,嗓音低沉道:“云省,你来了。”

      云省沉静而冷冽地望着他:“云之还先生,幸会,又见面了。”

      云之还装作落寞地睁了睁眼睛,垂下眼皮自言自语:“你应该叫我伯父……”

      云省不置可否,显然并不想陪他演一场亲人久别重逢的大戏。

      云之还掩饰地笑了笑,手掌自然地展开指向沙发:“快坐。”

      说罢,他解开西装露出衬衫的一排贝母扣,双腿随意交叠坐在云省身边相隔两米的沙发椅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少年衣着简单身形修长,面部线条干净,肤色冷白而隐隐有些通透。

      他双眼墨黑,眼神清澈却深不见底,嘴唇自然闭合形成近乎冷漠的平直的线条。

      察觉他的目光,云省不躲不避地看向他的眼睛。

      云之还一怔,从面前人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具有穿透力的疏离克制。

      当年那个孩子好像变了,又好像没什么改变。

      云之还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半晌也没想好从哪开口。

      沉默逐渐弥漫了整个空间。

      云省胸口发闷,他强撑着身体的倦意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了。

      被梦魇折磨了整夜的大脑思维顿塞缓慢,他很久才记起来,自己总下意识确认时间是因为辛与生病了,需要他照顾。

      云省垂下双手,盯着云之还的眼睛冷冷地说:“云先生,我想我们并没有很多时间花在无意义的东西上,我来这里只为我父母的事情。”

      云之还眼底闪过一丝漠然,良久后突兀地开口道:

      “当年九瑕案,你父母执行任务途中失踪,与警方断联三年后确认死亡。公安机关抓获盘踞多年的犯罪分子集团万余人,最终圆满结案,不否认你父母在其中作出重大贡献。可是,云故归陈禾凝并没有像九瑕专案组其他牺牲警员一样被追授烈士。相反,他们的遗体不得披盖国旗,悼词对牺牲一字不提,所有警员禁止出席这场葬礼。”

      “作为警察,他们被强制卸除警号,被一生的信奉的信仰永久判除身份,墓碑不刻警徽,生卒年下方没有‘因公牺牲’,更是人放着隐喻叛徒的黑色石砾。”

      “而作为亲属成为孤儿的你,也从未得到过应有的补偿和抚恤,你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这些云省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尽管他隐约察觉后有所调查,但也因为种种原因远不能清楚到这样的地步。

      猝不及防听了这样一段话,他内心深处关于父母的那沉痛的结一下子被拆成无数丝线捆住全部神经。

      他呼吸有些不稳,微微蹙眉勉强镇定道:“为什么?”

      云之还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天真地以为,你父母只是在任务中牺牲这么简单……哈哈哈,许引习还真是对你用心良苦啊。”

      云省无意识攥住手指,身体发冷,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你要说什么?”

      “你对当年这些事一定有所关注,毕竟你父母离开得如此突然。但有些事情仅凭一个家属身份,也是没有办法清晰掌握的。”

      “那现在由我来明白地告诉你,云故归陈禾凝在九瑕案中存在叛变组织的重大嫌疑,被单列出来立为九瑕云陈案,至今没有了结。”

      云省眼神动了动,沉默地看着他。

      云之还叹了口气,递过去一份材料:“不信我?警方的文书可作不了假。”

      警方文书?

      云省忽然偏头剧烈咳嗽了几声,不可置信地翻开那份文件。

      叛变组织?

      不可能。

      云省尽力维持清醒,快速扫过文书里“行动中私自与警方断联”“同九瑕案件犯罪同伙密切往来”“涉嫌杀害专案组多名同胞”等多条记录,很快翻到末尾页。

      那里是一行冰冷陈述:“综合现有证据链,涉案人云故归、陈禾凝存在严重违纪嫌疑,为维护队伍纯洁性,不进入烈士评定程序,解除与本机关的一切身份。”

      这样一份简单的程序性公文,仅用几项存疑事件,轻易就将为公安事业牺牲一切的警察钉上耻辱柱。

      云省的声音仿佛卡在喉咙里,他的手指无意识扣着掌心,渗出的血迹染红了洁白的纸页。

      原来父母不仅是在他生日前夜奔赴了死亡,更是从那天起就注定要背上叛变的罪名,被坚守终生的信仰判除身份。

      而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相信他们会这样做……”云省仅存的一丝理智就要崩断。

      为信仰抛却生命,为公安事业置一切于不顾,献出时间、家庭,亲人……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省”的人,怎么会作出这样的事情?

      云之还闭了闭眼睛,有些自嘲地喷出几声笑。

      “我也不相信,但我也没想到自己七年来竟然一直在为他们寻找证据,事情慢慢有眉目了。或许,我可以为你父母正名,但……”

      许久后,他说:“云省,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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