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表小姐又争又抢

　　在看到姜白芷和萧彦齐步进来后，等候许久的萧家众人神色各异，精彩丰呈。

　　先说萧老爷，他本以为萧彦在说出断绝父子关系的话后不会赴宴，因此忐忑等待、心下惴惴，这几日更是梦魇难眠、精神备受煎熬，如今终于见到萧彦，情绪谓为复杂至极，激动得放在案上的手都不自主地轻颤起来。

　　再说萧老太太，在看到萧彦之后，她只剩下满心的愧疚，苍老的眼里立即蓄满了浑浊的泪水。

　　一旁的萧夫人虽不是萧彦的亲生母亲，谶言之事亦与她无关，可因着这段时间与萧彦的几次接触，让她对萧彦的为人全然改观，不由得也跟着疼起来他的身世来。

　　坐在下首的萧玉荷，年纪虽小，却也能感知到大家的情绪，再加上经历了陈嬷嬷一事之后，性子不似往日般骄纵，变得沉稳了许多，她看向萧彦的目光也由惧怕多了几分同情和好奇。

　　然全场只有萧泓的目光未放在萧彦身上，他看向的是萧彦身边的姜白芷，他看着他们一蓝一碧，默契又和谐地走到院子中央，温润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大家各怀心思，神色颇为丰富，现场的气氛也安静得有些诡异。

　　姜白芷和萧彦在院中站定，她弯腰福礼，朝着长辈们一一问好：“阿芷来迟，让大家久等，见过老祖宗，给老祖宗问安，见过姨父姨母，表兄表妹。”

　　问完安后，她用手肘捅了捅旁边冷着脸不动如山的萧彦，意在叫他行礼问安。

　　萧彦讨厌这些虚礼，可碍于姜白芷的面子，便也不情不愿地躬身作了个揖，“见过老太太、夫人。”

　　他径直掠过萧老爷，神情淡漠得仿若萧老爷是什么陌路生人。

　　萧老爷见萧彦如此，喉头一紧，方才喝下去的酒水在腹中翻涌，胃部抽疼，放在案上的手移到桌下生生握紧，青筋突起，悲伤万分。

　　果然，萧彦当日说的断绝父子关系之语并非虚言，他还是不愿意原谅他这个没用的父亲。

　　然，未等萧老爷言语，萧老太太却撑着一口气，强行站了起来，她三步并作两步、颤颤巍巍地走向萧彦，一把抱住了他。

　　“我的孙儿啊，祖母对不起你！”萧老太太泪如雨下，苍老的面容盈满了懊悔之色。

　　老太太的手紧紧地抱着萧彦，萧彦身量高，老太太只能抱着他的腰，呜呜地哭着。

　　萧彦不喜与人亲近，除去姜白芷之外，他记忆中从未被人抱过，即便是将他带大的师傅也不曾如此，如今突然被萧老太太这般抱着，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萧彦拧眉，求救似地看向旁边的姜白芷，姜白芷今日的目的便是希望萧彦能融入萧家，得到亲人的关爱，从此以后不再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看到他被萧老太太抱住之后，不仅不惊讶反而满心的欢喜，后退着把萧彦身边的位置让给萧老太太。

　　萧彦看着姜白芷退开，顿时更加为难起来，他知萧老太太年迈体弱，因此不敢强行推开她老人家，于是只能任由萧老太太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老太太的哭声十分沧桑哀泣，她一边哭一边哽咽道：“彦儿，你不叫我祖母没有关系，我知道是萧家对不起你，你不认我、不认你的父亲也是理所应当。当初是我们轻信谶言，着了恶人的道害你自小离家、流离失所，让你在外吃了大苦，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有罪，我们对不起你。”

　　萧老太太的话似一记长鞭，打在了萧老爷的心头，萧老爷悲伤懊悔得一口血腥从腹中涌起，而后哽在喉头，被他生生咽下，满面苦色。

　　周围众人听后皆眼眶发红，无不动容。

　　萧夫人偷偷拿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萧氏兄妹垂首静默，姜白芷早已背过身去暗自垂泪。

　　秋风涌起，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院中，萧老太太抱着萧彦哭了许久，直到泪流干了，眼哭肿了才稍稍放开他。

　　而后她朝着萧彦郑重道：“彦儿，无论你认不认我们，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也永远是萧家的大公子。今日我便带你行焚香拜月之礼，向嫦娥娘娘和萧家的列祖列宗起誓，往后余生无论你做什么萧府都是你的家，是你的依靠和后盾，给祖母一个机会，让祖母好好补偿你行吗？”

　　萧老太太言辞恳切、哀声泣泣，她的身体本就孱弱，经不得这般汹涌的情绪，果不其然，她说完这段话后便头晕目炫起来，身子站不住地要往旁边倒。

　　“母亲，祖母，老祖宗！”周围之人看到萧老太太闭目欲倒，纷纷惊叫起来。

　　萧彦乃习武之人，眼疾手快地扶住萧老太太，并未让她摔倒。

　　姜白芷早料定今夜会如此，还好早有准备，她冷静开口道：“大家别着急，我随身带了药，萧彦快把老太太扶到座位上，莫要叫她久站，银瓶快去厨房将温着的药端来，速回。”

　　银瓶听命即刻跑开，萧彦也依言照做，将老太太抱回了座位。

　　可就在他起身欲走时，意识并未完全迷糊的老太太，仍抓着萧彦的手不放，嘴里喃喃道：“彦儿，祖母对不起你······”

　　萧彦靠得近，将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低头看向手腕上那双布满了皱纹、彰显着岁月沧桑的手，眼眸颤了颤，并未强行挣脱她离去。

　　姜白芷恰时走了过来，打破他的窘境，朝他道：“萧彦，你先别走，我需要你帮忙。”

　　“你说。”萧彦定了定神，看向姜白芷。

　　“我现在要给老太太喂救心丸，你托着老太太的上半身，不可让药丸呛到她。”姜白芷说道。

　　“好。”萧彦点头应答，挣开老太太的手，然后稍加施力，便让老太太靠在他结实的怀里，如此老太太便能仰起上半身来。

　　姜白芷从随行的荷包里取出白色的救心丸，接着她又朝萧彦道：“帮我打开老太太的嘴巴。”

　　萧彦听罢，一手托着老太太的下巴，一手掐着老太太的颊腮，指腹用力打开了她的嘴巴。

　　姜白芷将救心丸塞入老太太的口中，然后又喂了些温水，药丸遇水则化，很快便被老太太吞咽了下去，彼时银瓶也端着厨房温着的汤药回来了，姜白芷又慢慢喂了老太太汤药，如此这般，老太太终于缓和了过来。

　　经此一遭，周围之人冷汗丛生，尤其萧老爷，立即朝着下人们吩咐道：“老太太身体不适，叫人抬软轿过来，扶老太太坐轿回屋休息，今夜切忌小心伺候，有任何情况即刻来报，不可隐瞒懈怠。”

　　下人们应了声是，有手脚快的已经去抬软轿了。

　　然，萧老太太身体虽病，性子却不弱，她挣扎着站起来，拉着萧彦的手，硬是要带他一起完成祭月仪式。

　　其他人拗不过老太太，只好遂了她的愿。

　　萧老太太拿着檀香跪在菩垫上，虔诚地叩拜了三下，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将檀香插在香炉里。

　　祭拜完成之后她扶着萧彦的手站了起来，朝他道：“彦儿，谶言之事是祖母错了，祖母方才对着天地和月亮认了罪，今生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还认我，叫我一声祖母。”

　　萧老太太语气悲切、神情乞求，萧彦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冰封的心湖悄悄裂开了一个角，只是十几年的冷情孤寂叫他不知该如何应对萧老太太，只定定站着不动，叫人看不出情绪和反应。

　　萧老太太见他沉默无言，遗憾哀叹一声，“也罢，是我老婆子造的孽，世上哪有那么容易就解的结呢。”

　　她放开了萧彦的手，便要起布离开，只是她身体虚弱，才踏出一步便软了腿歪向一边，月台很小，丫鬟们都退到了后面站着，其他萧家人也隔得远，萧老太太身边只有萧彦一人。

　　“祖母小心。”千钧一发之际，萧彦再次伸手扶住了萧老太太，祖母之称也脱口而出。

　　祖母一词喊得十分响亮，萧老太太听后泪水盈满泪眶，悲喜交集，又哭又笑道：“好好好，我的好孙儿。”

　　姜白芷给萧老太太又喂了一次救心丸，而后才让下人们抬着老太太回屋休息。

　　待老太太走后，大家各自落座，宴席开始，丫鬟们斟酒上菜、鱼贯而入。

　　萧老爷无法像萧老太太一般直白地表明自己的忏悔和愧疚，他环视各处、冥思苦想，终于找了个理由与萧彦说话。

　　只见他朝着萧氏兄妹吩咐道：“鸿儿、玉荷，来，见过你们的长兄。”

　　早在半月前，萧鸿和萧玉荷就在膳食厅见过萧彦了，只不像今日这般郑重。

　　萧鸿听话地站了起来，朝着萧彦拱手作揖，然后举起酒杯敬道：“长兄。”

　　萧玉荷紧随其后，她不能喝烈酒，所以只端着甜甜的果酒，朝萧彦俏声道：“玉荷见过大哥。”

　　萧彦起身回敬，举杯一饮而尽。

　　萧氏兄妹敬酒之后，接下来便轮到姜白芷，按理来说她与萧彦熟稔至此，早不必拜见了，可旁人并不知他们关系匪浅，况且姜白芷今日见萧彦顺利融入萧府，心下欢喜，便也跟在萧玉荷后面，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萧彦看到她端酒朝自己走来，眉头轻挑，眸色深深，意味不明。

　　姜白芷言笑浅浅，身影窈窕地站在皎洁的月光下，翠色的发带随着秋风扬起，清亮的声音带些许戏弄道：“见过表兄。”

　　她往时总是叫他的名字，从未喊过他表兄，如今这一声表兄，听了实在是耐人寻味。

　　萧彦唇角勾起，亦端起了酒杯，对上她浅色的眸子，回敬道：“阿芷表妹。”

　　低沉的声音仍能听出主人的心情很好，萧泓看着两人互动皱起了眉。

　　萧老爷看到小辈们敬爱有加，心下宽慰，于是对萧彦道：“彦儿，西院太过偏僻荒凉，离主屋又远、侍从又少，你不如搬来东院住，东院人多热闹，离鸿儿的住处又近，大家往后在一处也方便些。”

　　萧彦住进萧府许久，萧老爷终于记起他住在荒凉的西院了，只不过为时晚矣，萧彦并没有给他面子，冷漠拒绝道：“不必。”

　　萧老爷一顿，心下又难过起来，“既如此，那我多派些人去伺候你如何？西院破败也是时候修缮一番了，明日我便请人去维修翻新，工人们做活时会吵嚷一些，你且先忍一忍，若是受不了可随时搬来东院，东院会一直为你留着的。”

　　萧玉荷从未见过父亲对谁这般低声下气过，好奇的目光在大哥和父亲之间来回移动，谁知萧彦看也不看萧老爷，毫不留情道：“不必麻烦萧老爷，不晓多日我必会自行离府，修与不修西院与我何干。”

　　说罢，萧彦起身甩袖而走，好不容易才和谐起来的气氛又重新变得沉重起来。

　　姜白芷就坐在萧彦旁边，她见萧彦起身，急忙拉住了他的手，“且慢。”

　　萧彦回头，看着姜白芷，深邃的眉骨下是黑沉的眸色，显然他的心情并不好。

　　姜白芷实在不愿意看到才刚刚缓和的关系又变成这般模样，她试图安抚萧彦道：“等下还有戏班子唱戏，今日佳节，我们继续饮酒赏月可好？”

　　因着一时情急，姜白芷并未在长辈们面前避嫌，她紧紧地握着萧彦的手，动作实在亲密。

　　萧彦还未安抚好，萧夫人便望着两人相牵的手，蹙眉问道：“阿芷，你们这是？”

　　不止是萧夫人，在座之人都看到了两人的亲密之举，尤其萧泓，目光死死地盯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面色难看而苍白。

　　姜白芷并不是藏匿懦弱的性子，她拉着萧彦大方地走出位置，然后朝着长辈们行礼，红着脸回道：“姨父姨母，我心悦萧彦，已经同他表明了心意，我想等老太太的身体好些之后，便带萧彦一起回去面见我的爹娘。”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哗然。

　　萧彦怔愣地看着姜白芷，眼底透着不可思议，他从未想过她会当众承认他们的关系，他更不会想到，她已经计划着带他回去见爹娘了。

　　姜白芷感受到萧彦灼灼的目光，浅笑着静静回望他，皎洁的月光洒在她柔美的脸上，仿若镀了一层霜华，她的爱意坦诚而坚定，美好得令月色也为之羞愧。

　　萧夫人听罢，眉头轻蹙，她随即担忧地看向萧泓，只见萧泓面无血色，握着酒杯的手用力到发抖，酒水摇晃从杯口洒了出来。

　　方才饮下的酒变得苦涩难耐，悲怆不甘之情从萧泓心底蔓延至全身，他重重地将酒杯掷于地上，酒杯“咚”的一声，惹来大家的目光。

　　萧泓站了起来，大吼道：“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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