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颗星星

　　乔绎安扫视一圈季桓夏的手臂，每一寸肌肤都仔细查看，他又凑近了些，几乎眼睛都要贴上去，抬起季桓夏的手臂左翻右翻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连指尖的细微之处都不放过，不存在疤痕，没有被割伤的迹象。

　　乔绎安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伤害自己的念头，为什么要瞒着他头上那道明显的疤痕，为什么在医院要推开他。

　　然而，这些问题到了嘴边，却如鲠在喉，怎么也问不出口，问这些犹如在季桓夏伤口处再划上深深的一刀，他干不出来。

　　乔绎安双手抓着季桓夏小臂，抬头问他：“疼吗？”

　　季桓夏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很认真地发问：“一个随时都会伤害自己的人，还想和他做朋友吗？”
　　“当然想。”乔绎安不假思索，接得飞快。

　　季桓夏闻言低头失笑，放慢了语速说道：“乔绎安，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你就是好。”

　　季桓夏感觉到乔绎安手臂力度抓得很紧，他说，“真正的季桓夏，是个很危险的人。”

　　乔绎安不赞同他的话，反驳道：“真正的季桓夏，不善言辞但乐于助人，心地善良，很会照顾人。”

　　季桓夏侧过头看着他，凉风一吹，乔绎安毛绒的头发蓬松起来，衣服吹得翻起边角，明亮的眼眸中，不仅映照着璀璨的夜景，还有季桓夏。

　　话聊到这里，乔绎安松开他，顺理成章问出来他此行的目的：“小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忘了吗？”

　　仅凭季阿姨饭桌上随口提起的小话题，乔绎安心里就定不下来，一天下来，那句话的谜底就像只顽皮小猫，在他心里不停抓挠，让他难以平静。
　　语气里带着些质问，即便他自己不记得到底自己说了什么，但肯定是好话，嘴甜嘛，他最擅长。

　　季桓夏诧异，满脸不解看着他，审视的目光看得乔绎安心里发慌。

　　季桓夏：“说什么？”这语气好像是完全不明白乔绎安在说什么。

　　乔绎安觉得自己实在是冲动又荒唐，自己身为当事人都记不住的一句话，季桓夏哪能记得住，可他心里却奢望季桓夏能记住，至少能记住一点，也是对他们之间的证明。

　　证明自己对他影响很大？还是证明他们之间很早就有了羁绊？到底是在证明什么，乔绎安也不清楚。

　　见乔绎安迟迟不回答，季桓夏眉头微皱，故意又问：“你记得？”

　　乔绎安哑口无言，硬着头皮说：“记，得啊。”

　　季桓夏饶有兴趣看着他。

　　他会记得？一个连自己作品来源都记不住的人，怎么会记得随随便便的一句话。

　　“我也没忘。”季桓夏说。
　　乔绎安心里一阵激动：“那你重复一遍，证明你没忘。”
　　“现在？”
　　乔绎安点点头：“嗯。”

　　季桓夏搞不明白乔绎安为什么一定非要他说，决定配合一下：“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

　　季桓夏起了坏心思，勾勾手指示意乔绎安靠近些，乔绎安坐得已经离他很近了，只好倾身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去听。

　　季桓夏放低声音：“我忘了。”

　　乔绎安满脸的期待像冬日里骤然熄灭的篝火，脸色瞬间凝固成一片沉寂灰暗，他抬眼望向季桓夏，目光穿过错落的光影，却发现对方正一脸无辜地低头看着他，嘴角还挂着丝得意的笑。

　　询问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乔绎安心里说不上来的失落，交织着点点遗憾。

　　裤袋里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了，乔绎安机械地掏出来接电话。

　　“这都七点多了，怎么还没回来？”
　　乔绎安开了免提：“在外面玩，这就回去了。”
　　季含柳：“小夏呢？还在医院吗？”
　　乔绎安看了看季桓夏：“在这呢。”
　　“你俩快回来吃饭了。”
　　“好。”

　　挂了电话，乔绎安勾着季桓夏的肩膀，看着前面暗淡的天色，“其实咱俩也挺幸运的，还有季阿姨陪着，家里还有长辈叫我们回家吃饭。”
　　乔绎安侧过头：“你说是吗？”
　　“是。”

　　乔绎安站起身，拍拍手，看了眼卖糖葫芦的摊位，犹豫着拿起椅子上的冰糖葫芦，站到季桓夏面前，脸上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笑容：“走吧，饿了，回家吃饭。”

　　刚推开门，在玄关处换鞋，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乔绎安一闻就知道饭桌上一定有他最爱的豆豉排骨。

　　季桓夏刚穿上拖鞋，旁边就没了人影，抬眼见到乔绎安手上拎盒冰糖葫芦晃悠到餐桌前，目光直愣愣盯着豆豉排骨，哼着小曲绕过餐桌溜到厨房。

　　季桓夏途径餐桌倒了杯水，拿着水杯跟着进厨房，倚在门边。

　　乔绎安将糖葫芦举到季含柳面前，“季阿姨，看，给你带的礼物。”

　　礼物？
　　季桓夏一口水差点吐出来，没吃完的糖葫芦他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礼物。

　　季含柳翻炒着上海青，没顾上仔细看：“天天给我带礼物，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乔绎安将糖葫芦往前递了递：“冰糖葫芦啊，你最爱吃的。”

　　乔绎安站在季含柳身边，屁股倚在灶台边缘，曲着条腿，身子站得不直，看着比季含柳高一个头的人说话拖出的语调撒娇意味十足：“阿姨，你尝一个。”

　　季含柳打趣道：“这么用心啊，看来我们小安以后不愁找对象咯。”

　　听到这话，乔绎安心里咯噔一下，脸霎时间红起来。
　　乔绎安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找不找都行。”

　　话匣打开就收不住，季含柳说：“那怎么行，青春期懵懂很正常，有没有，”

　　“季阿姨，这菜要炒多久，我都饿了，”乔绎安打岔，将装糖葫芦的塑料袋圈在手腕上，端起灶台上的白灼虾，“我先把菜端出去。”
　　“这孩子，还害羞了。”

　　端着菜迎面差点撞到季桓夏，乔绎安抬起头，季桓夏单手拿着水杯站在门口，堵着去路。

　　乔绎安脸上还残留着未消的红晕，看到季桓夏，说了句：“让路。”

　　季桓夏直起身，让开过道，眼睛直直追着乔绎安。

　　乔绎安将菜放在桌面上，拉开椅子坐下，取下圈在手腕上的塑料袋，视线越过茶壶顶端，有意无意飘到厨房门口。

　　门边的身影由虚转实，完全与季桓夏的视线撞上，乔绎安又立马转回来，掏出手机，装腔作势地滑动屏幕。

　　季含柳关了火，在橱柜里拿菜碟，余光瞥见季桓夏端着水杯站在那，提起嗓门叫他：“小夏，站那干吗呢？过来端菜了。”

　　季桓夏闻声回头，见季含柳往盘子里盛菜，他放下水杯，接过季含柳手上的盘子。

　　季含柳取下围裙，瞧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发什么呆呢，端过去吃饭了。”
　　“好。”

　　方家此刻却是一片喧嚣，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赵吟在饭桌上突然接个电话，回来后脸色铁青，砰一声将电话重重撂在桌上，方家粤正嚼着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差点将嘴里的饭喷出来。

　　紧接着，就听见他妈质问方东阳：“你见乔绎安了？”

　　赵吟在外的言行举止算得上不失风范，在家当着自家儿子的面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方东阳，尤其是碰上有关乔家的事。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方东阳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说：“见了。”
　　“方东阳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赵家，不是你方家，被人拍到了人家会怎么写，怎么说，当年乔优那事闹得不够大是吗！怎么着，这次还打算让我出面解决！”

　　方家粤听到他去见乔绎安，瞬间脸色很难看，他爸还没有说话，他就怒不可遏地抢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赵吟：“你让他自己说。”
　　方东阳：“昨天中午，”

　　“昨天？！”方家粤站起来打断他，“怪不得他昨天上午提着一堆东西过来，还真跑公司去了。”

　　方东阳依旧坐着，放下筷子，抽出餐纸擦擦嘴巴，看着餐桌上的花束：“他是我儿子，我难道请保安轰他出去？我知道影响不好，没让他再公司多待，很快就走了。”

　　赵吟：“方东阳，光智的展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多大的回报率，你也敢投资！”
　　方家粤火上浇油：“光智是乔绎安喜欢的积木品牌。”
　　赵吟闻言，更是气得嗓音都尖了几分：“我当初就不该跟你结婚！”
　　“他找你干吗？”赵吟又扭过头问方家粤：“你又惹他了？”

　　方家粤一脸震惊，瞪大双眼，“我最近都没出门，昨天他跑过来找我，说了两句话人就走了。”

　　赵吟教训他：“没事你少惹他，没人教的疯狗，天天跟你说让你避着点，跟他妈一个德行。”

　　方东阳猛地一拍桌子：“够了！”

　　一嗓子给俩人吓得不轻，赵吟还想多说两句，也闭了嘴。

　　方东阳摘掉眼镜，捏捏眉心：“赵吟，你没必要跟个孩子斗气。还有你，”他看着方家粤，眼神犀利：“你妈说得也对，没事不要去找他。”

　　方家粤嘴不饶人：“我都说了我没找他，是他来提着烟酒来找我，”

　　方东阳：“提着烟酒？”
　　“嗯，他来找我，而且，”
　　“东西呢？”方东阳语气变得严肃。

　　方家粤不敢看他，惶惶坐下，手在底下捏着餐布：“……不知道，他提走了。”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方东阳再了解不过，严厉诘问道：“你说什么了？”

　　赵吟眼神示意方家粤：“他一个孩子能说什么，家粤，上楼去。”

　　“说清楚。”方家粤屁股刚离开凳子，被他爸一句坐下吓得坐回去，餐盘上的筷子也啪嗒掉在地上。

　　方家粤捡起筷子：“说得难听了点，但都是实话，还不是因为你——”

　　方家粤看向赵吟，又闭了嘴，他不想让找吟知道乔优单独见他的事。
　　“因为你偏心，为了一块手表就打我，我不动手说两句不行吗。”

　　方东阳自认理亏，这会语气和态度和缓点：“嘴上收敛点。”说这话的时候顺带看了眼赵吟。
　　方家粤：“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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