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丝尾语

　　随着年龄渐长，童之芙逐渐意识到——

　　人生截止目前，她一直活在竞争和比较的排名世界当中。

　　优绩主义下的小孩从出生开始仿佛就被扔上无休止的赛道开启长跑，总是陷入焦虑中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偶尔也会有她结束忙碌的满课回到宿舍，发现室友不仅逃课一整天，甚至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临近傍晚才终于慢悠悠醒来，倒腾个美美的夜店妆，选身小辣妹装扮又踏上出门狂欢的旅途。

　　往往见到此景童之芙都会很羡慕，同样也为周边有散漫悠闲的朋友而深觉放松。

　　她的室友和她同处东八区，但却活出一种相隔半球的时差感，虽然彼此不常有清醒着见面的时间，但是有这般随性而活的朋友依旧会令童之芙安心和自在。

　　虽然童之芙内心在有意识地锻炼自己不要过分陷入peer pressure，但她却很悲惨地意识到，聂欣蔓的做派和自小到大的经历还是在她身上留下被迫内卷的影子。

　　被功利和成就困扰太久的后果就是，她已经失去获得最简单的快乐能力。

　　这也就是为何，即便景逸跟她明说不着急，童之芙也不会真的放慢投递简历的进度。

　　无奈找工作这件事不是说付出的努力越多结果就会尽如人意，不知道改了多少遍简历都石沉大海，无形中的压力也萦绕在她心头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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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逸嘴上说着公寓的沙发只是他的暂时落脚地，但自从领证那天起，他就再也没回过宿舍住。

　　也不知是童之芙最近愁云惨淡的状态太明显，还是景逸拥有察言观色的天赋能力。

　　某天晚饭后，他轻描淡写地问童之芙：“周末有没有时间？”

　　没立刻回信，童之芙瞄过去一眼：“干嘛？”

　　“朋友新开了个温泉山庄，去给他捧捧场”，瞥见童之芙谨慎的脸色，他又懒洋洋补充，“放心，不是学校里的朋友，不认识你。”

　　童之芙钟爱一切与水有关的事物，抛开游泳、浮潜、帆板这些难度略高的不提，甚至连温泉，在她目前为止的人生里都还从未体验过。

　　喜欢却陌生，对她来讲是完全难以拒绝的心动。

　　一听说有机会，童之芙声音立刻扬起：“好啊。”

　　先冲动地答应下来，童之芙又依旧谨慎：“不过你哪里来的校外朋友？”

　　明明和她一样，在沪市都是外地人，但景逸却有偷偷扩展社交圈的能力。

　　也许他出来玩的时间真的很多，在路上不知不觉就能结交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不像她，周末也窝在公寓画图，宅家的日子久了，即便有哪天心血来潮想要出门玩一下，也苦恼于不知和谁同行。

　　每当这时，童之芙就会自己哄自己，这周也还是继续在家画图好了，只是画着画着，内心又难免生出些许无人陪同的冷清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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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于周末有安排，童之芙这几天都在紧锣密鼓地把她周末接的单子见缝插针往工作日晚上塞。

　　熟悉的感觉仿佛让她回到初中那些年，也是挤着白天的时间把作业紧赶慢赶，晚上抽出空闲让景逸带着她玩。

　　不过这几天，童之芙还有件要紧事——

　　她要提前挑一件泳衣，给物流预留几天的在途时间。

　　童之芙的穿衣风格一向以保守为主，在泳衣的选购上亦然。

　　只是不同于日常女装，她发现商家在泳装的设计上大体遵循着同一项定律——

　　款式好看的布料少，中规中矩的又平庸。

　　她一眼看中的是套挂脖系带的三角杯，下身高腰平角裤外罩着薄薄一层侧开叉系带群，奶呼呼的藕粉色衬托出少女明媚感的同时，还带有一丝性感的小心机。

　　先瞧见了这件命定想要的，后面剩下的连体式对比而言就显得再没那么入眼。

　　抱着手机索然无味地在其他款式里没有目标地翻看老半天，童之芙的界面不由地又回到最初钟意那件，帖子推荐词里写：仙女必备！被问爆的斩男战袍（火.emoji）

　　斩男吗。

　　她在琢磨着，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要不干脆问问景逸的意见。

　　只是童之芙捏着手机左看右看，想的全是邀请他帮自己选泳衣会不会不合适。

　　盯着这些花花绿绿几乎遮不住什么部位的衣服，她在犹豫地思考着，虽然他们的相处模式依旧是好朋友，可毕竟多了本证的关系总显别扭，喊他选泳衣会不会被理解成某些露骨的邀约。

　　想了又想，童之芙最终决定还是自己再瞧瞧。

　　只是她人坐在公共区域，这座沙发如今又是景逸的休息的地盘。

　　男人慢悠悠抬眼往这儿一扫，童之芙在看的界面就全部被收入眼帘。

　　本没打算干预，奈何童之芙这通挑选持续了太久的时间。

　　她在迟疑。

　　身侧钓鱼灯的光线被某道人影遮住，景逸落坐在她身边，茶几上随着他放下玻璃杯的动作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细响。

　　如今睡前一杯水的工作完全被景逸包揽。

　　不疾不徐地再看一眼，景逸悠悠的明知故问：“在看什么？”

　　这时候再掩饰界面倒显得心虚，左右景逸最终是要看到成品的，于是童之芙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点开购物软件。

　　既然他已经提起，童之芙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他寻求一点建议：“我在挑去泡温泉的泳衣，你...要不要帮忙看看哪件更好看？”

　　垂眸的视线放在她的手机上，幽深的瞳似是看不清晰，景逸歪着脑袋挪了挪屁股，无声无息地将距离扯近一些。

　　柔软的沙发随着他的重量变形，下陷的位置挪到身边，在这个过程中，当然是体重轻的受害明显。

　　童之芙整个身体顺从地歪向他的方位。

　　温热的触感自挨着的腿部攀升，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串从相接位置蹿升，意料之外地让童之芙红了耳朵。

　　她正襟危坐，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递出手机的动作不自然地多了几分僵硬，她说：“你看看。”

　　展示的界面是她的收藏夹，不用一个个点开相关界面，稍微上下滑动所有款式的图片就能一览无余。

　　仅仅只需那么一眼，景逸修长的指尖轻轻点着从未跃出童之芙视线的那张图片，他淡淡地说一声：“这件。”

　　甚至没进入到第二秒时间。

　　“……”小心思被瞬间拿捏彻底，倒显得她刚刚的纠结全部变成无用功。

　　愣住的神色里有不甘和凝重，揪着眉毛兀自泄气老半天，最后童之芙嘟嘟囔囔地埋怨景逸：“你把我往温泉拐是不是别有居心。”

　　给她挑的还是所有泳衣里面最性感的一件。

　　什么斩男战袍。

　　童之芙合理怀疑，男生根本不看款式，哪个布料更少，哪个就是他们眼里的斩男战袍。

　　被平白无故冤枉一通，景逸也不气。

　　他摆出一副“这张沙发尽是我江山”的姿态，酸巴巴地轻嗤一声：“真别有居心就把你往床上拐了。”

　　他又笑：“去什么温泉。”

　　童之芙：“……”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程阳。

　　恋爱三年，程阳不是没向她提过类似的事情，童之芙还记得第一次提是在大二结束那年。

　　或许是觉得他们谈的时间已然够久，又或许是脱离大学新生的稚嫩身份，是可以自然而然进入下个步骤，做些成年人之间事情的。

　　程阳宣之于口的方式很隐晦，倒也不是说一定要和她发生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件事总要有人提及，于是程阳自愿充当主动的一方。

　　而他选择的方式，是从别人身上借鉴恋爱经验。

　　程阳的室友里有位男生和他们开始恋爱的时间差不太多，于是自然而然被他用作对比的参照。

　　不知他们私下聊天时说起过什么，程阳和童之芙讲起时只说，两年已经是段很长的时间。

　　当初童之芙没答应，这件事就变得不了了之。

　　只是一旦埋进土壤的种子开始发芽，后续就逃不过越来越旺的长势，最终成为分道扬镳的诱因。

　　当初童之芙对身体上的接触甚至达到提到就会紧张和厌恶的程度，可很神奇的是当景逸提到这些，童之芙却没想象中的反感情绪。

　　她把原因归结为景逸说的太理直气壮且不加遮掩。

　　提起的一方大大方方反倒证明内心没多介意，不像程阳当初，每当程阳有意无意提起，好像都在腹中打了不知多少遍草稿。

　　张口假装不在意，一遍又一遍地强调遵循她的意愿，实际却是给她施加许多无形压力。

　　思绪沉溺在往事里对童之芙的情绪是种消耗，奈何联想到被长久灌输的某种理念，她反复抿一抿唇，还是沉声开口：“你很想...和我一起去卧室睡吗？”

　　童之芙又小声补充：“不是单纯的睡觉。”

　　提及这个话题，景逸眼神里有一秒沉默：“我呢，现在也是有老婆的人，对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自然没兴趣。”

　　“不过”，他挑了一下眉，“本人倒也没有当一辈子处男的打算。”

　　眉眼里溢出的是很正经的神色，他很大度地讲：“不过这事儿当然是要看两个人的意愿，我总不能霸王硬上弓不是？”

　　童之芙小声嘟囔一声：“想的美你。”

　　“所以说啊”，他无奈又轻轻地一笑，“只有作案动机，没有作案行为。”

　　他又问：“这种情况应该不定罪？”

　　谁要给他定罪，童之芙也很大度：“我就是随便问问。”

　　只是这件事上不定罪，不代表其他事情上同样能够予以免除，盯着景逸指的下单界面，童之芙依然下不定决心：“我看你就是选布料少的。”

　　景逸懒懒地叹了声，也没争辩：“搞艺术创作的，我不信你没这点审美。”

　　“明明喜欢这件，还要再问我一遍。”

　　他明显正经了一点，温声问她：“所以在担心什么，是对我不放心？”

　　“不是”，童之芙先回答了，又觉得跟他说不清。

　　主要是她也不确定，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欲言又止半天，她最后低低地叹了一句：“算了，我也说不清楚。”

　　不过想了想，童之芙再次跟他强调：“但不是对你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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