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千尺雪

作者:铁锅炖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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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我疗愈


      有问必答的王仔应付完专案组的刑警,歪着头斜着身子坐在审讯椅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墙壁上的挂钟,一夜不曾合眼。

      从昨天——五月十号上午到今天上午,已经过了二十三小时,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他应该很快便能被放走。

      负责陪审的王队长王北佶时年五十四岁,头发花白,此刻就站在单向透视的玻璃门外边,手里拿着审讯结束后的笔录,脑袋里一团乱麻。

      才从调职过来实习不到半年的另一个女侦查员低声道:“师傅,要不等隔壁审讯室冼队长审完了,让他再审审,他点子最多,说不定还能再审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刚刚专案组的那个大叔问的那些问题,说实话,师傅,他们是别的地方派过来的,对咱们这根本不熟悉……说的都是普通话,对王仔这种混社会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王北佶眉头紧锁,眼睛死死地盯着玻璃门内的王仔,心中疑云重重,自顾自地说:“冼安然最近撞鬼了,又是小孩失踪,又是碎骨头乱抛,骨头还不是全乎的,少了一根肋骨。哎,一个没搞明白又来一个……对了,李小兵那边怎么样了,交代了没?”

      女侦查员道:“交代了,专案组的有个老刑警唬他两下子酒就醒了,说砖头确实是他用狗血涂在上面故意扔那几个人的家里,拿来恐吓他们,想找出杀害他爹李彪贵的凶手。”

      王北佶握着着笔录,气的发飙:“这不是添乱嘛。光凭一枚血指纹,还是王仔自己的指纹,就把人带回来审,之前抓了个李盘,结果审出个什么了。”

      女侦查员战战兢兢地说道:“市法医中心已经确认李彪贵的遇害的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那个时间段,只有王仔在巷子里。现场收集的烟头技术部分析出了结果,有一半都是王仔抽的。他或许确实是不想回家,怕他爸催婚,搁那抽烟消磨时间,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动过手。”

      王北佶打断她道:“李小兵他爹……李彪贵致命伤的检查结果了吗?是头部还是腹部?”

      女侦查员低头看着脚尖,一脸难以启齿地道:“都不是……致命伤是下|体,那么多血都是用类似锤子的工具暴力攻击下|体渗出来的,凶器还没有找到。不过通过尸表检验,这个李彪贵死前的八九个小时之内,还和另一个女人发生了性关系。法医检测了他下|体的精斑和血液,估算那个女人的年龄大概在二十岁上下,范围不超过五岁,有很严重的皮肤病。结合之前冼队长的推测,动机恐怕真的是仇杀,初步怀疑有帮手协同作案。”

      王北佶眼神犀利:“看来明天还要加班跑一趟李彪贵家里,找他老婆陈小柔和儿媳妇陈文静唠嗑了。”

      女侦查员道:“师傅,陈小柔这两天忙着办丧事收钱,尸体都还没入土为安呢,钱到手就坐高铁去广东找她妹子玩去了。家里只有陈文静和她的七个娃儿。”

      王北佶阴沉着脸:“那正好,咱们要找的就是她。”

      女侦查员眼皮一抖,露出了难以描述的神情,看了一眼玻璃门内的王仔,说:“师傅,我总觉得这个王仔有所隐瞒。他背的那把吉他进巷子的时候还在,出来就不见了,肯定有鬼。”

      王北佶眯着眼睛看着女侦查员,弯腰语重心长地说:“这个案子牵扯的水太深了,咱们又不是专案组的人,配合冼安然一个就够累的了。上面来的人,应付一下就行了,别瞎掺和。那个碎人骨缺一根肋骨的事,关系着野生动物园的开发建立,那才是上面立案侦查的重点对象,咱们官卑位浅,只是协助调查懂吗,人家上面来的都是老手,办过大案子的,旁观者清,你搁哪兜一堆没必要的乱七八糟的底,会影响人家的侦查方向。”

      女侦查员从兜里拿出一个小本本,飞快看了两眼,忍不住道:“可是师傅,那个李盘、杨桃、王仔,包括李小兵的老婆陈文静。我查过了,他们以前都是故里中学的学生,之前来警局做笔录的闻人书屏就是他们的班主任,陈文静初二辍的学……杨桃和王仔初三辍的学……前后离中考只差三天……最可疑的是曾春见,每年他一回来,王仔、杨桃都会跟着回来……前后回来的时间都差不多,都在每年的端午节前后……”

      王北佶:“曾春见不是这两年才回来的吗?”

      女侦查员:“是,但是师傅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去他家采访的时候,他妈妈跟我说没这个儿子,我们去问别人,问他的老师闻人书屏……什么样的母亲会这样说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关了门赶我们走。”

      王北佶叹道:“这能说明什么呢?”

      女侦查员拿着自己在村里暗访回来的小笔记本,睁大眼睛道:“说明王仔、杨桃、陈文静、李盘、曾春见还有他们的老师,这几个人就是这两起案件的关键啊。那个李盘,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因为他妈和另一个男人的事心烦意乱,其实一直在故意绕弯子回避我和冼队长的审讯,把杨桃和闻人书屏说得很不堪,说杨桃和闻人书屏师生俩不清不白……一句话都没提到王仔,好像王仔住到他家民宿只是个巧合一样……可是私底下,他在微信上跟闻人书屏发信息都很礼貌很尊敬这个老师。”

      王北佶一个头两个大,说:“没有证据光瞎想是没用的。闻人书屏这个人我认识,以前我儿子也是他学生,他对班上的学生都那样,我儿子有段时间沉迷网络不想上学,他就跑家里来劝。陈文静初二的时候辍学,他不也一样跑人家家访去了。结果又怎样呢,陈文静该嫁人还不是嫁人,娃儿都怀了跑得脱吗?生米煮熟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晓得不……他能管得了吗,他举报有用吗……他不看看自己班上六年级升初一上去了多少人,我儿子跟我说了,全班八十多个人,上初一就只剩三十多个,到初三只有二十一了,全都跑外面打工去了。最后报名参加中考的就几个人,闻人书屏却还要坚持给他们免费补课……这或许就是他们师生之间的情谊吧,就算他被辞退了,到他生日的时候,学生们还是会回来。”

      女侦查员一脸挫败地翻看自己的小本本,固执己见地说道:“师傅,你怎么会觉得他们是给闻人书屏过生日啊,我看他们是故意找机会栽赃陷害扔王福子的尸骨还差不多。可气的是没有证据,咱们去现场勘验的时候,除了几个胆大的主播,就杨桃和王仔两个最显眼,一人站一边拿着手机拍照。”

      王北佶只是轻笑,紧接着平静地说道:“师傅我今儿就跟你明说了,几年前,举报杨桃他爸卖黑煤,害他爸进监狱的人就是王仔,王仔他妈就是买了未经国家安全检测的煤炭回去烧火炉,关了窗户睡觉被煤气毒死的。他自己也差点被毒死,大晚上迷迷糊糊还背着他妈的尸体上街上的小诊所去看病,得亏他命大没死,也亏得他爸妈早就离婚了,没住在一起,不然他们一家四口人都不知道能活几个……”

      女侦查员听到这里,着实愣住了:“好吧,希望是我想得太多了,我居然怀疑王仔和杨桃他俩有感情关系。”

      ——

      八点二十分,王仔穿着外套,满脸疲色地跟着辅警走出了审讯室。

      “未结案之前,暂时不能离开毕边市,请你随时听候传唤。”女侦查员跟白班的侦查员做完交接工作之后,紧盯着王仔说。

      王仔低头活动着两手手腕,抬起头来时,嘴角微微上扬,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眼角余光扫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冼安然时,又抿了下去,沉着脸走出了侦查部的大门。

      王北佶低头正在看手表,问冼安然:“审的咋样?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冼安然端起手臂,摇头:“车子早就被他洗过了,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温氏集团负责巡逻的保安小吴也打电话来,提供的新的线索,说他上夜班之前喝了酒,其实并不能确定第一次开车进园区的人是不是曾春见。因为曾春见每次进园区都会带饮料,但那个人没有。在李盘、杨桃、曾春见同一时间都有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可以肯定,那个人跟他们三个是熟人,可以很轻松地拿到车钥匙。”

      王北佶揉太阳穴发了愁:“你说……会不会就是曾春见的那个助理?”

      “你是说盛雅男吗?”冼安然点开手机,翻出一张侦查科提供的背调资料,“她爹是律师,温氏集团开发园区的第一投资人。上面来了电话,他女儿有心脏病,弄出事来你我承担不起。十多年前就是岑家岑德逊捐了自家儿子的心脏给他女儿,现在别说找他女儿问话了,连推倒围墙故意搞事打伤保安和辅警的岑家寨子的那帮人都被放出来。”

      王北佶像是早已料到这个局面,说:“算了,我回去躺着了。欸,年纪大了熬不住哇,再坚持几个月,过完今年,我还是申请退居二线吧。”

      冼安然笑着说:“老王,你这边呢,有什么可以分享的?”

      王北佶负着手,笑道:“东拉西扯一堆,没一句正经话。问他为啥到了毕边不回家,他说方便和女朋友约会,问他女朋友叫啥名,他说都是酒吧里认识的,勾搭一两个晚上玩玩而已……只有一句答得还算有点良心——问他为啥出现在小巷子,他说是想回家看看他老爹和他弟弟过得咋样,但是怕他老爹催婚,只是隔老远看一眼而已。”

      冼安然低头看了一眼裤腿上蹭的灰,皱眉道:“王仔背的乐器呢,问出下落没?”

      王北佶闭了闭眼,摇摇头:“他说那晚上喝了酒去的,在巷子里抽烟站累了,把吉他搁地上放着,回头就给忘了,早上酒醒了跑回来拿的时候已经被人给捡走了。”

      冼安然冷笑:“喝酒……忘了?老王,你不觉得这话前后矛盾吗?”

      王北佶从包里拿出一颗槟榔放在嘴里边嚼边咂巴嘴,说:“矛盾啊,喝了酒往家里走,那就说明还没醉,还能站那抽那么多烟。一个学音乐的人,痴迷到随身携带吉他,临走的时候竟然把吉他忘了。两个巷子口的监控一直在监视中,没发现有人带出过东西,这说不通啊!”

      冼安然:“难道真有鬼了?”

      王北佶朝楼下的公安大厅内望了一眼,努努嘴说:“那可不,看到李小兵没,一个瘸子,挂了个四级伤残的残疾人证书。我徒弟刚刚跟我说,他已经得到被寻衅滋事方——李盘和其他几个人的谅解了,他老婆陈文静电话里说了,给他交几百元罚款就可以出来了。”

      冼安然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有意思了,杨桃和妙年书画馆的馆长陈月陪着陈文静一起来的。”

      王北佶闻言脸色微变,眯起眼睛走过去看了两眼,笑出声来:“那可太有意思了。”

      “我去打个电话。”冼安然拿出手机,朝王北佶挥了挥手,清了清嗓子问电话那头的人,“有事就说。”

      “小曾老师没事吧?”阮经理阮笛叹息着问道。

      冼安然看了眼时间,简诉道:“目前暂时排除嫌疑,四点钟的时候他就跟你们公司派来的法务一起回去了。被犯罪嫌疑人盗了钥匙开走的那台车是别人的,不是他的。”

      阮笛松了口气,笑了笑:“是那个叫李盘的车吧。”

      冼安然:“不是……是一个叫杨桃的女生的车。”

      阮笛沉默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冼安然也超乎平常地平静,握着手机既不说话也不挂断。

      终于,阮笛坚持不下去了,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安静:“安然……别让自己太累了。”

      冼安然听了,头皮有些发麻,低声道:“阮笛,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阮笛沉默片刻,柔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够好,没办法做到对你不闻不问……安然,我们复合吧,好吗?”

      冼安然轻呵一声:“谢谢,和你分开的这两年,我没有后悔过。”

      阮笛:“那你为什么一直给我送礼物?”

      冼安然冷笑:“自己选的人,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养成习惯了,遇到适合的东西,忍不住想买给他而已。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就当是补偿吧。”

      阮笛打断他:“安然,我想过了,各退一步,我不再干扰你的工作模式,你只要每天,不,三天内至少发一条短信,睡觉前报个平安就好……”

      冼安然打断他:“三天?呵,我太了解你了,如果只是这个要求,你就不会跟我提分手了。阮笛,我很感谢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到的是你,感谢你对我的好,给了我一份特别的礼物,快乐了七年的爱情。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在你亲手把我手机里的两千多张照片删除,叫我不要再发短信给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幡然醒悟了,多美好的爱情都会变质的,经营不善就会自食恶果。重来一遍,也没有什么区别。”

      阮笛低声:“你既然这样想,又为什么跟那个搞装修的李盘来往密切?”

      冼安然哈哈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言毕“啪”地挂了电话。

      ——

      坐在露天摆摊处吃油条喝豆浆的王仔刚坐下来,盘子便蹑手蹑脚端着碗宽面走了过去,笑着问:“怎么样,冷板凳好坐不?”

      王仔翻了个白眼:“要不你再进去试试?”

      盘子挑了六根面条放在碗边,一般扒拉一边笑:“小桃子、老师、我、你、曾春见、陈文静,咱们六个,轮流坐一遍了,不会真有什么麻烦事找上门吧?”

      王仔抚着胸膛,一口豆浆一口油条吃得狼吞虎咽:“陈文静还没出来呢,有没有事我咋知道。”

      盘子的手机来电铃声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来电上的备注,转头递给了王仔,问,“接还是不接?”

      王仔低头喝了一口豆浆,看着备注上的“安然”两个字,饶有兴趣地说:“接啊,怎么不接,你女朋友打的吗?”

      盘子看看王仔又看看手机,严肃地说:“是区刑警支队的队长冼安然。”

      王仔点了一下头,不疑有他,握着一次性纸杯,听着《五百英里》的旋律,犹豫了半晌,又点了点头:“接吧。”

      “喂,冼警官你好,请问有什么事?”盘子点了接通,客客气气地问。

      “早安,你在家吗?”冼安然说。

      盘子机警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王仔,王仔点了点头,盘子笑着说:“在啊,怎么啦?”

      冼安然说:“我问你个事,李小兵在你工作室放砖头的事,你就这么原谅他了?”

      盘子看着王仔,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笑着说:“对啊,他是我表叔嘛,怀疑我害的他爸李彪贵,现在误会搞清楚了,乡里乡亲的,他老婆陈文静又来求我。我想着也没造成啥实质性伤害,就谅解他呗。他家里那么多小孩,都需要照顾啊……”

      冼安然忽然低声问:“李盘,你对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盘子眼皮打架,心虚地低下头把手放膝盖上,摸着裤褶,笑着说:“当然是真话啊。”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骗我……”冼安然的话还没说完,盘子立马挂了电话,把手机面朝下,放在了桌子上。

      王仔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将他颓唐不安的心情尽收眼底,倒了一杯豆浆举起来,低声说:“曾春见可能已经知道那辆商务车是杨桃买的了,你准备怎么解释?”

      盘子默了默,举起一杯豆浆作酒无声地碰了碰王仔的纸杯,一饮而尽,坦然说道:“能怎么解释,就说杨桃为了方便拍戏买的车。着急用钱了,或者没钱了抵押给我开呗。”

      王仔:“车子是你洗的还是他洗的?”

      盘子:“他洗的,我还没得及洗他就开去洗车库了,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洗完了。”

      王仔:“下次把车钥匙放好点,别再到处乱放了。太危险了,幸好小桃子发现的及时,不然还不知道捅多大篓子。”

      盘子重重地“嗯”了一声,问:“苏苏的那辆自行车呢,修好了没?早上杨桃打电话问我要呢。”

      苏苏是杨桃的女儿,学名闻人苏苏。王仔闻言点了点头,说:“修个毛,链条杆子都报废了,便宜卖给废品站的岑老幺了。过两天去二手市场买个颜色差不多的就行了。”

      王仔拿起纸杯喝了一口,往桌上一搁,盘子碗边的面条瞬间滑落下来,沉到汤底去了。

      盘子起身走到停车的街边,顺手从三轮车上拿了一件皮夹克递过去,王仔抖了抖外套穿在身上,站起身说:“老盘,咱说好的啊,下午四点钓虾,晚上九点打麻将,别迟到啊。”

      “是是是,迟到是狗。”盘子连连点头,看着王仔吃完早餐,抽了两张纸巾擦擦嘴,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路两边,行人稀少,晨风微凉。

      手机又响了,盘子抬眸看着双向车道上行驶车流,和前面标着方向的红绿蓝三个颜色的指示灯。几番挣扎过后,还是拿起手机按了接听。

      “你在哪?”冼安然大声问道。

      “啊,在家啊。”盘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我去看了,你没在家。”冼安然说。

      “我在我家开的民宿。”盘子说。

      “我去的就是民宿。”冼安然说。

      “哦,那个,我刚刚出来。在外面吃早餐呢。你……你今天没上班吗?”盘子打着哈哈问。

      “我熬大夜了,刚下班。”冼安然说。

      盘子连忙说:“那你快回家休息去吧。”

      “我不想休息,我想找你。”冼安然冷声说。

      盘子“啊”了一声,握着手机,看着来来往往结伴吃早餐的老年妇女和儿童,心中五味杂陈,红着眼睛道:“冼警官,我觉得我们……我考虑了一下……那瓶香水还没拆,我把它还给你,我们分手吧……”

      “……”冼安然不说话了。

      盘子:“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不是找你谈感情的……”冼安然忽然变了语气,冷冷地说,“李盘,杨桃你认识吧,初中跟你一个班的,陈文静也是跟你一个班的,她初二辍学嫁给了你表叔李小兵。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两件事,陈文静和杨桃,以前在你们班上,关系怎么样?王仔跟他们俩谁走得近些。”

      盘子模棱两可地道:“这个啊,这个咋说呢,我都不记得了……你去问别的同学吧。”

      “我现在就想问你。”冼安然说。

      盘子搓着裤子上的褶痕,艰难地开口道:“冼警官,这个我真不好说,他们女生之间的事,我哪知道啊。王仔嘛……王仔他不跟班上的女生来往的,还经常旷课……你要不还是去问问其他同学吧。”

      冼安然:“其他同学我不认识,我去找你们班主任老师闻人书屏吧。说不定他比你知道的多,我很早以前就听说你们班有女生的家长写信举报闻人书屏他涉嫌猥亵……”

      “冼安然!”盘子咬牙打断了他的话头,目眦欲裂看着手机,“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冼安然:“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说,你激动什么。我想说的是有人举报闻人书屏对你们班的女生有不轨行为,当然啊,你闻人书屏老师后面也同样写了举报信。这双方各执一词,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答案至今都没有定论。因为没有证据啊,只有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盘子捏着拳头,耐着性子问。

      “听说是闻人书屏和一个女生深夜待在办公室的照片,那个女生还裸着背……”

      盘子咬紧了牙关:“哦,你是相信那张照片是吧,那行,你拿着照片去找我老师闻人书屏吧,你看他承不承认。”

      冼安然笑:“我要是有照片就好了,可惜啊,照片早就被人弄走了,找不到了。”

      盘子低头喝着豆浆,说:“那就去找回来啊,你们警察局连一张照片都保不住还当什么警察呢。还有,没有照片,空口无凭,胡乱栽赃的话我可听不惯。”

      冼安然说:“照片就算有也不是一定就是真相。李盘……最基本的常识你应该有吧,照片没了,还有底片啊。但是拍照片的人也不见了就离谱……以前听说那人跟着杨桃出门去广东打工去了,后来失踪了,可是你猜怎么着,现在那个失踪的人的骨头自己跑回来了,被人装在一个大米口袋里,扔在预开发成野生动物园保护区的园区内,闹得沸沸扬扬,上面专门成立了专案组来查呢……”

      盘子“哦”了一声,面容惨白:“被你这么一说,我早餐都吃不下了,只能打包了。”

      冼安然低声轻笑,似乎确认了什么,说:“你买什么好吃的,可以分点给我吗?我好饿,快饿晕了。”

      盘子呵呵笑了两声,盯着手机道:“冼警官,没啥事我挂了哈。”

      冼安然低声说:“别,我真的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盘子耳朵发痒,就跟怀里跌了一只小野猫似的,到底没忍心挂,说:“你在哪?我给你送过去。”

      “我在你身后,大概八十米的地方。”

      盘子拿着手机,扭过头,看着冼安然坐在摩托车上,提着个布包,穿着宽松的便服,上衣是浅灰色印着英文字母的短袖,下身是黑色的西裤裹着短袖,系着黑色皮带。摘下头盔下车时,湿润的头发微微翘起,脸上绷着放松的笑容,像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颜值加正义再加百分百的好感,盘子瞬间破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大方地朝他挥了挥。

      冼安然抱着头盔走到盘子身边,开口第一句话是:“不分手行不行?”

      盘子倒了一杯豆浆递给他,壮着胆子说:“行啊,不过你别再问我关于杨桃的事了。我可提醒你啊,她的事我真不清楚,你最应该找的人是他爹,他爹不是在监狱里关着吗,你找他比找王仔、陈文静靠谱。”

      冼安然笑着说:“好,多谢你的提醒。”紧接着却又抛出了一个话题,说,“杨桃他爹还有半个月就出狱了,你知道吗?”

      盘子点头笑了笑,又连忙摇头,笑呵呵地说:“关我屁事,说了你别问我这些的嘛,你怎么又问啊。”

      冼安然紧盯着盘子的眼睛,说:“你今天起得很早啊,又是到这边来收废品吗?”

      盘子尴尬地笑:“咋的?我不能来这边收吗?你们当警察的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

      冼安然伸手搭在盘子肩膀上:“我可不是警察,我是刑警,抓犯人的。”

      盘子弯了一下腰,笑眯眯地从冼安然胳膊下面漏了出去,故作惊悚地抖了一下双肩说:“能不能别聊工作的事啊,我最近很累的好吧,忙着给我妈联系酒店和摄影师。”

      冼安然歪着头:“是吗,你昨晚不是去网吧通宵了吗?”

      盘子一脸蔫相,龇着牙不说话了。

      “罢了,不逗你了。”冼安然轻轻拍了一下盘子的头,“我请你喝早茶去,走吧。”

      盘子呵呵两声,踮起脚也拍了一下冼安然的头:“我又不是狗,你老拍我头干嘛呢?”

      冼安然低头想了想,笑着说:“因为你看起来笨笨的,很可爱啊。”

      盘子被这个蹩脚的理由惊到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螃蟹似的往边上挪了挪:“憨包,你是被鬼俯身了吗?”

      冼安然:“没有,我是被你迷住了!”

      盘子一脸夸张的笑,开玩笑道:“yue……你以前就是这样追别人的吗?”

      冼安然眨了眨眼,坦坦荡荡地道:“不是,是别人追的我。追了两年我才同意的,他叫阮笛,你经常和曾春见在一起,应该见过。”

      气氛忽然间凝固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挡在了盘子的眼前,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得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复。

      “你们在一起多久呢?”盘子只感觉心里的一把热火被人浇了个湿透,正往外冒着瘴气。

      冼安然毫不掩饰:“七年多一点。”

      盘子耷拉着眼皮,晃晃悠悠地笑。能在一起那么久,可想而知是爱过的。

      冼安然偏过头,看了一眼盘子,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得灿烂:“别担心,我现在不喜欢他了。我喜欢你,如果你诚心跟我交往,做我男朋友,我绝不会……”

      “你会不会跟我没关系。”盘子握紧双手,迎上冼安然的笑容,用上了自己这几天学的几个新鲜词,“你不就是找固定床/伴嘛,说的浪个好听干什么。只要定期做好检测,私下不干扰对方的生活是最起码的,对吧?”

      冼安然怔怔地看着盘子——不,看着说出这串话的李盘,他还是他,模样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说的话横竖听着都那么伤人。

      “喂,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喂……”李盘趔趄着跟在冼安然身后,被他拉着跑,跑过人行道,跑过宽广的停车棚,进了地下停车场。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李盘望着被握疼的手腕,想抽回来,可是眼角余光瞥见冼安然黑亮的眸子,又没了底气。

      当初死皮赖脸缠着聊天的是他,现在却说出那种不过脑子的话,纯粹是想找不痛快。顺便测试一下冼安然的反应,预想中应该是分道扬镳才对,可是冼安然没有,一通乱跑之后,带着他到了这个从来没有光顾过的冷飕飕的地下溜冰场。

      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冼安然这才倚着栏杆转过头,回眸看了他一眼,说:“我心情糟糕就会来这。”

      李盘吸了吸鼻子,望着一群孩子在家长的陪同下在眼前兜兜转转,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挺会自我疗愈的。”

      冼安然眼眶微红:“阮笛就是在这跟我道别的,那天他来的时候我就站在这。他看到我就说了一句:安然,我决定回广城了。他学历高,哪都能找到工作,但他选择去广城。我没有阻拦他,以为他只是回总部待三四个月就回来,但我不知道的是,他很快就在那边买了房子,和别的朋友租了房,住在了一起,一住就是一年多,最开始打视频打电话都会接,一直催着我跟我妈妈提出柜的事,我没说,他就渐渐的不理我了。”

      李盘暴脾气上头:“靠他大爷,他是跟那个朋友出轨了吧。”

      冼安然轻轻摇头:“我不清楚……问过,也像个傻子一样跑去找他。他那个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曾春见,为了避嫌,他搬走了,可是阮笛还是不肯回来……问我要了手机删除了我和他之前的所有照片,跟我正式提了分手。”

      李盘噎住了,被这一记回旋镖钉穿了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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