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凰

作者:秋十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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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玄钰终究还是捏了个法诀,指尖泛起一丝青光,在纪棠臂上轻轻一拂。那淤青便如宣纸上的墨痕遇了清水,渐渐晕开散去。又驾起一朵祥云,往天庭药王那里取来一贴活血膏,但见膏体莹润如玉,隐隐透着兰麝之气,敷在臂膀上凉丝丝如融雪一般。

      不过三五日光景,纪棠的胳膊便活动如常,比未伤时还要灵便几分,她却仍裹着素白绷带,时不时蹙着眉轻哼两声,这番作态,除不让人怀疑外,便是盼着明梧能多来瞧她几眼。

      玄钰看在眼里,于是把逗弄纪棠在明梧面前露出破绽视为新乐子,每每在她恼羞成怒,要挥起膀子打自己时,来一句“芳慧姐姐胳膊见好啊”等语,而后便在一旁笑看她如何对明梧圆回去。

      不过玄钰并没有因此高兴多久,自纪棠“养伤”以来,沈夫人便吩咐厨下每日三餐都往她房里送,玄钰晨起梳洗时,常见小丫鬟捧着食盒穿过回廊。沈夫人管着,她不能赖床,见纪棠早饭和午饭一起吃,心里更加不平,这日实在忍不住,拦着沈夫人道:“芳慧姐姐伤的是左臂,右手使起筷子来比我还稳当,怎就不能到和我们一起用饭?”

      沈夫人正在插一瓶白海棠,闻言剪下一段斜枝,笑道:“伤筋动骨最忌劳神。”说着将花枝插入天青釉瓶中,“静养才好得快,待她痊愈,你们也好一起玩。”

      玄钰低头白了一眼,口里不言,心中讥笑:跨两道门槛,走条廊子,倒比东西长安街还远了。

      明梧又来纪棠房中闲叙时,玄钰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嗑瓜子,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窗下兰草:“昨夜还好好的,怎么今早就蔫了?莫不是芳慧姐姐又让人把偷偷把药倒进花盆里吧。”

      纪棠面色微变。

      果然,明梧手上动作一顿,抬眼时眸色已深了几分:“当真?”

      玄钰谈笑着已替纪棠作答:“也许是喂药的人不对,如果换哥哥来,说不定芳慧姐姐就不觉得那么苦了。”

      “我……”纪棠刚要辩解,忽见明梧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亲自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那药汁黑如墨汁,苦气直冲脑门。

      “良药苦口。”明梧声音温润,却不容拒绝,“我明日开始,日日来看着你喝。”

      玄钰本是奚落纪棠,谁知明梧竟当真一勺一勺耐心喂起来,心中颇有些为他人做嫁衣的不快。

      自此,明梧每日踏着晨露而来。有时说着市井趣闻,有时讲些诗书典故。药碗渐渐换成茶盏,苦味变作冰糖燕窝的甜香。他仍常来相伴,没有新鲜趣闻,便说起年少时的往事。

      日子如流水般缓缓淌过,转眼已是杨柳飞絮的四月天。孙姝婉的芳辰将至,纪棠再不想,也到了该回孙家的时候。这日午后,她便向沈夫人禀明了此事。

      沈夫人闻言颔首,转头吩咐荷书去备车马。

      玄钰急急问道:“芳慧姐姐这就要走?不等哥哥回来?他一早就去铺子里查账,怕是要掌灯时分才能回来。要不,我差人去唤他回来送送你?”

      见玄钰这般措手不及的模样,纪棠心中暗笑,却只淡淡摇头:“人家在忙,就不要打扰了,况且今天早上我已经把这件事情和他说过。”

      玄钰眼底闪光,似威胁道:“姐姐这一去,我想见你可就难了。”

      纪棠神色不改,依旧从容。

      玄钰见她这般镇定,不由蹙眉,生怕她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报复自己先前逼她喝药的事,转向沈夫人撒娇道:“哥哥舍得,我可舍不得。娘,让我随芳慧姐姐一同去孙家可好?”

      沈夫人轻点玄钰鼻尖,笑道:“到你姝婉姐姐生辰那日,自然放你去。”又望向纪棠,唇角微扬,“横竖不消多时,你芳慧姐姐就要长住咱们家了。”

      云琴并几个年长些的丫鬟闻言,都低头抿嘴轻笑。

      诸事齐备,沈夫人携着纪棠的手,亲自送她至前院。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时急时缓,今日虽已放晴,天色却仍阴沉沉的,时不时飘下一点雨丝。原本暖和得有些燥热的天气,经这一场雨,又转凉了几分。满树海棠经过一夜风雨摧折,在枝头上摇摇欲坠。

      沈夫人并未多嘱咐什么,只叫纪棠回去后要好生照顾自己,春寒料峭,不急着减衣,免得着了风寒。

      纪棠一一应下,由云琴搀着上了马车。坐定后,掀起帘子向院中众人挥手作别。

      微风乍起,海棠花落。沈夫人一袭淡紫色衣衫,微笑着朝纪棠扬了扬手。

      纪棠余光瞥见玄钰正屈膝坐在石阶上,左手撑起下巴,右手拿一根枯枝,在泥土里翻来覆去地戳着。她一笑,提高声音喊道:““千兰妹妹,改日再见!””

      玄钰丢开枯枝,冲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还不忘吐了吐舌头。

      纪棠开怀大笑。

      沈夫人回首望见,无奈摇头。

      纪棠放下车帘,见云琴端坐一旁,正要问她为何不下车。

      云琴已先开口:“夫人命我去孙家送些东西。”

      纪棠笑道:“我瞧你方才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寸步不离的,何时备的礼?莫非你会那腾挪之术或是隐身之法?若真如此,好姐姐可要教教我才是。"

      云琴被她逗笑,打趣道:“把人家女儿拐过来两三个月,自然要送些东西作为补偿。前几天就有人来请二小姐回去,那时你正和少爷说话,夫人怕打扰你们,把那些人打发走后,就开始置办礼物,好让你回去时带着。”

      纪棠笑道:“我看你一直都在夫人身边,片刻不曾离开过,哪里来的功夫拿东西?莫非你什么腾挪之术或是隐身之法?我也想学一学,好姐姐,可要教教我才是。”

      云琴被她逗笑,打趣道:““把人家姑娘拐过来两三个月,自然要备些薄礼作补偿。前几日孙家就来人请二小姐回去,那时你正同少爷说话,夫人怕扰了你们,将人打发走后就开始张罗这些,专等你启程时带上。”

      纪棠抿嘴一笑:“亏得我今日识趣,自己先提出来了。这话要是主人家开口,我可是没脸。”

      云琴见她神色,恐她多心,忙敛了笑意正色道:“二小姐若这般想,倒辜负了我家夫人一片心意。大小姐芳诞在即,你早晚要回府的。夫人提前备下这些,不过是怕临时仓促,失了礼数。”见纪棠笑意盈盈,似要解释,这才重新展颜,“再说二小姐怎会没脸?往后这里也是你的家。夫人、少爷、小姐,哪个不是真心待你?老爷虽常在外,与二小姐不甚相熟,可谁不知道我家老爷最是随和,定会如夫人一般疼你的。”

      二人一路说笑,不觉已到孙府。马车驶入后院停稳,纪棠与云琴相继下车。管事婆子恭恭敬敬给纪棠行了个礼,殷勤问候几句后,云琴就和她去清点礼物。

      纪棠独自踏上台阶,步入红廊。因着孙姝婉生辰将至,整条长廊里外都重新上过漆,朱红亮得刺目。风里挟着股刺鼻的桐油味,纪棠不由加快脚步。

      转过回廊,云琴与婆子的说笑声已听不真切。也许是阴郁天气作祟,纪棠心头蓦地涌起一丝寂寥。沈夫人慈爱,明梧体贴,玄钰虽时而顽劣,多半时候却也讨喜。反观孙家,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正自惆怅,忽闻一声熟悉的呼唤。抬头望去,但见长廊尽头,一个丫鬟搀着个纤弱女子款款而来。

      那女子云鬓高挽,别在发间的银丝流苏随着绣鞋移动轻摇,宝蓝碎花裙裾化过灰砖地面,正是霜降。

      霜降笑盈盈地走近,声若黄莺:“发什么呆呢?”说着便拉起纪棠的手,与她并肩前行。

      廊下灯笼在凉风中摇曳,恰似纪棠此刻忐忑的心绪。

      对于霜降故意的欺瞒,纪棠终究难以释怀,想要抽回手,又念及是她在自己饥饿难忍之时,送来食物,终是不忍拂却,任由她牵着往前走。

      霜降的手光滑细腻,的确不是农家女子该有的触感。纪棠悄悄侧目,见她今日傅粉很是均匀,唯独唇色略显苍白。

      霜降柔声问道:“前儿听去沈家的人说,你手臂还伤着,如今可大好了?”

      纪棠点点头:“早好了。”想起她特意托人送来的骨头汤与膏药,随即出言道谢。

      霜降抿嘴一笑:“你不嫌弃就好。原想亲自去瞧你的,老爷却是不许。”左手轻抚微隆的小腹,似嗔似喜,“哪里是担心我,分明是紧张他。”

      纪棠低头看去,只见那只抚在腹上的手骨节分明,青筋隐现,脆弱得仿佛一折即断。偏偏这样纤弱的手指上,戴着红玉与黄宝石戒指,衬着暗色衣料,恍若平静海面上绽开的妖异之花。

      再细看霜降面容,纪棠不禁忧心,初见时她虽脂粉厚重,却掩不住颊边健康的红晕。而今只见她一双杏眼愈发空茫,纪棠忍不住关切道:“你近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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