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生长

　　“好久不见。”宋辰伊开口，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不过转瞬之间，他的表情便恢复了平静，那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刚才的异样是否只是错觉。

　　林招星心底却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宋辰伊本和他是同一届的，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像窦沅一样，此刻正在大学里读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复读呢？

　　而且，这件事宋辰伊从未向他提起过。

　　但林招星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不也是决定复读后，同样没告知宋辰伊吗？复读这事，本就算不上什么放肆宣扬的事情，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细细回想起来，林招星发现自己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过宋辰伊了。他们俩从小在同一条街上长大，曾经的关系，比林招星和窦沅还要亲近许多。然而，一年前，宋辰伊因父母工作变动，搬到了市中心，自那之后，两人除了几次手机上的联系，便没再见过面。

　　此次再见，林招星明显感觉到，宋辰伊变了好多。

　　宋辰伊的家庭氛围，与林招星的几乎是两个极端。林招星的父母对他较为宽松，从未强迫他去上补习班；可宋辰伊不一样，打从林招星有记忆起，宋辰伊不是在去补习班的路上，就是在补习班上课。他的寒暑假，似乎从未有过尽情玩耍的时光，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林招星那时看着，心里总觉得憋屈，便时常带着宋辰伊偷偷跑出去玩。在林招星的记忆里，宋辰伊不爱说话，性格腼腆，给人一种很强的保护欲。

　　但眼前的宋辰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目光透过那薄薄的镜片折射过来，无端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他的眼神略显疲惫，眼底一片青黑，过长的刘海遮住了部分视线，更添了几分阴郁气质。

　　“……你昨天没睡好吗？”林招星微微皱眉，拉开椅子，在宋辰伊身旁坐下。

　　宋辰伊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还行。”

　　恰在此时，下课铃声清脆响起，原本安静的班级瞬间喧闹起来，学生们肆无忌惮地交谈、走动。林招星能察觉到，有不少有意无意的目光朝自己投来，但他早已习惯，并未放在心上，只顾着有条不紊地将手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往书桌里摆放，结果猛地想起自己好像忘记给贺砚南纸和笔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离开贺砚南班级时，那几位热情与贺砚南说话的女生。以贺砚南那招人喜欢的模样，借支笔、借个本子，应该不是难事吧。

　　“招星，你还好吧……”宋辰伊的声音轻轻响起。

　　林招星唇角原本即将扬起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像是被定格住了一般，凝滞在脸上。他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宋辰伊，心底莫名涌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挺好的，身体健康。”林招星装出一副没听懂弦外之音的样子，耸了耸肩，那轻松的表情，让宋辰伊恍惚间觉得，以前那个开朗的林招星又回来了。

　　“那挺好的。”宋辰伊微笑着点点头，身体不自觉地朝林招星微微前倾，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他刚一凑近，身后的玻璃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宋辰伊猛地回头，只见窗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那男生长相极为俊逸，眼睛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乍一看，很容易被他身上散发的阳光少年气所吸引。然而，再看那立体的眉弓和高挺的鼻梁，整个五官组合在一起，又无端透露出一种极其不羁的坏劲。

　　那男生与宋辰伊迅速对视了一眼，随后目光便落在旁边。宋辰伊皱着眉，只听身旁传来一阵动静，接着便看到林招星起身离开座位。

　　林招星在班里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贺砚南这一出现，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出众的外貌，永远是引人注目的第一要素，更何况林招星在伊城一高本就有着“传奇人物”的光环加持。宋辰伊直觉，高三一班里，无论是原本就对林招星感兴趣的，还是此前不关注的，此刻都对走廊外的两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你怎么来了？”林招星一出门，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课间只有短短10分钟，高二和高三之间有些距离，他实在想不明白，人生地不熟的贺砚南，怎么一下课就找过来了。

　　贺砚南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林招星一番，随后突然凑近，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耐，朝着一班的窗户扫了一眼，问道：“你同桌是谁啊？”

　　“什么？”林招星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

　　其实，自习课上贺砚南刚一坐下，就有热心的同学注意到他没带学习工具，主动提出借给他。但贺砚南转念一想，林招星都答应借给他了，下课去找林招星拿就好，还能顺便看看林招星在哪个班。于是，他便婉拒了同学的好意。

　　于是一下课，贺砚南就一路打听，问了好几个同学，匆匆跑向林招星的班级。好在林招星的座位位置和他自己的类似，他一眼便看到了。可看到林招星旁边的同桌时，贺砚南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那家伙大夏天的，无缘无故凑林招星那么近，看起来就像是……像是要亲上林招星一样。

　　林招星瞧着贺砚南那不太对劲的表情，忍不住探身朝教室里看了一眼，正好与宋辰伊的目光对上，“——宋辰伊，是我朋友。”

　　“朋友？”贺砚南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到处都是林招星的朋友，“你不是复读吗？怎么刚进班就有朋友了。”

　　林招星还以为贺砚南是在嫉妒，不禁笑出了声，抬手搭在贺砚南的肩膀上，解释道：“我俩的关系，比我和窦沅都要亲近，我们是在一个巷子里长大的。只不过一年前，他跟着家人搬到市里面了，这才一直没见。我也没想到，他今年也来复读了。”

　　“……”贺砚南一想到窦沅，就觉得头疼，忍不住嘟囔道，“那也没看出来关系有多好啊。真没想到，你这人平时看着冷冷淡淡的，不太好相处，朋友倒还不少。”

　　林招星被贺砚南这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弄得有些无奈。就在这时，旁边走过一对女生，那两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十分“特别”，离林招星格外近。这让林招星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将搭在贺砚南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你是来要纸笔的吧，等着。”说完，林招星不再看贺砚南一眼，匆匆走进教室拿了东西，出来后像是不认识贺砚南似的，直接把东西递给他，就想赶紧打发他走。

　　这一连串的举动，把贺砚南看得目瞪口呆，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可转念一想，林招星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玻璃心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难道真的生气了？

　　就在林招星准备走进教室的前一秒，贺砚南急忙大声喊道：“中午我再来找你！”

　　“那是？”见贺砚南走远了，宋辰伊冷不丁地向林招星问道。

　　不知为何，林招星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似乎之前所有让他觉得怪异的点，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看着宋辰伊，他莫名觉得有些厌烦。

　　以前的宋辰伊，可不是这么爱打听、多管闲事的性子啊。

　　“一个弟弟。”林招星简短地回了一句。恰在此时，上课铃声再次响起，他也不管这节课上什么，随手从书桌里拿出一本习题册，拿起笔，便旁若无人地开始刷题，试图让自己沉浸在这无人打扰的世界里。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整个上午，老师和同学们竟然都没来打扰他。等林招星一口气刷完一套英语和数学卷子时，上午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准时响起。刹那间，整个教学楼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力，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喧闹声，林招星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该去吃饭了。

　　他有些恍惚地看向窗外，那一丝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讨论声，再次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天呐，这两个人是谁啊，都好帅！”

　　“那个是林招星，对面那个不知道。”

　　“啊，林招星不是同——”

　　“小声点，他看过来了，赶紧走！”

　　“——一起去吃饭吗？”

　　林招星茫然地回过神，看向一脸笑意的宋辰伊，这才恍然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们俩总是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按道理说，他们的关系，应该像他之前对贺砚南描述的那样，十分要好才对。可是，林招星却感觉，自从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他和宋辰伊之间，好像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让他感到一丝陌生和怪异。

　　“嗯，好。”林招星应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林招星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试图将那些杂乱的思绪都抛出去，然后机械地起身，快步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此刻格外安静，偶尔能听到留在教室里学习的学生们低声交谈的声音。宋辰伊透过眼镜片，眯着眼睛，看着林招星的背影。那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唇角抿成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你一年没回来，不知道学校二楼的食堂换了一批人，你可以去尝尝，味道比以前好多了。”宋辰伊一边走着，一边向林招星建议道。

　　“那挺好的，我一直记得以前二楼那家做的糖醋里脊，我到现在都好奇，那师傅是怎么把糖和醋做出那种水火不容、完全无法融合的奇怪口味。”林招星似乎想起了那段不太美好的用餐经历，无奈地笑了笑。

　　宋辰伊也跟着笑了起来：“不是吧林招星，你也太记仇了，就一口糖醋里脊，让你记到现在。”

　　林招星张了张嘴，正想再吐槽几句那道难吃的糖醋里脊，转过一个拐角时，贺砚南突然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他的目光在林招星身旁的宋辰伊身上轻轻扫过，瞬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仅仅过了一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强忍着收回了那副表情，转而看向林招星，带着一丝埋怨的口吻说道：“我不是说等我一起去吃饭吗？”

　　林招星这才猛地想起自己答应过贺砚南一起吃饭的事，一时间，面色有些尴尬。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不是正好碰上了，走吧，一起去。”

　　“哦，对了。”林招星扶了扶额头，向宋辰伊介绍道，“他叫贺砚南，比我们小两岁，要在一高借读一年，这段时间住在我家。”

　　“住在你家！”

　　宋辰伊的脸色即便在看到贺砚南时，都一直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旁观者姿态，可此刻，听到林招星这句话，瞬间变得极其惊诧，连鼻梁上那副无框眼镜，都无法遮挡住他眼中的惊愕。

　　过了两秒，宋辰伊深吸了口气，好像终于忍不住似的对林招星直接道：“你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说你什么吗？你还和他住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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