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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
她扯破布娃娃一样扯过表姐,表姐眼里无光,无所谓地任她动作。
“学校打电话劝退!我怎么求情都没用!好不容易上了个大学…书没读好还欠了一屁/股债!我生你养你有什么用?!”
推搡表姐两把,二姑妈嫌不够解气又踹了她几脚,弄得她衣裤上多了好几个沾着黄土的鞋印。
她带着未尽的怒气朝我发难:“你又用不着钱,拿点给你姐姐怎么了?啊?很难吗?说了只是暂时垫一下,又不是不还你!你前几天把钱给了,替你姐姐暂时还个债她会被退学?你心怎么这么狠呢?!”
二姑妈声音高昂,摆明了就是故意让人听见的,她吼完后不久,许多个脑袋从自家店门前探出来,围过来看热闹。
聚拢的人群向我们投来兴奋的目光,好事者拉长声音笑:“吵架喽吵架喽——”
我后退一步,右手背过去握拳,稳住自己,而后说:
“我是没上过大学,但我不傻,她是大四学生,光凭网贷逾期学校不可能直接勒令退学,除非一口气挂十几门课或者别的什么原则性问题。您把自己女儿被退学这件事强行摁在我头上,恕我不能接受。”
人群传来低低的哄笑声,表姐把脸撇过去,二姑妈面色不善,她强行拉着想要跑走的表姐,眼神沉了又沉。就在我以为她又要寻什么由头怪罪我的时候,她哀嚎一声与二姑父一前一后跪在了我面前!
我:“……”
惊呼声四起,二姑妈抹眼泪:“小雨你爸妈走的早,这么多年读书学习要钱、吃喝拉撒要钱,我们家明里暗里帮过你多少?谁没有困难的时候,几千块钱真的不多,姑妈知道你不缺这点钱,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女儿,行不行?”
这话太荒唐了,除了逢年过节我回奶奶家时迫不得已会见上他们一面,平时几乎是毫无交集。这一带的人并不清楚我二姑妈家的情况,多数会先入为主地站在哭得最可怜的那边,我若顺着这一点反驳,只能被认为是嘴硬狡辩。
姑父拉着表姐一起跪下,二姑妈说:“你把钱白送给乌蔷都不愿给我家静怡,都是你姐姐啊,难道一个是表的一个是堂的就不一样?乌蔷那个白眼狼问你要几万你都肯给,姑妈现在只求你借静怡七千……五千?求你了!”
那个名字被她轻飘飘地抛出来,我被迫回忆起旧事,久违的恶心和生理性的厌恶不受我控制地跑出来。有人趁机对我叫道:“先让你姑妈起来!就光让人跪着?一点礼数都不懂。”
我不看旁人,木然地看着仍在表演的二姑妈,慢吞吞地蹲了下来,与他们平视。
见我不肯出声,二姑妈停了哭幽幽地说:“是不是你大学考不上,就不想看你姐姐顺利毕业?”
“自己考不上就嫉妒姐姐?那这小姑娘心思是有点重了。”“不能耽误姐姐前程啊。”围观者开始交头接耳,都是中年人自然对同辈更加信任,何况是一个涕泣涟涟的苦命母亲。
有大叔大婶三步并两步走过去,硬拉着二姑妈一家起来:“别跪了别跪了!哪有长辈跪小辈的?没良心的东西不值得低声下气的!”
上次被置于众人目光之下,还是高考结束返校,顶着不堪入目的成绩面对老师,那时更多是迷惘和尚未抽离的痛楚。虽与当下成为众矢之的的情形不尽相同,却是差不多的难堪。
我喉咙发紧,哑了声音。总是这样,情绪一激动气血就往上涌,半句话也挤不出来。原本想好的说辞碎成一片在脑中纠缠堵塞。我强忍住咳嗽的冲动,眨着发热的眼睛,扶着玻璃门缓缓起身。
一抬头,我见四周有四五个人举着手机冲我的脸录像,本能地避开镜头,可蹲得太久大脑竟一阵缺氧,我眼前蓦地一黑没站稳,整个人向后倒去!
“时雨!”
俞媛惊呼着冲出来扶住了我,“你没事吧?”
“……没站稳而已,”我出声,语气比我预想的还要虚,靠了她一会,自己撑着身体,“我不要紧。”
若非迫不得已,我绝对不想让二姑妈抓住机会缠上俞媛,方才她几次从柜台挪出来想帮忙,都在我眼神示意下止住动作,可一个失误还是让二姑妈看见了俞媛。
二姑妈经过多处打听,知道俞媛的名字和家庭,她眼神眯着,定在浑身名牌的俞媛身上,破涕为笑,膝行几步想拉扯她的衣襟。我连忙带着俞媛往后退,躲开她的手。
二姑妈眼睛转了转,手没拉到顺势就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俞家小妹妹,你这一身好气派啊,我们小雨福气好,交的朋友都这么有出息!”
先戴高帽再提要求,这一套我最熟悉,脸色愈发难看。
她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对俞媛说:“你一看就是爽快人,几千块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我们可是救急啊!你放心,等赚了钱连本带利还你,比银行利息高!”
俞媛没见识过这种做派的人,完全不知怎么处理,楞在原地嗫嚅着要说话,我小幅度摇头让她先别做声。
“姑妈姑父这辈子是完了,你姐姐还有救,我豁出这张老脸也得把她带回正轨…小雨你别不好意思,姑妈丢脸不带上你,你让我跟俞家妹妹单独聊,总不过分吧?”
“她也是学生,没有能力赚钱,生活费是父母给的。”我说,“别跟她谈这个,她不懂。”
“人家好歹是大学生,你一个高中文化的凭什么管她?”二姑妈嚷嚷着。
俞媛缩在我身后,悄悄说:“时雨,花钱消灾吧,我给她点钱算了,她这样继续缠着你也不是个事啊!”
“不行,不能让人白套你的钱。”我反对,“他们尝到甜头还会再来要,这不是几千块就能解决的事情。”
我清清嗓子:“静怡姐退学了,我就算帮她把贷款还清她也不能再回学校,您这么急着要钱,不过是想拿钱让姑父继续赌下去翻盘而已。”
二姑妈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他不会再赌了!不会!我们要这钱…是、是打算暂时还掉几份贷款,好让你姐姐安心找工作。你不信,我叫他发誓!”
二姑妈摆手让她老公过来,对着四处的人大声喊:“我让我老公当着大家的面发誓,他不会用这钱去赌!我们真只是救急!家里亲戚心狠不和我们联系,我们实在没法子了!”
二姑妈拉着二姑父向众人一跪,二姑父哭丧着脸配合着她二指并拢指天,断断续续地发誓,围观者中有人越看越兴奋,怼着姑妈和姑父的苦相拍照,有人站队有人嬉笑骂街,更甚者开了视频跟他人实时播报。表姐背靠墙捂脸,忍了许久再也受不了了,她哭着大喊了一声跑了,冲出人堆消失在拐角。
二姑父见状要去找女儿,被二姑妈反手扯着跪回去。
烈日暴晒,跪着的一身汗,围观的自带扇子和水全副武装,我和俞媛也被晒得难受。我们就这么僵持着。我冷着眼,如今只能少说话陪着他们闹,看谁能坚持得住。路人怎么评判都无所谓了,这次要是妥协就是开了先例;从此以后,他们只要一缺钱就还会再来问我要。
围观群众中,除了几个大闲人,其余的在一刻钟内换了三批。许多人被晒得受不了溜了,离开之前还一步三回头地往这边望。
……
“噗通!”
倒地的声音,二姑妈往前一趴,“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有人着急忙慌地道:“中暑了!”“快给她点水喝!”“给人打把伞吧!”
“那个小姑娘你借还是不借啊?表个态?”
我:“……”
事已至此,她到底是不是装的不重要了,我已经被架着下不来台,心情复杂地走过去,陪着二姑父想将她扶起来,二姑妈却拨开我们,赖着道:“我不喝水!我不打伞!我不起来!”
二姑父呐呐地说:“淑珍……”
路人也在劝:“哎呦您先起来吧,地上多烫啊。”
她仍是喊:“嫁个老公一天天就知道赌,生个女儿不懂事乱花钱,我实在没办法了才去借钱,最亲的侄女连几千都不给……我还活着干什么?”
俞媛皱着眉弯腰:“阿、阿姨,您不能不讲理啊,时雨她……”
“不起!”
“您怎么这样……”
“我就不起!!!”
“……”俞媛捏了把汗,毫无办法。
正在这时,一道平稳有力的声音盖过吵嚷的人声。
“请您起来。”
这声音不属于事件中心的任何一个人,所有人静了一瞬,二姑妈停了耍赖,猛地抬头寻找来源。
听到那声音的刹那,一股强烈的战栗从脊背窜上,我愕然僵立。
她披一件薄风衣,在浮躁的环境中显露出与旁人截然不同的冷静,路人让出空间,她快步走上前,二姑妈正要仰头发问,她却理都不理,一个转身面对众人,一字一句,声音并不刻意放大,仍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各位叔叔阿姨,请大家先不要拍。我是她的同学兼好友,也是知情人。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家事,大家不了解前因后果,很容易被片面之词误导。请尊重他人隐私,不要传播未经核实的视频,否则可能会承担法律责任。”
她重点扫视那几个拍摄的人,引得他们讪讪地把手机收进兜里。
“也请不要偷拍和录音。”微笑看着其中一个阿姨,她补充。
身边的人立即去瞧她偷偷打开的手机,阿姨脸色一红,手忙脚乱地退出人堆。
这一套下来,不少人都明白主事的人来了,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她侧身,并不去扶二姑妈,蹲下与人平视,说:
“用这种方式逼一个父母都不在了的小姑娘,不是长辈该有的举动。试问,如果您真的只是借钱还债,如果您每次都按时还钱,那为何其余的家人和您的朋友没有人愿意借?要去向小辈借钱?发誓并不能证明什么,赌徒的话不可信,纵容赌徒的人也不可信。”
二姑妈愕然抬眼,只一眼,她震惊而悚然:
“……是你?”
另一边,俞媛已是听傻了,呆呆地说:“她、她是谁啊?”
我,也只有我,早已屏蔽了现场所有的话语与面孔,心中只留下一个名字和一个认知。
俞思宁……真的是俞思宁。
俞思宁没有食言。
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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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被拉出去吃饭了,更晚了点

另外傻瓜作者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姑妈的女儿是表姐来着……一直打错了还没意识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