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

　　第一波的烟花结束了，周围重新回归寂静。

　　简籍在夜色中盯着黎洺的眼睛，顿了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声音洒在夜色中：“错了，你已经说过了。”

　　“说过了？”黎洺怔了下，肉眼可见变得慌乱起来。

　　他从地上拎起袋子，三两下追上简籍，“什么时候说过的？”

　　简籍不语。

　　简籍只是关于这件事儿不语。

　　简籍不想说的怎么都问不出来。黎洺知道这个道理，只能跟在屁股后面，一路抓耳挠腮郁郁寡欢。

　　直到回了学校，进了宿舍，上了床，黑暗中还弱弱的传来黎洺的声音：“简籍……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我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回应他的只是沉默，沉默，沉默。

　　第二天简籍起床的时候，被黎洺下了一大跳。

　　“你昨晚下矿去了？”

　　黎洺眼底下面是两团怎么都遮不下去的乌黑，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怪东西吸干了精气一般萎靡。

　　快变成阿飘的黎洺气若游丝：“狠心的男人……晚上装睡觉，竟然忍心让我熬了一晚上。”

　　简籍叼着牙刷，连泡沫都差点咽下去：“我昨晚真的睡着了，抱歉，你有说什么吗。”

　　黎洺：“……”

　　空气很安静，黎洺“铛”一声倒在床上。

　　他没再问简籍相关的问题，先把这个问题放下了。

　　毕竟在这件事儿之前，元旦来了，元旦晚会也来了。

　　还没走进班级，走廊上就是一派喜气洋洋。

　　吕佳脸上带着淡妆，笑嘻嘻凑过来，一团黑黑的东西塞到黎洺怀里：“今天只上前两节课，我和班任谈的价，怎么样？”

　　“不好，”黎洺把手里的东西翻看了会儿，又被简籍接过手，这才摇摇头道，“既然下午都不上课了，上午这两节也没必要上，也没人听课。”

　　吕佳踩了他一脚：“不会说话，我磨了半天才多谈下来一节，不满意你自己谈去，一早上就一脸倒霉样。”

　　猜的不狠，但是还是有些痛度。

　　黎洺抱着脚，抬头就见简籍因为憋笑而忍不住抽动的嘴角。

　　“……”

　　今天出门应该看一眼黄历的。

　　葛智享凑过来：“简哥，滚滚长江想好了吗？”

　　简籍听见“滚滚长江”四个字，脸上那点笑意瞬间破碎了。

　　完全忘记了。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这次轮到黎洺脸上露出憋笑神情了。

　　葛智享见两人氛围古怪，不再说话，默默溜走了。

　　上午两节课时光度过缓慢，对盼望着节目的学生来讲。

　　两节课的时光过得飞快，这是对于着急想台词的简籍来讲。

　　又一团废纸扔出来，黎洺终于忍不住展开简籍的废稿，打算一探究竟。才看见两个笔画，那团纸就被简籍的“啪”一声敲在桌面上。

　　纸团在简籍手下被压扁，黎洺轻咳一声：“……我不看了。”

　　简籍握拳，重新把那张纸揉成团，扔进桌边的垃圾袋里。

　　这些废稿，都是无法见人的程度。

　　他明明那天和黎洺放下了狠话，说要能说出非常高水平的表白，但是现在却只能写出这样粗拙的文字……即便作文能拿下将近满分的水平，能被老师贴在ppt上大肆夸赞的“好文笔”，在表情达意上却这样生涩。

　　甚至见了就叫人生笑。

　　简籍把额头磕在按动笔的按动扣上，一下下压动弹簧，却怎么都想不出合适的话。

　　“同桌，把脑袋晃成脑震荡只会更写不出来。”黎洺凑过来小声道。

　　简籍被脖子僵了一瞬，沉默着把按动笔从额头下抽出来，留下脑门上一个红色的圆圈印记。

　　黎洺笑嘻嘻道：“写情书，你得有先有情，再写到书面上。”

　　“我和你有什么情？”

　　“话不能这样说，兄弟情也是情，一时是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或者父子情我也不介意……”

　　简籍“啪”一声把按动笔按出来，“闭嘴吧。”

　　见简籍重回状态，黎洺转过头去接着睡觉了。

　　……情。

　　简籍咀嚼着这个字，要有感情才能写出来好的文字，话虽如此，但是他要怎么写才能合适呢。

　　他对黎洺，又是什么情感呢。

　　他一开始很不喜欢黎洺的性格，现在也是，但是他又很感谢黎洺……非要说的话，他并不想离开黎洺。

　　这个人有点讨厌，却叫人无法割舍，也无法真正的讨厌起来。

　　那些缺点，平心而论，其实只是他的特点而已。

　　简籍想着，落笔终于坚定了些。

　　这次没出现废稿。

　　黎洺侧眼见简籍落笔自信起来，终于闭上了眼睛。

　　大课间，吕佳开始指挥班级男生搬桌子，女生画板报挂彩带。

　　每个班级的学生都把喜气洋洋四个大字写在脸上，拎着各色道具招摇过市。

　　即便主任在这样的场合出现，也只能按下额角的青筋，连哄带骗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简籍被派发去搬桌子，等把最后一把椅子放下的时候，正好碰见沈乐走进教室。

　　“老师。”

　　“嗯，”沈乐点点头，她今天腰间没别小蜜蜂，见了简籍温和的笑起来，半晌又收敛了笑意。

　　正值月考考完的紧张时期，简籍想起那时候沈乐说的超难生物卷子，试探性开口问道：“老师，您有什么想说的？”

　　沈乐面色严肃。

　　简籍认真倾听。

　　“我想问，那个滚滚长江东逝水……”

　　“………………”

　　简籍第一次对着沈乐无语凝噎起来。

　　“别生气，”沈乐笑了，脸上带着明显的期待，“我只是太好奇了，吕佳有没有说是个什么节目？”

　　“没生气，”简籍摆摆手，“但是是什么节目，到现在我也还不知道。”

　　沈乐点点头：“行，那我期待一下。”

　　简籍盯着沈乐看了会儿，开口了：“老师，您还有别的想说的吧。”

　　“被发现了？”

　　简籍轻轻“嗯”了声。

　　“本来没打算今天说的，但是既然你说了，那我就问了，”沈乐收敛了脸上的笑，“奥赛，你和黎洺感兴趣吗？”

　　简籍咀嚼了下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字：“我已经高二了。”

　　沈乐挥挥手，“先别想这个，就问你们感不感兴趣，要是感兴趣先报个名试试呗，我们学校虽然小了点，但是架不住你们学姐学长有争气的，这种比赛名额还是能拿到几个的。”

　　“而且我有看到，你初中时期是参加过数奥的，怎么样，感兴趣的话要不要报名试试？”沈乐说道这里压低了声音，“而且学校每年进市赛，进国赛都有不同金额的奖金，金额颇丰……”

　　“我考虑一下。”

　　奖金两个字钻简籍耳朵的那一瞬，他剩下的决策就都要考虑这两个字了。

　　毕竟他现在是真正的身无分文。

　　在学校的时候他没机会考虑赚钱，但是马上就到寒假了，他需要钱。

　　非要说的话，他这些年唯一能擅长的东西就是学习，要是能通过坐在桌前挣钱，他会考虑的。

　　沈乐气笑了：“起码也要在听见了保送加分之类的才松口吧你小子。”

　　简籍摇摇头：“我对那部分不太感兴趣……我会找机会问问黎洺的，这两天我会去找您。”

　　“别突然这么严肃，”沈乐拍了拍简籍的肩头，“当务之急是听一听滚滚长江东逝水。”

　　说着，就见黎洺鬼鬼祟祟的从墙角探出头来：“……简籍。”

　　简籍：“？”

　　沈乐一看，急忙推着简籍过去：“叫你呢，快去吧。”

　　简籍被推出教室，迟疑的看向黎洺，就见后者眼睛到处乱跑，好半晌手上才掏出一团黑色：“这个、你会戴吗？”

　　晚会——说是晚会，但是却是在下午便早早开始，舞蹈，歌曲，小品，相声，各色节目逐一亮相，但是简籍和黎洺都没坐进班级。

　　两个人趴在后门。

　　“……”简籍也被迫蹲在后门，一脸憋屈。

　　黎洺头顶柔顺黑色卷发，脸上假白粉底液，眼皮上魅惑紫亮片眼影，腮红打的像是猴屁股，嘴上更是加了致死量的红色。

　　“你怎么了？”他问。

　　简籍闻言转头，二人四目相对半晌，简籍缓缓、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喂！什么反应。”黎洺差点流出面条宽泪。

　　简籍这次睁开眼睛，认真道：“挺好看的。”

　　“谁信啊！！”

　　简籍笑了，看起来理解了，实则是没招了，“所以就叫我也在外面这样和你蹲着？一会儿到了节目你不也要进去？”

　　“那也是一会儿的事儿，起码现在还没太丢人，”黎洺顿了顿，“我给我自己化的妆当真这么丑？”

　　简籍盯着他鼻翼的卡粉，认真点了点头：“当真，怎么没找班里女生帮你化？”

　　“…………”

　　黎洺从一边摸出一大袋子化妆品：“要是那么看不下眼，要不你给我重画。”

　　陆庭喜欢化妆，简籍小时候常常被陆庭拿来练手，后来又被拽去参加各种露脸的活动，化妆技术不能说精湛，但是产物也绝对要比黎洺现在脸上这个画皮怪强得多。

　　简籍早在这儿蹲累了，闻言一把拽起黎，洺钻进了厕所。

　　洗了脸，又变成了清爽帅气，棱角分明的黎洺。

　　接了些爽肤水，简籍指尖湿润的落在鼻翼揉揉揉。

　　怎么真的会有人长这么挺的鼻子，这么小的鼻翼……简籍忍不住多摸了几下鼻梁。

　　黎洺鼻子被按住，闷闷问：“这是在干什么。”

　　“不然卡粉。”

　　“卡粉？”

　　简籍点点头：“你刚刚那样，起翘斑驳，是很明显的卡粉，你怎么上的底妆？”

　　黎洺想了想：“手直接涂……？”

　　简籍：“很好，大错特错。”

　　粉底液混着定妆喷雾在掌心混匀，抹到脸上再拍进皮肤里。

　　非常服帖。

　　简籍凑近检查了一圈：“嗯，这样好的皮肤状态能把自己涂卡粉，黎洺你也真有两把刷子。”

　　黎洺哑然，简籍眨眼时，睫毛似乎会把风扇到他脸上，好半晌才呆呆道：“我没用刷子，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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