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升空

　　火星地表·日出时分

　　付常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流血。

　　不是红色的血，而是银蓝色的纳米机械液，正从指尖滴落，渗入火星的赤土中。他的视野异常清晰——不，是过于清晰了。他能看到土壤里每一个矿物质的分子结构，能看到穹顶外沙暴中每一粒尘埃的轨迹，甚至能看穿三公里外地下冰层的裂缝。

　　"宇昇？"

　　没有回应。但付常铭知道他在哪——在他的意识深处，像另一个心跳般存在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已经半透明化，银蓝色的纳米脉络下，隐约可见红色的生物密钥光流在奔涌。

　　转基因胡杨的根系仍缠绕着他的小腿，但那些植物不再是植物了。它们的木质部变成了某种介于有机物与机械之间的物质，叶片边缘闪烁着微小的西夏文字符。

　　"《外星生态改造守则》第1条，"付常铭自言自语，"禁止将指挥官变成光合作用生物。"
　　他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与胡杨的主根融为一体。更可怕的是，他并不感到恐慌——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进化。
　　火星同步轨道·地球观测站

　　"他们疯了！"首席科学家砸碎了三面全息屏，"那两个人把整个火星生态链重写了！"
　　监控画面显示：以穹顶为中心，银蓝色的脉络正以每小时17公里的速度向外蔓延。所经之处，火星土壤开始渗出液态水，稀薄的大气层中出现了氧气分子，而那些诡异的胡杨——天啊，它们正在荒原上自主移动，根系像触手般挖掘着地下冰层。

　　最惊悚的是中央影像：付常铭赤身裸体站在穹顶废墟上，全身散发着蓝光，而宇昇的虚影从他体内浮现又消失，像两个重叠的幽灵。

　　"不是两个人了。"年轻的技术员颤抖着说，"监测仪显示他们共享同一组脑电波......上帝啊，他们在融合。"

　　火星赤道·新生态核心

　　付常铭的视网膜上不断弹出数据流：

　　【大气改造进度：42%】
　　【水循环系统激活：67%】
　　【神经网络覆盖率：89%】

　　他（他们？）能感觉到宇昇的存在方式变了——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像沙漠中的雨水般渗入他的每个细胞。最私密的记忆、最阴暗的想法、最羞耻的欲望，全部赤裸裸地交融在一起。

　　"疼吗？"他（他们）问那个正在消散的意识。
　　宇昇的回应直接浮现在每一条神经突触上：

　　【比反物质熔炉还疼。但《航天条例》没规定不能疼哭。】

　　付常铭（他们）大笑起来，声波震碎了周围残存的穹顶玻璃。纳米机械随着笑声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一棵巨大的胡杨虚影——那是宇昇童年卧室墙上的涂鸦，现在成了火星天空中的第一个艺术品。

　　突然，所有数据流同时静止。

　　付常铭（他们）的指尖触碰到一株新生的胡杨幼苗，发现它的叶片上天然生长着西夏文与二进制交织的纹路。在触碰的刹那，宇昇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

　　七岁的宇昇蜷缩在父亲实验室的角落，偷听到那句被刻意遗忘的话：【昇儿，你不是人类，是我为火星培育的种子。】

　　"原来如此。"付常铭（他们）的声带已经纳米化，声音像千万个和声的交响，"父亲要的不是宇航员......"

　　【是要一具能承受星际旅行的神躯。】宇昇的意识补完了后半句。

　　转基因胡杨突然集体开花。花瓣是半透明的银蓝色，每片都映着地球的轮廓。付常铭（他们）仰头看着这个自己创造的新世界，突然感到宇昇的意识开始剧烈波动——
　　【常铭，最后一步要你单独完成。】

　　"什么？"

　　【把我从神经网里剥离。】宇昇的记忆突然具象化，显示出父亲设计的终极保险：【双生子必须有一个保持人类形态，否则新生态会失控。】

　　付常铭（他们）的纳米核心瞬间过载。剥离？现在？当他们已经共享了每段记忆、每寸感官、甚至那些最不堪的梦境后？

　　般绽放。整个星球的银蓝脉络同时亮起，在赤道上空投射出巨大的双生子星图。

　　地球观测站最后传回的影像里，两个纠缠的光影在火星极冠上空形成敦煌飞天的姿态，而所有胡杨的叶片上都浮现出同一句西夏文：

　　【我们选择一起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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