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海物语

作者:硫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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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蜂尾之毒(2)


      连痛都来不及呼出,鲜血自伤口喷溅,刹那就眼前一黑,被野兽压着倾倒在雪地之上。无法发出声音,张开的嘴和颤动的气管只是让温热的液体流逝得更快,吹出细碎的卵一样的泡沫。顾不得后续的攻击,双手光是死死按住脖子就已用尽气力,但红色还是像从地表渗出的温泉水轻易越过指间的封锁,滴落在已经湿润了的沉甸甸的衣领上。
      身体突然变得好冷。分明已经把眼睛闭上了,仍觉得世界在逐渐黯淡,然后窒息的折磨和被血淹没的恐惧,随着野兽远去的呼吸,那种在杂草丛间踏过的杂音,一同消失了。天地之间,仿佛又只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人陪在我的身旁。爱、温暖、亲昵,什么都没有停留,就连光线、色彩、声音、形体、面容也不再浮现,只是安静地深深沉入了黑色水底。
      这就是死吗?那个从男人口中轻描淡写说出的词语会是一切的结点吗?想要忘记的、无法忘记的,即便争执至终迎来的也是相同的归宿吗?既然如此,那些痛苦,那些不曾说出口的痛苦……
      “把它们都忘记吧。”
      我又一次惊醒了,伸出手盲目地在四周摸电灯的开关。然后在短暂的耀眼后,橘红色光芒映出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不是那座森林小屋,而是装点了鹿头墙饰的猎民风格的居家空间。我裹着被子坐起,接连的噩梦和一背的汗水让我身体发虚双目眩晕,只得靠着床头后的墙喘息,寒意自脊骨和四周的空气里紧紧逼来。
      我需要医生。那是我醒来后的第一念头。我几乎就像是一个病人那样哀求,只是渴望见到那些穿着白衣的身影。
      “焰——”我大喊。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拉紧的窗帘让我根本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和梦中一样,身边的床上一片工整,而此时我却担忧那里其实一开始就不曾睡过其他人,所以被褥才会如此井然。没有回应的沉默让我的不安蔓延。
      “医生——你在吗?”我拔高音量又喊了一遍。声音里的抖动比上次还要明显。我握紧拳头,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这回,门外不久就传来了响动。穿着灰色毛衣的芬·弗莱明匆匆进屋,快步走近床边,微微弯下了腰。
      “卡斯帕尔,你怎么了?”
      “医生。”很奇怪,在见到对方后,我原本想要急于求证的那个念头突然就消失了,话到了嘴边,犹如千斤重的阴云不见影踪,偷换成了另一句:“现在几点了?”
      芬·弗莱明一愣,但还是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告诉我是午后两点,距离晚餐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在回答的时候,我意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也许那正是对方刚才不在屋里的原因。
      眼前的男人,一举一动都常规又理智。在他看手表的瞬间,我就意识到我的提问和先前独处一室时的焦虑是不必要的。我完全可以看自己的手机。而其他问题,也可以靠着类似的方法逐一解决。
      “你有觉得身体不舒服的地方吗?”
      “只是做了噩梦。”
      “很可怕的梦吗?”
      “被狼咬了。为什么这么问?”我担忧道,“我有发出惨叫或之类的吗?”
      医生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有段时间卡斯帕尔你的呼吸有点重,肩膀也抽动了几下。我怕演化成痉挛症状所以观察了一阵子才离开。”
      “那我就放心了。”有点冷,我往被子里钻了钻,“今晚我们几点再出发?还是去昨天那个湖吗?”
      医生没有做声。我转过头,却见男人蹙眉看着我。
      “怎么了?”
      “失礼了。”说着他伸出手,贴了贴我的额头,然后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我发烧了吗?”我自己也好奇地摸了摸,但并不觉得滚烫。
      “不……”芬·弗莱明站起身,搬来了一把椅子到近旁坐下。他又一次问了我那个问题,“你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梦醒时分的心悸已经平复,呼吸也变得正常,如果一定要说哪里不适的话,“喉咙有一点点痛,可能是吹风感冒了,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其他呢?”他继续追问。
      “我不懂。”
      “卡斯帕尔,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吗?”
      我点了点头,“我们在村里吃了晚饭,然后开飞机去了湖边,找寻脚印,有月亮提灯和玻璃珠……然后我小解了一下……接着我听到了枪声……”记忆戛然而止。“我听到了枪声……”说起来,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借宿的房间的。
      “卡斯帕尔。”医生深吸了一口气,“那天晚上,没有任何枪声。无论是我的,还是其他人的,都没有鸣炮过。”
      “不,这不可能。”
      “你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一会儿检查子弹的数量和是否遗留有枪粉。”
      “等一等、可是……”我欲言又止。
      “卡斯帕尔,你听我说。”医生以一种很遗憾的语气宣布道,“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非常有可能受蜂鸟之花影响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但是具体影响到了什么程度,需要你一会儿配合我的诊断。”
      “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稍后会为你做详细的说明。卡斯帕尔,你虽然现在可能不记得,但是蜂鸟之花在昨晚就已经‘着床’了。”医生顿了顿,“也就是说,接下来我们不用再去湖边,只需要耐心地等它成熟。任务已经很顺利地完成一半了。我们可以比预期更早回去。”
      着床。我在脑内咀嚼着这个有些生涩的、在生物课上初识的单词:关了灯的教室里只有黑板前的屏幕投射着影片。无数扭动着细长尾巴的小蝌蚪经过重重考验终于抵达了月球似的巨大堡垒。老师说,这就是受精的过程。而后那个蕴藏了生命奇迹的种子继续分裂,进入母体的子宫内膜摄取养分。眼下芬·弗莱明所说的就是那个着床吗?我的身体在我毫无知觉的时候与外来的生物结合了,悄无声息地,啜饮着我的血液,与我同眠同行。
      我咽了口口水,风寒的咽痛不过如此起来。我伸出手,想要掀开卷发抚摸后颈,却被身旁的唤声劝阻。
      “稍等、我为你拿镜子。请小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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