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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虽说魏无羡邀着进的是酒楼,且用着一起喝一杯的名头,可蓝忘机深知自己酒量,所以菜上来了,酒上来了,茶也跟着上来了。
魏无羡也不介意,就这么容着他以茶代酒,就是觉得有些可惜蓝忘机没这个口福。
不过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蓝忘机既不介怀自己酒量浅,魏无羡也没什话可说,连着劝酒词都省了,只互相夹菜。只是二人皆怀心事,纵使双方皆见之心喜,且并非相顾无言,却也只赞两声酒好、茶好、菜好,并不涉及其他。
因不是饭点,云梦酒楼里虽还有客,却也坐得是稀稀拉拉的。忘羡二人沉默,可喜欢高谈阔论者亦是寻常,便听隔壁桌的四个酒客中有一人似是有意的的提了一个话头,道:“哎,你们听说了吗,现在仙督出关了。”
酒客乙笑道:“仙督着手掌管百家,清理了许多鱼肉百姓的仙门,此番动作,便是再孤陋寡闻者都能听到个响吧。”
“像那什么平阳姚氏,九江易氏之流平时就喜欢背后嚼舌根,跟风使舵,好事不屑,坏事做尽。”酒客丙附和道:“仙督除了他们,那是好事!”
“可不是!”酒客丁深以为深:“自从仙督围剿暮溪山后,先是惩罚了兰陵金氏,后又顺藤摸瓜查出一大批百家中的败类,下令惩治了他们。如今修真界少了这些行事鄙薄之辈,风气为之一清,连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日子都安宁了不少。”
几人说到这里,便是一阵赞仙督英明神武,明察秋毫一类的溢美之词,引得周遭的酒客也纷纷举杯相庆这河清海晏的好日子,听得一向连自己污名都没费事去洗清的魏无羡都不由脸皮发烫。
魏无羡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不少实事。只是这实事并不是现在才开始做的,而是在他当上仙督之后,就没少做,可是除了一开始铲除温若寒的功徽之外,名声依然在百家私底下的动作下不可避免的败坏下去。
只是这仙门百家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魏无羡素来行事不欲为人所知的低调作派又何尝不是推手之一。
如今善政不过几日的功夫就传遍大江南北,所到之处都能听到百姓赞颂仙督的无量功德,魏无羡并非不知好歹,又如何不知愿意为他谋划一付好名声的是何许人也。
而今良人在侧,且并不居功,魏无羡越发觉得自己眼光独到,栽在含光君的手上,不冤。
“蓝湛,是不是你搞的鬼?”蓝忘机不居功,魏无羡也不可能真将此事全当成自己的功劳,不由笑盈盈的举杯:“不然,我能从金光善那里查出这么一大批人?而且你故意传出去,也是为了帮我正名声对吧。此情我承了,你放心,日后必不让你失望。”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蓝忘机满意的察觉到魏无羡看自己的眼神存上了真情。
既如此,当然要趁热打铁。蓝忘机当着魏无羡的面,在酒楼旁的旗亭客栈定了一间上房。
虽然心里高兴,但在面上,魏无羡还是摆着无关紧要的表情,别别扭扭的在那里明知故问:“蓝湛,你不回蓝宗了吗?”
蓝忘机只回了一句:“陪你。”
这话自然让魏无羡听得妥帖。可转头一想,又垮了脸,“我明日要回夷陵一趟。”
魏无羡回夷陵,自然不是指的夷陵城,而是夷陵城外的十万群山。想到那片终日被死气所凝结成的黑雾所包围住的险境,蓝忘机想起自己才帮着魏无羡驱散的怨气,不由忧心,“你的伤……”
“我的伤无事,这段时间不过度使用鬼道术法就可以了。”魏无羡了解自己的身体,更了解自己的数法,是以并不觉得需要担心。反而是夷陵那边的情况,才让他如履薄冰。
虽不甘愿,但知道此事不宜再拖,魏无羡叹道:“我都出来许久了,夷陵那边我本不该离开太久的……”
见魏无羡决心已定,蓝忘机也不免意动。
江夫人的性子素来不好糊弄,偏生他已坦诚了心思,魏无羡却没有表态,即使蓝忘机知道对方并非不动心,也不敢在江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轻举妄动。且如今魏无羡还只认了江氏这门亲,待日后再认了隐宗那边的亲,两方虎视眈眈的,只怕动辄得咎……思来想去,去夷陵,也是个机会。
最重要的是,每每提及夷陵,魏无羡面上总不自觉的掠过一抹愁容,自然让蓝忘机上心。遂沉吟问道:“我可以陪你回去吗?你一人,我不放心。”
这话若是旁人听来,只会觉得好笑,毕竟回家能有什么危险可言。但听在魏无羡耳中,却说不出什么滋味,只半真心半假意的玩笑道:“那边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而且你伤都还没好全,不必要陪我奔波。”
“我伤已无大碍,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
这话哄哄旁人倒是绰绰有余,可要拿来哄蓝忘机,就差太多了。“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的,所以我一定要跟着你。”
看着蓝忘机不改其衷,魏无羡不知为何倒感觉自己像是个推三阻四,不愿带人回家见长辈的负心人了。明明他们两个都还没更进一步……想着夷陵那边的情况,终归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自己既对蓝忘机有意,那他迟早是要知道的……魏无羡悻悻道:“好吧好吧,那你就跟着吧。”
蓝忘机做为修士百姓尊称的含光君,自是因为做多了利民的好事。夜猎除祟是修行之人的本份,锄暴安良是侠义之人的本色,而蓝忘机,很好的践行了达则兼济天下这一点。蓝忘机固然有着勃勃野心,但他的手段都只施展在同样有野心的人身上,而从不视普通人为蝼蚂,将他们的性命做草芥。
只是,无论他怎么给自己的威望和名声添砖加瓦,都始终没来过一次夷陵城。
一来嘛,是因为夷陵城中有夷陵老祖坐镇,本就诸邪难近;其二则怕打草惊蛇。所以说,在对魏无羡一见钟情,又知晓对方便是自己早存夺权之意的夷陵老祖之后,蓝忘机无时无刻不后悔自己这些年来的小心谨慎,以至于平白蹉跎年岁。
陪着魏无羡跟江氏道了别,二人便在他们依依不舍的目视下赶往夷陵。
夷陵城的城门虽显破旧,入城之后却见百姓风貌不俗,衣衫旧而齐整,神采飞扬。街边皆有叫声声传来,也有讨价还价的争论,却不见有人争抢打骂,看着是城虽不繁华却也热闹的普通城镇。但它背靠乱葬岗的十万群山,本该时有怨气从中溢出,损了周遭百姓的身心康健,且会坏了良田沃土,就不该这么普通才对,甚至酒楼中还传来阵阵酒香,那是用粮食酿造的陈酒。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可以套用在过去的夷陵,却不能代表如今的夷陵。蓝忘机看着城中与自己幼时所见的光景,满目震撼。
就在他心神恍惚间,忽得听到有人在问,“蓝湛,你觉得夷陵这地方怎么样?”
蓝忘机回过神来,看着笑容明艳的魏无羡,温声真心的答道:“不错。”
“夷陵相比其他地方,会落后一点,但民风淳朴。”得到了肯定,魏无羡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我小的时候,正是多亏他们的施舍,才没有饿死。”
蓝忘机怔愣一瞬。因为魏无羡一直表现得开朗乐观,常常使人忘了他其实父母早亡的事实,也因此忘了没有父母,没有亲眷在身边,这些年来他又是如何在当初尚是穷山恶水的夷陵活下来的,又是如何身负这诡道修行之法的。
思及此,蓝忘机的心如被针扎般疼痛不已。
就在此时,魏无羡突然停住脚步,目露怀念的看着一座人来人往的茶楼。
“这茶楼老板人挺好的,以前经常请我吃东西。”说话间想起幼时茶楼老板因不小心打碎了一盘菜而被老板娘拧耳朵时那不敢怒更不敢言的模样,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啊,有点惧内。”
虽没听出具体是何惧内法,蓝忘机却对这廖廖数语的描绘而心向往之,不由流露出几分艳羡之意。
而魏无羡毫无所觉,轻叹道:“只是可惜,后来他们转让了。”
举步复行,魏无羡虽说离开夷陵不过数月光景,却是第一次离开夷陵这么久。他一路上到处指这指那的指给蓝忘机看,既是在怀念从前,也是有种冲动使然。
乱葬岗上的一草一木带给魏无羡的,不一定值得回忆。但在夷陵城中经历的悲欢,却让魏无羡津津乐道。他特别想把自己在夷陵的种种经历告诉蓝忘机,好的、坏的、值得纪念的、使人悔恨的,然后再观察蓝忘机的表情变化,期待他的每一个反应。
看着不远处被孩童围住的卖些草扎玩具的摊贩,不由会心一笑,可笑着笑着,又收敛了起来,幽幽一叹。“以前啊,阿爹经常拉着驴子,阿娘扶着我坐在驴上,一起游历四海,会叫我阿婴,会哄我开心,逗我玩……”
想着旧时与父母相处时,那些平凡却珍贵的快乐,再到后来他们临死前所施加的一切,不由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即使知道这是父母无可奈何之下的不得已,也依然成为魏无羡的心结,直到今日尤不可解。
而在今日,才从魏无羡口中得知其名的蓝忘机不由在心中默念着阿婴,魏婴,心中一动,情之所至之下脱口而出:“我也可以的,阿婴。”
魏无羡初闻怔愣,但很快意识到蓝忘机是想唤自己的名,感动之余忽地起了坏心思,随即坏笑道:“阿婴一般都是我父母小时候这么叫我的,你叫……”
魏无羡缓步贴近蓝忘机,在他低声喃语:“难不成,你想当我阿爹阿娘?”
魏无羡甫一靠近,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非是花香酒香脂粉香,而是一种令人心神摇曳的清香。这一刻,蓝忘机失了神,以至于对魏无羡调侃的话语都后知后觉。
而当他觉察到后,饶是蓝忘机一直对魏无羡有着不轨之心,也不免垮了脸,拂袖前行。但总的来说,还是羞大于恼的。
“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啊。”魏无羡脚步轻快的追了上去,“你也可以叫我魏婴,礼尚往来,反正我也叫你名的,对不对?知道我名的可不多,温姨算一个。”
蓝忘机的脚步顿了顿,复又前行,状似无意的问道:“她叫你什么?”
“自然叫我魏无羡啊。”魏无羡随口反问,“你问这干嘛?难不成吃我温姨的醋?”
魏无羡问到最后,嘴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了。
而当蓝忘机一句斩钉截铁的“没有!”,终于让魏无羡终于按捺不住的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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