珷玞乱玉

　　珷怀城，花满楼。
　　数百名甲士将花满楼围得水泄不通，道是抓南玞细作，珷安令岑仲自楼内一处密室里出来，神色凝重。敦荣郡王顾昭琰伙同南玞细作，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珷庆帝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堂会审后全权交由长公主殿下处置，朝堂上下竟无一人反对。最后还是顾昭璇奏请，敦荣郡王虽然有罪，但罪不及家人，由此保下了郡王府一众无辜人等。至于顾昭琰，赐以鸩酒。
　　也是因此，朝堂上风向渐变。要知道长公主与睿亲王，虽不是同胞姐弟，但胜似亲姐弟，一轮又一轮的皇权争斗时刻都在上演着。

　　南玞，东宫。
　　南宫溯：“卢长史只身前来，倒是有几分胆色”
　　卢卓：“还未恭喜南宫殿下，入主东宫”
　　南宫溯：“相比入主东宫，我对卢长史是否带来了贺礼，更感兴趣”
　　卢卓：“贺礼便是姜家”
　　南宫溯：“哦？说来听听”
　　卢卓：“殿下此次化险为夷，更是得了太子之位，姜家可是大功一件”

　　南宫溯：“卢长史消息够灵通呀”
　　卢卓：“正所谓欲壑难填，殿下倚仗姜家又受制于姜家，不若你我合作如何？”
　　南宫溯：“唔，我想想，顾昭璟被废，在宗人府苟延残喘，顾昭琰也要被赐死了。曾经长公主殿下和睿亲王的姐弟情深，哦，不，姐妹情深的戏码怕是演不下去了吧！”

　　卢卓：“长公主殿下做不下去的事情，由我代劳就好了。”
　　南宫溯：“啧啧啧，真是忠心呐，皇权争斗，哪一次不是满手沾满了血。”
　　卢卓：“睿亲王之于长公主殿下，犹如姜家之于南宫殿下，你我合作是最优解。”
　　南宫溯：“皇位只有一个，顾昭琼留不得顾昭璇”
　　卢卓：“你也留不得姜家，若是任由外戚专权，你南宫家又将立于何处？”
　　南宫溯：“我喜欢跟聪明人合作”

　　槿昭宫，书房紧闭。
　　进了书房以后，顾昭璇就再也没有出去过，甚至未用午膳。沈全、沈荷自是不敢去打扰，直到看见岑溪从外面忙完回来，像是见到了救星。个中缘由，岑溪是知道一些的，顾昭璇去了诏狱，奉旨赐顾昭琰鸩酒，岑溪原本想要陪同，被顾昭璇严厉拒绝。

　　吱呀，书房门被岑溪推开。坐在书桌后的顾昭璇抬眸看着她渐渐走近，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岑溪静静的挨着顾昭璇坐下，握住她的手问到“怎么了？”
　　顾昭璇本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压抑的情绪堵得嗓子疼，“从诏狱出来，我去了趟郡王府，碰巧遇上太医为郡王妃问诊，郡王妃有孕了。”

　　顾昭璇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侧过身形将岑溪紧紧的抱在怀里，哽咽着“孩子还尚未出生便再也见不到他的爹爹了，岑溪，我是不是做错了？”
　　“生于帝王家，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掌控的，有太多的无能为力。顾念，这是一场意外。斯人已逝，若你执意要自责下去，也是无济于事。不若，我们一起来想想如何弥补吧，好吗？”

　　珷庆帝六年，处暑，珷西大营。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正是暑气褪去，凉风送爽的时候，珷西却已经有了秋寒。

　　在北珷和南玞的交界地带，一队北珷的士兵匆匆赶来，而那些曾经与他们出生入死的数十名兄弟，躺在了血泊中，伤口均出自南玞的军刀。
　　这些年，北珷、南玞虽说边境有些许战事和摩擦，但也是在可控范围内。直到珷西大营传来急报，南玞夺下边境几座小城，又被北珷夺回，南北已然开战，至此整军备战箭在弦上。

　　早朝之上，众人商讨着军情，有主战的自然也有主和的。期间不可避免的提及如今的南玞皇太女，南宫溯。无他，南宫溯在北珷时曾经提过一人，便是岑溪，若是一个岑溪能够换取南北十年和平，尚可。

　　只是在此事上，长公主殿下顾昭琼和睿亲王顾昭璇均是主战，二人自是有二人的私心。两位在北珷都是举重若轻的人物，既以表态，那些主和的声音自是被淹没了。
　　对于顾昭琼而言，无论顾昭璇态度如何，这一战都是要打的，以巩固军中势力。对于顾昭璇而言，若是用一女子而向南玞求和，绝对不行，更遑论她是岑溪。终究，珷庆帝下旨，对南玞用兵。

　　政令下达，各部纷纷忙碌起来。早朝散去，御道上，顾昭琼和顾昭璇依旧并肩而行。自从顾昭璟被废，顾昭琰被赐鸩酒，除却封地上的藩王，两人身份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曾经的跟在自己身后一声声唤着阿姐的十七弟，早已褪去青涩，甚至与自己同高了，他不再是无母家依傍的顾昭璇，而是北珷的睿亲王，抑或自己的妹妹。帝王之术在于平衡互为牵制，顾昭琼哪能不明白，这无非是珷庆帝的手段。可是，那些血脉亲情又如何能割舍呢？

　　顾昭璇：“阿姐以为，南玞为何会对北珷突然开战？”
　　顾昭琼：“定是与南宫溯脱不了干系”
　　顾昭璇：“两国开战，自是少不了监军，皇子监军也是北珷的传统”
　　顾昭琼：“所以，十七弟是想去珷西大营历练”
　　顾昭璇：“阿姐同意吗？”
　　顾昭琼：“打仗可不是儿戏，非死即伤”

　　内廷御道上，两人相对而立，视线交汇，种种情绪纷杂。秋风起，有耐不过寒冷的树叶脱离树枝，坠落在地。
　　‘这些年，若是没有阿姐，我可能都活不到今日’，‘我愿助阿姐登临极位’，‘恭喜阿姐得偿所愿’......

　　顾昭璇这一仗，若败，兴许还回得来，兴许阴阳永别，那北珷上下顾昭琼将不再有任何对手；若赢，军功傍身，东宫之位不再空悬。

　　顾昭璇：“只望阿姐可以替我看护好岑溪，吾此生只为她一人尔。若能凯旋，粗茶淡饭，采菊东篱，相伴南山下，足矣。”言罢，拱手恭敬一拜，只是顾昭璇这一拜，惹得顾昭琼微微侧身，眼角微红，顾昭璇终究是主动退出皇权争斗，重情重诺。
　　顾昭琼：“我应你便是”
　　顾昭璇：“多谢阿姐成全”

　　锦澜宫，书房。顾昭琼端坐在上，卢卓跪伏在地，埋首无言。
　　顾昭琼：“你去了南玞”
　　卢卓：“是”
　　顾昭琼：“和南宫溯做了什么交易？”
　　卢卓：“不过是互惠互利”
　　顾昭琼：“一个姜家，一个睿亲王，对吗？”
　　卢卓：“是”

　　书房内一时安静无比，卢卓抬头对上顾昭琼的视线，两两相顾无言。诚然，作为幕僚抑或谋士，卢卓此举无可厚非，顾昭琼之志，卢卓最为了解，可不知为何，此刻顾昭琼却是心绪繁杂。

　　不久，珷庆帝下旨，十万大军开拔珷西，令睿亲王顾昭璇为监军，三日后开赴前线。眼见顾昭璇动身在即，槿昭宫上下一片忙碌，此行顾昭璇能带的人自是越少越好，除却沈全和玄七，其他人都留在了槿昭宫。

　　这天的晚膳上，顾昭璇、崔姑姑、岑溪、沈全、沈荷包括难得和大家一起吃饭的玄七，围坐在了一起。再过两日，顾昭璇便要离开了，氛围难免沉闷。啪嗒，岑溪搁下碗筷，率先离席。若在平日里，这是万万使不得的，只是抬袖拭泪的背影，众人又如何不知？

　　□□里月影幢幢，跟在岑溪身后的顾昭璇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在岑溪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时，将她拥入怀中。一声‘溪儿’，换来了怀里人的一阵抽泣，顾昭璇也不由的眼眶泛红。

　　岑溪：“为什么，一定是你？”为什么，前世的种种依旧在上演。
　　顾昭璇故作轻松道：“我自小就受尽了荣宠，虽说母妃份位卑微，可皇子该有的我一点都没有少过。家中兄弟要么远在封地要么年岁尚小，你说我不去谁去？”
　　“你还要哄骗我到何时？”怀里的人闷闷的说道，“长公主权势日盛，你以为急流勇退便是智者吗？这场战事如此蹊跷，眼见着火坑你依旧要往里跳吗？”

　　岑溪直起身，美目晶莹，定定的看着顾昭璇，显然，岑溪是看懂了其中曲折的。顾昭璇开口道“我需要一个契机，身份怕是要瞒不住了，皇权面前，我不敢赌阿姐的心思”，“可那是战场啊！明枪暗箭，生死难料”，“若是能换得余生安宁，也值了”。
　　“那我便与你同去”
　　“好”

　　不远处的一方角落里，崔萍脸上神色不明，看着相拥的一对璧人，悄然离开。

　　次日午时，岑溪缓缓醒来，浑身酸痛不已。离别在即，这几日应承下了顾念给予的所有，当触及身侧的一片冰凉时，猛然起身。某处的不适，以及斑驳的痕迹，都昭示着昨晚的荒唐，一滴泪陡然滑落，随后泪水决堤，紧紧抵住心口的拳头，却也减轻不了心口的疼痛，顾念，你这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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