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锁

　　乡村集市，我对它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因为它太嘈杂了，吵得我脑壳疼。
　　没什么秩序，大家随心所欲，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打价就怎么打价，大多数卖菜的摊贩都把菜放在了地上，用化肥袋子垫着。
　　不宽的路人挤人车挤车，光是看着就让人头大。
　　“这是另一个庄的集市，”欧珉义吐槽说，“我们那个小破庄连个集都没有，要赶集还要去别的庄。不过也还好，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的庄都有集市。”
　　林周锁骑着电动车，车斗里坐着我们仨。
　　我和楼观岳坐在原本就有的车座上，欧珉义从林周锁家里顺了个小马扎，坐在马扎上看手机，一边整合要买的东西，一边给外来的俩小孩讲解。
　　“哇，感觉人好多啊。”楼观岳不老实，跪在座子上往前面探头。
　　林周锁皱着眉让他坐好，他就扮个鬼脸，本来还想讨价还价坚持坚持，一张嘴就呛了一嘴风，被迫咳嗽着老实坐下。
　　若是以往，我肯定要狠狠嘲笑他一番，但现在我脑子里想着事，也就没那个嘲笑的心情。
　　“乐乐哥什么时候才到啊。”楼观岳缓过来了，他身上那点人来疯属性适时发作，在听到乐鲤会来之后，就一直眼巴巴等着这个没见过的小哥哥。
　　他话是真多，一路上嘴就没停过。连话也不少的欧珉义都有些招架不住。
　　我抽了抽嘴角，看着被楼观岳的热情“攻击”到血量归零的欧珉义，觉得自己在狗腿子这方面真是甘拜下风。
　　“乐乐很快就到，他们一般九点放学，十点左右他就能回来了。”欧珉义赶在楼观岳的下一串话出来前，见缝插针地回答了楼观岳之前的问题。
　　周六上午九点放学，周日上午七点返校，啊，这要人命的上学时间。
　　欧珉义脸上露出一点回忆的表情，看样子他这个离校多年的学子挺幸灾乐祸的。
　　楼观岳被这个时间吓了一跳，要说的话都卡壳了。
　　“我们之前是八点多放学的，他们越来越晚了，是吧阿锁，你那一届是不是还是八点放学啊？”欧珉义喊了一声林周锁，问。
　　林周锁嗯了声，说：“是，我们高一的时候是八点。”
　　我和楼观岳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悚。
　　这种事不管听多少遍，我都没办法不震惊。
　　“哈哈，还是走读爽啊。”欧珉义感慨道，“我当时一同桌就是走读的，天天回家看段子，来了就给我讲，还偏挑上课的时候。”
　　说着他自己就笑了，看得出来，他和那个同桌关系应该不错。
　　“老师多次警告无果，最后把他调走了，我还伤心了好一阵儿呢！”
　　聊到同桌，楼观岳跃跃欲试，很快就和欧珉义聊到了一起——这个捧场王永远不会让气氛降下去。
　　我没有参与对话，而是偏头去看林周锁。
　　从我这个角度能看见他头上的发旋，看着看着，我总觉得林周锁的头发似乎长了一点。
　　黑发里掺杂了几丝白发，我眼尖地看见了。
　　集市很快就到了，楼观岳跟出笼野兔似的，兴奋地左跑右跑，撞到了不少人，被骂了一顿才苦着脸老实下来。
　　我终于记起来我是损友了，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个笨蛋，活该。”
　　楼观岳委屈地撇嘴，说：“你才是笨蛋。”
　　我们俩跟小学鸡一样拌嘴，欧珉义笑着拉架，林周锁把车找地方停好，先一步走了。
　　我见他要走，连忙追上去，喊道：“哥！哥你等等我！一起走啊！”
　　欧珉义挑挑眉，招呼着楼观岳跟了上去。
　　林周锁的目的是买菜，他熟练地打价挑菜结算付钱，欧珉义替他提着买的菜，说：“哎，咱们忘记带菜篮子了，拿手提着吧。”
　　我接过几个袋子，还把一点分给了楼观岳。
　　“糖葫芦要不。”欧珉义指指一边的车，“我给乐乐买两串，你们要的话一起买了。”
　　我说都行，楼观岳很开心地说要。
　　于是欧珉义买了五串，都是去核的。
　　“糖葫芦还是很好吃的，”欧珉义给了我和楼观岳一人一个，自己把剩下的三串勾在了指头上，跟林周锁说，“阿锁，我去那边看看，顺便给乐乐打电话问问他到哪了，待会咱们去车子那边集合？”
　　林周锁比了个OK的手势，问我们：“你们俩打算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林周锁在问我和楼观岳打算干什么，我看了看楼观岳，说：“我们可以自己逛逛吗？”
　　楼观岳附和道：“我们俩又不是小孩子，哥哥们不用担心我们。”
　　“行吧。”林周锁也知道自己的手不应该伸得太长，那会让人不舒服，他很理解地点点头，说，“不过你们注意安全，走路小心点，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欧珉义看了看林周锁，补充道：“不然微聊开个位置共享吧？你们介意吗？”
　　我不介意，楼观岳也不会介意这种事。
　　于是欧珉义临时拉了个五个人的小群，开了位置共享。
　　点进去，页面上出现了几个点，有一个离我们特别远。
　　乐鲤是个话多的，很快就刷了小群的屏。
　　猫仔：诶，阿锁和小欧吗？还有扬错同学？
　　猫仔：怎么五个人啊，还有谁？
　　猫仔：你们怎么都在集上了啊，可恶这破学校放学怎么这么晚！
　　猫仔：糖葫芦！阿锁小欧！我的糖葫芦！
　　欧珉义笑着发了消息。
　　。：买了买了，别吵了
　　。：［照片］
　　乐鲤这才心满意足，唰啦啦发起了别的东西。
　　我看了一眼，都是乐鲤在学校的经历，他挑了些有趣的事情讲了出来。
　　乐鲤似乎还不知道楼观岳的存在，这会我们已经兵分三路了，林周锁买的菜都让欧珉义提回去了。我问林周锁去哪里买文具，他说前面有个大一点的超市，让我们去那里。
　　“你要在群里做个自我介绍吗？”我吃完最后一颗山楂，扔了棍儿，双手插兜往前走着，注意到楼观岳一直在看手机，随口问。
　　“啊？啊。”楼观岳这会居然害羞起来了，扭捏道，“不好吧，等见了面再自我介绍呗。”
　　我撇了他一眼，说：“你正常点。”
　　楼观岳干脆关了手机，推着我往前走。
　　“快别说了，走走走，买了快点回去。”
　　我们买了一整盒笔芯，其他颜色的笔也挑了几支。
　　“零食和饮料，买点嘛？”要结账时楼观岳突然拉住我，“一直吃哥哥他们的东西也不好吧？”
　　理是这么个理，我最近确实过得太理所应当了，我在心里检讨一下自己，说：“也行，乱七八糟的买点吧。”
　　楼观岳这小子居然真的是为了感谢才买的，他提议时我还以为他是自己嘴馋了。
　　总之，等我们一人提着俩大袋子四处乱转转到车子那边时，车边不只有欧珉义，还多了一个穿着浅蓝色短袖校服的男生。
　　男生背对着我们，他坐在自行车上，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握着车把手，正跟欧珉义说着什么，可能聊到有趣的话题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呦，你们俩回来了。”欧珉义朝我们招手，男生自然地扭头，看见我，开心地挥了挥手，喊道：“扬错，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我说。
　　楼观岳一下子紧绷起来，后背都挺直了。
　　“这是小楼吧，听小欧说过了。”乐鲤跳下自行车，朝楼观岳伸手，“你好啊，我是乐鲤，叫我乐乐就行。”
　　“乐乐哥好！”楼观岳放下手里的东西去跟乐鲤握手，说话的音量一下子拔高了。
　　我：……
　　关键时候总喜欢掉链子，不愧是楼观岳。
　　楼观岳和乐鲤不愧是同类人，两句下来两个人都不拘谨了，很自然地聊到了一起。
　　他们说说笑笑，我在旁边安静坐着，等林周锁回来。
　　“阿锁呢，他怎么还不回来。”乐鲤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我早上连饭都没吃，饿死了，就等着他给我做饭呢！”
　　欧珉义打趣道：“你就使唤阿锁吧，当着人家弟弟的面奴役人家哥哥。”
　　乐鲤也意识到了，笑道：“哎呀，确实有些不太好欸……小欧你真是发现了盲点，别说你没奴役阿锁啊！”
　　我看他们那相熟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舒服。
　　楼观岳不愧是我的发小，我不方便问的话都经由这个憨憨的嘴问出来了。
　　“怎么感觉……乐乐哥和哥哥关系毫无顾忌啊？”
　　乐鲤理所当然道：“当然啊，我和阿锁一起长大的，他就比我大一岁不是，我小时候天天追着他跑呢。”
　　好嘛，更不是滋味了。
　　欧珉义看了我一眼，强硬地打断了乐鲤将要说出口的长篇大论，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乐乐你们快分科了吧，想好选什么了吗？”
　　乐鲤的注意力果然被他拉走了，他挠挠头，无奈地说：“还能选什么啊，文科呗。”
　　文科。
　　林周锁也是选的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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