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路：我与皇帝二三事

　　景和二十七年夏，景启帝禅位，年仅十六的太子登基，称景宣帝，改新年号为景明，景明元年，大赦天下，减轻赋税，推行新政。

　　“都看一看，瞧一瞧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新政上说要推行女子科举呢，女子考中也能入朝为官！”

　　“女子不在家针黹女红、相夫教子，读什么书？做什么官？”

　　“这女子无才便是德，怎好在外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这位仁兄就有所不知了吧，这女子无才便是德是这个意思吗？没事多读点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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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示前围满了百姓，指指点点，讨论得热火朝天。

　　此时已到盛夏，暑气炎炎，沈灵雨几日都没什么胃口，佩玉特意一早出门去街上买些莲蓬，一到夏天，她们主仆三人便会坐在廊下剥莲蓬吃。佩玉蹲在地上，对着眼前还带着露水的莲蓬挑挑拣拣，边选边问道：“老伯，这莲蓬怎么卖呀。”

　　莲蓬老伯笑呵呵地回答道：“三文钱一个，这都是刚刚摘的，新鲜。”

　　佩玉挑了六个，装进自己的篮子里，低头从小荷包里数出十八个铜板儿，隐约间听见不远处的人群里传出什么新政，女官之类的，朝莲蓬老伯问道：“榜上写了什么呀，好多人都在看呢？”

　　“小姑娘有所不知了吧，新皇帝登基后说要选女官呢，您赶紧去试试，没准入朝当大官喽！”莲蓬老伯笑弯了眼地说道。

　　佩玉正要递钱的手都顿住了，追问道：“什么？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告示那儿瞧瞧。”

　　佩玉立马将钱放进老伯手里，挎起篮子就往人堆里挤，待她挤进最前面，切切实实看见榜上的字后，心中默道一声太好了，然后赶紧钻出人群，欣喜万分朝家赶去。

　　“小姐！好消息好消息！”佩玉一得到消息就往家跑，此时额头尽是汗珠她也顾不得擦。

　　忽闻佩玉的惊呼，沈灵雨一个激灵，手中握着的玉差点摔了出去。一旁的绿漪责怪道：“什么事让你这样慌慌张张的，吓人一跳。”

　　“新政上说女子可以参加科举，可以做女官啦！”佩玉忙欢喜道。

　　“什么新政说，新政又是谁？”绿漪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小姐“噌”的一下站起来，冲到佩玉面前，双手紧抓她的肩膀说道：“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我才在街上买莲蓬呢，就听街上在说什么新政、女官的，那莲蓬老伯说是新帝登基要开放女子科举，让女子也能入朝为官，我还不信呢，就跑到告示那儿看了一眼，榜上写的清清楚楚，真要选女官，我亲眼所见！”

　　“快，替我更衣，我要去亲眼看一看！”

　　榜前依然有一群人围着，沈灵雨如一条小鱼一般灵活地钻进人群，颁布的新政中，明明白白写着——
　　为广纳贤才，裨补阙漏，特推行女子科举，选女官入朝，京城及各郡县女子，无论出身贵贱，皆可报名参加，于十月统一初试，考经义。初试后入围考生参与殿试，考策论，由圣上亲自出题，此外，特设女太医、女御厨、女侍卫等职另行考试，共选女官十位。

　　果然是真的，这便是太子殿下，哦不，当今圣上曾对她说过的门路吗？

　　太后寝宫内，小皇帝赵灏眉头紧锁，少年老成地背着手，在太后面前走来走去。

　　“皇帝啊，再多走几个来回，哀家也不用宣太医了，直接让哀家晕了就能睡过去了。”

　　“母后，朕只是在想怎么拒绝您的要求才会让您好受些。”

　　“皇帝这是存心要害死哀家啊，哀家只是想让你的皇位坐的再稳些，太上皇的身子不济，朝中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只待一有机会就把你拉下这个位置，当务之急是将皇位坐稳才是，怎么好端端地要选女官？还当着众臣的面驳了你舅舅的面子，就听哀家一句，你舅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堂之上，多听听他的准没错！”

　　“母后，我之前就让您劝过舅舅，如今，您倒反过来劝我，新政一事是很久以前就与父皇商量过的，他早已同意，不管朕有没有登基，都会推行下去。”

　　杭太后哪知道这些，只知道自己的兄长定是一切为了皇帝，小皇帝刚刚登基，羽翼未丰就想着改革，这要引多少老臣不满。

　　“皇帝啊，你要选用人才，选谁不是选，任用区区女子，岂能服众？”

　　“母后也是女子，何以说出此等轻视女子之言，朕做皇帝，就是要盛世太平，无论男女，均有施展抱负之所！舅舅为前朝之臣，与母后多有联系实在不妥，还望母后多为儿臣考虑考虑，儿臣还有事，先告退。”说完，便转身离开。

　　一个是亲儿子，一个又是亲哥哥，怎会走到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一旁的悦姑姑劝道：“太后何苦同皇上对着干，皇上虽然还小，但到底有自己的想法，年轻气盛自然是劝不动的。”

　　“劝不动也得说呀，刚登基，不说选妃，竟选起什么女官来，简直是前所未有！女子干政这还了得？”

　　“太后也不用动怒，历朝历代都有女官，不过是在后宫如我们一般做些杂事罢了，哪能真让女官上朝。”

　　杭太后将信将疑道：“真的？”

　　“新官上任还要烧三把火呢，何况是皇帝，太后只管放宽了心，皇帝自有分寸。”

　　有悦姑姑在一旁开导，杭太后这才堪堪放下心来，“唉，左右哀家我呀是没那个本事管他，也不知这小子将来会栽到哪个女人手里。”

　　别人道皇上选女官不过是闹着玩罢了，而赵灏却是真的打算让她们上朝堂。

　　此举一出，满朝文武纷纷反对，左相姚煦率先反对，他慷慨激昂，声音洪亮道：“陛下，选女官乃是从未有过之举，此举有违祖宗之法，女子如何能担当重任！”他的话立即引起了一阵附和之声。

　　御史中丞叶于舟紧接着说道：“女子应当守在闺中，相夫教子，怎能涉足朝堂之事？这会扰乱朝纲，败坏风气！”

　　连年纪轻轻刚被任为监察御史的陈同亦站了出来，言辞更为激烈：“选女官简直是荒谬至极！世间女子书都没读过几本，大字更是不识几个，她们如何胜任军国大事？”

　　群臣们纷纷点头，他们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动。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赵灏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然而，他并没有立刻作出回应，而是看着反对之人吵吵嚷嚷。

　　半晌，待众人都不再说话时，赵灏才说道：“告示，朕已发了出去，众爱卿是想让朕收回成命？”

　　“陛下此事确实欠缺考虑，此时收回，为时不晚。”

　　“诸位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怕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被女官动摇？”

　　杭忠亮此时说道：“陛下选举女官不是不行，只是还和从前一样放置后宫即可，何必置于前朝呢？”

　　赵灏反问道：“杭大人说说看，何为世间太平？”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①。”

　　“朕想听听你们自己的想法。”

　　杭忠亮笑道：“陛下是认为女子有个好归宿还不算是好事，非要建功立业一番才行吗？”

　　“朕做皇帝自是要护佑世间万民，女子也不愿一开始就成为弱者，所以朕要让世间之人一视同仁，无论男女，各凭本事，朕亲自选出来的人，定会让你们刮目相看。”

　　众臣不再争论，唯姚煦说道：“陛下坚持己见，想必不会改变圣意，那就请允许臣辞官归家，与女子同朝为官，臣不至于此，亦不屑于此。”说完便跪下拜倒在地，有几人见左相以此威胁小皇帝，纷纷想要效仿起来，正欲跪下。

　　不料赵灏竟顺着说道：“好啊，既然姚相去意已决，朕便了了你的心愿，还有哪几位大人要辞官啊？一并都说清楚了，正好新科进士也能补上几个位置了，等明年女官一选，怕是还要再多几位辞官才好啊。”

　　此话一出，木已成舟，姚相的官不罢也得罢了，而刚刚想要效仿的几人不敢再吱声，要跪不跪的姿势着实可笑。

　　“朕念在姚相乃多年老臣，就允你提前致仕。”

　　姚煦抬头看向龙椅上的小皇帝，嘴唇微颤，最终只说了句：“谢主隆恩。”再深深一拜。

　　许久不入宫的赵渝今日倒是得闲，风风火火进了宫，陪赵灏下了几盘棋。

　　“你这都是要大婚的人了，还有空进宫陪朕下棋？”

　　赵渝下个月大婚，娶的可是世昌侯的嫡女，这会儿正该是忙着备婚之时，“我也不想来啊，只是听说你今日罢了老姚相的官？”

　　“你消息到快。”

　　“能不快吗，早就议论纷纷了，说新帝刚登基就不重视老臣，引朝臣不满，又不顾反对硬要选女官，连我父王都要我进宫来问问，您这是使的什么招儿啊？”

　　赵灏意味深长地一笑，“没什么招，给某个人铺条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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