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神的森林

　　灵魂没有宇宙，雨点会落在心上。——里尔克

　　3月过去得好快，可能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准备下旬的研究性学习开题答辩。高中生们的研究方向几乎不受限制，主要是以组长兴趣为导向，我们班有研究“袖剑”的，有研究“球状闪电”的，还有研究植物病毒的……讲真，我很好奇他们该怎么做实验。
　　我跟洛选择了一个研究“女性职场玻璃天花板”问题的六人小组，组员们对这个问题不甚了解，甚至有些“浑浑噩噩”，但组长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几次放学的小组讨论后，她一人包下了开题答辩的几乎所有准备工作。
　　答辩当天是周三下午，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老师也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呆头呆脑的高中生，但确实会提一点有用的建议。高远所在小组研究有关“女装”的问题，都是社会学相关话题，因此跟我们在同一个答辩教室。当然，高中没什么社会学，在场的都是政治组的老师。
　　也许是我内心作祟，感觉高远那一窝男生在很嚣张地看向洛，还有几个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于是我二话不说，一把抱住洛怒瞪回去，只剩下不明所以的洛错愕地看了我一眼。结果，因为满脑子都想着前几天芮之说的话，完全没听见老师对我们组上去答辩的两人说了什么，就草草结束了。我还精神恍惚着。
　　开始考虑晚饭吃点什么了，洛突然跟我说：“听说鸡鸣寺的樱花开了，我们去看看吧？”这语气有点耳熟，好像史铁生他妈。
　　“要翘晚自习吗？”我惊讶地看她一眼，虽然，我在惊讶什么，我们不是翘过好几次去看讲座了吗？不过，直接翘课出学校还是第一次。
　　“嗯嗯，要一起吗？”
　　晚自习天天有，永远上不完，但是樱花最盛的时间就短短几天，如何抉择，一目了然。
　　“好呀，那抓紧时间在晚自习结束前赶回来，我们带点面包零食什么的上路吧。”
　　于是我们就把没写完的作业一股脑塞进书包，又去小卖部抓了面包麦丽素百奇以及喜之郎果冻之类的日常小零食。学校位置其实挺偏僻的，在老城区腹地，地铁据说十年后才能通车，现在还在挖地铁，施工队把道路拦了一半。公交车有是有，只不过下班与放学高峰期相撞，把校门口原本就不宽的路堵得更窄了，车流移动相当缓慢。为了节省时间，我俩走到旁边更宽的大马路上等公交车。我俩从来没在这个时间好好看过学校附近的路口，夕阳被厚重的云遮挡，天空微微发红，路上每个行走的、骑行的人都面色凝重，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快速往前赶。
　　“据说这路边本来有两排梧桐树的，后来为了拓宽，把里面那排树全砍掉了。”三月末天气渐尖转暖，高耸的梧桐枝桠尖尖上也带了些许绿意。如果是两排树，那一定很好看吧，不过到了春末等飞絮，那“黄色风暴”也够大家受了。等车时间很长，我们把面包吃完，突然连续来了3辆要等的车。
　　天天在教室里度过晚高峰时间的我们第一次近距离体验天色渐暗时马路上的流光溢彩，以及夹着电脑包穿着工作正装行色匆匆的人们。车子出解放门就是驶离了主城区，把我们放在路边。走了几步路，然后，一个崭新的世界倏忽出现在我们眼前——“是另一个凡尘俗世与天空灵魂交融的世界”——洛难得抒情道。
　　枯枝直指天空，月光如水，樱花就盛开在这儿。
　　附中校园里也有樱花树，开白花的树有很多，有梨花、樱花、绣球、玉兰……但是，洁白得不带有自己一点“主观色彩”的，只有樱花——而其他，例如梨花，是微微发绿的，玉兰花则是白中带着一点粉紫色。因为是纯白，樱花会反射周围世界的颜色——白天是天空的颜色，傍晚是霞云，夜晚是灯光。
　　“花下游人熙熙攘攘，摆出妖娆妩媚的姿势，也不及她姿色的二三分，她也不曾回首望一眼观花的人们，只有月光与古寺的剪影与她相伴，也只有黑暗的纯净才能与她媲美。”
　　以上有些造作的句子来自我的随笔。事实上，游人确实很多，但是高悬在头顶的樱花像盘桓在枝头上的云，依旧能够让我们内心平静。洛牵着我的手，默默地走在樱花大道上，从嘈杂的陌生人中穿过，走到路的另一头，又回到城墙这里。
　　城墙下面没有灯，漆黑一片，我突然停下脚步，问：“如果有一天你脱单了，我该怎么办呢？”话说出口，我才想起，她的情感生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觉得你好像能够吸引男孩子喜欢的能力，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唉，就算是真的，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呀。”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当我没说。”
　　后来我们站在回高中的公交车上，说了什么，还是相顾无言，我已经不记得了。就记得恰好准时赶到校门口，遇到了一无所知，像往常一样来接人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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