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进尺

　　冷风灌了灌脑子，加上口腔里蹿天的薄荷凉，把贺星铭给冲撞清醒了。

　　咬肌的咀嚼运动貌似也带动了思考的神经，贺星铭理智地压住了不停往外冒的情绪。

　　他掏出手机，给姚清辰的拳击教练发了条信息。

　　然后回车里抽了张纸巾，吐掉口香糖，到前面的垃圾桶扔了，又折回来。

　　刚上车，教练就来了回复。

　　“小姚最近都没来，我这边有打卡记录，好一阵没来了。”

　　贺星铭放下手机，冷静地打腹稿。

　　姚清辰知道自己把贺星铭气得够呛，在贺星铭吹风的时间里，他也捋了捋情绪。

　　他的目的是将两人引回原来的朋友关系，而不是真的搞破裂。

　　就像他对贺星铭有纵容，贺星铭其实对他也有无限的包容。

　　姚清辰知道，自己这一步虽狠，但以他对贺星铭的了解，贺星铭会顺他这一步的。

　　只要贺星铭听话退一步，他们慢慢就会恢复原来的关系了。

　　但姚清辰失算了。

　　“姚清辰，世界上没有感情是纯粹单一的。”

　　贺星铭开始了脑海里的稿子。

　　他是个死磕的人。

　　没有机会就算了。

　　但只要有一线生机，贺星铭就不会错过。

　　“两个陌生人，有互相欣赏的点，才能成为朋友。”

　　“一对情侣，也是从朋友开始，只有先合得来，才有可能进一步产生更深的爱意。”

　　“能走入婚姻的夫妻，从来都不止只有爱情，是朋友，是伙伴，是爱人，也是亲人。”

　　贺星铭平静地阐述着他的想法。

　　姚清辰想起了安娜临走前说过的话－－“喜欢有很多种含义”。

　　他接受了安娜这个说法，给了体面的余地。

　　“不要给感情设限。”

　　贺星铭转过头看姚清辰，伸手拉住了姚清辰的手，捏他的手指。

　　事情完全不如姚清辰预料般发展，他被贺星铭这别开蹊径的对策砸得迷糊，好不容易加固的心理防线，徘徊在崩塌边缘。

　　他强压失措，使力，手却被牢牢攥住。

　　“贺星铭！”姚清辰怒视贺星铭，压不住眼里的无奈。

　　贺星铭另一只手钳着姚清辰的后颈，往自己面前按，气息喷在姚清辰脸上，鼻尖几欲相触，目光胶着姚清辰的，耀如赤日，照亮了姚清辰整座孤岛。

　　“姚清辰，我们是朋友，我们也可以是爱人。”

　　“你对我，也不纯粹。”

　　贺星铭跟疯了似的，一直在前进，扯着姚清辰，就是要撕掉所有的余地。

　　姚清辰终究还是，对贺星铭没辙。

　　第二天，越临近Peter开会的时间，姚清辰就越焦灼。

　　昨晚到现在，胸腔里的烧灼感还迟迟不肯消逝。

　　桌上的润唇膏像个投影仪，一幕幕在他脑海回放昨晚的场景。

　　“你对我，也不纯粹。”

　　贺星铭的鼻尖凑近碰了碰姚清辰的鼻尖。

　　姚清辰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也就对客户还能辩一辩，本来就凌乱不想示人的思绪，被贺星铭这么一捉，加上这人还捏着他后颈，就感觉自己像被猛兽叼住的小动物，无所遁形。

　　姚清辰顿时哑口无言。

　　以朋友的名义绑架不了贺星铭，他就只能从纲常伦理出发再劝劝。

　　－－我们都是男人。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贺星铭就亲上了他的鼻尖。

　　轻轻一触，烫入心扉。

　　贺星铭还有下落的趋势，再不挣开，他们就要违背社会与自然规律，实现一个会遭人蔑视的吻。

　　尽管姚清辰搜过的“网页科普”铺天盖地拉扯他的理智，但他仍如被施了法，定着一动不动。

　　要不是他手机响起，年近三十的母胎solo可能就能体验所谓的初吻了。

　　姚清辰惊得弹簧般弹开，回神推开贺星铭，慌慌张张掏手机。

　　贺星铭貌似也被吓到，低着头抓抓脑袋，耳朵微微泛红。

　　是一个客户的紧急电话，姚清辰得赶回去看文件，也幸得这个电话给了他机会跑路，他跟贺星铭打了个手势就开了门要走。

　　贺星铭抓住他手腕，给他塞了支润唇膏，接着伸出拇指点了点他的唇角。

　　温热的触感热烈又直白。

　　最让姚清辰地动山摇的，是贺星铭一闪而过的局促，那是他从未见过的……

　　羞涩？

　　最熟悉的朋友，却露出最陌生的一面，让姚清辰昨晚难得做了场春/梦。

　　在梦里他人生第一次把自己兄弟按着，打破他一贯的游刃有余，以那种.床.第.视角看他难为情，薄汗厚肌，粗/喘/闷/哼。

　　那种青春期才有的青涩。

　　姚清辰回忆起来就差流鼻血了。

　　助理准备好文件，敲门喊姚清辰开会。

　　说实话这个会议没有贺星铭来的理由，但客户至上，既然Peter觉得有需要，那乙方也便伺候着。

　　助理给他们续了一圈圈的咖啡茶水，才终于把会议开完。

　　尽管是最后一版方案，但几个完美主义凑一起，还是抠了很多细节问题。

　　Peter前几天就定了晚上要请吃饭，会议结束，一看时间才五点多，便提议到附近逛逛一个朋友的展览，随后再去餐馆。

　　艺术展恰好是贺星铭工作室操办的，是个小型的私人展览，不对外开放，没有创作者的邀请不得进入。

　　Peter跟朋友打了通电话请示，一众人才有幸参观。

　　贺星铭自然是看过的，毕竟策划他也参与过。

　　展览场馆不大，就在商圈外圈了一块空地，搭建了四个作品展区。

　　展览主题为“兰”，听说是创作者送给朋友的礼物，以朋友之名命名。

　　缜密的可视化开发设计，沉浸式的光影特效，呈现了如梦如幻，如痴如醉的艺术世界，每一个展区都是一场光怪陆离的缤纷绽放。

　　缱绻、温柔、浪漫。

　　能看出女艺术家的柔软。

　　姚清辰发现Phillip真的只跟Peter有话聊，听说Phillip本业是做游戏的，但对这些艺术作品的理解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两小情侣还在后头讨论，姚清辰跟着贺星铭进了最后一个展区。

　　姚清辰看了下门口的作品介绍，比起前几个作品洋洋洒洒的介绍，这个作品只有黑底白字两行字。

　　－－《夜色下的彩虹》

　　－－致亲爱的兰。

　　帘布一掀，黑暗的弧形空间里，赤橙黄绿青蓝紫7种颜色的发光粒子，随着音乐，如银河般闪耀流动。

　　恢弘的音乐作为基底，舞动墙面上的流动效果，每一条颜色的光粒子密密地自我运动，又与其他颜色相互牵引，交融成一条浩瀚的彩虹。

　　广袤无垠，浩瀚七彩，生机蓬勃。

　　这不该叫夜色，应该叫“宇宙里的彩虹”。

　　姚清辰置身于这条优美奇异的彩虹，内心发出感叹。

　　“这是个交互装置。”贺星铭介绍道。

　　他靠近墙面，伸手碰了碰彩虹，光粒子很神奇地聚在他手上，就像捧了一拨发光的流水。

　　姚清辰毕竟是跟贺星铭做了九年的朋友，这些艺术展接触不少，交互设计体验也见得多，但现在贺星铭站在光晕中，被发光的沙粒包裹着，他产生了一种眩晕感，意外觉得美极了。

　　贺星铭转过头唤姚清辰，“你过来试试。”

　　不知是贺星铭流露的眼神太温柔，还是彩虹在他身上的流动太耀眼，刺激了姚清辰脑神经深处隐匿的星火。

　　女艺术家，致亲爱的兰，夜色下的彩虹……

　　他知道彩虹是什么意思，国外有很多优秀的设计师，也会参加那场盛大的游行大会。

　　姚清辰走向贺星铭的脚步蓦地顿住了，看着向他伸手的贺星铭，他不自觉退了一步，隐入黑暗。

　　“我这边看看。”

　　姚清辰随便指了个方向，反正不跟贺星铭挨一起。

　　还没移动，胳膊就被贺星铭拽住扯到身边。

　　七彩流泻，裹住了他们，星海铺洒在两人脸上，贺星铭翘着嘴看姚清辰，“只有这个位置装了冷感机，要在这边感受感受。”

　　姚清辰抬头看天花板，黑黢黢一片，没看到任何装置。

　　贺星铭轻轻点了点姚清辰的鼻尖，“看得到还成？那岂不是我们技术不过关。”

　　“问题是也没感觉到冷风啊。”姚清辰不自然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很轻的，要仔细感受。”彩虹光粒在姚清辰脸上流动，贺星铭克制住拥抱的冲动，继续瞎扯。

　　“这个创作者是女的？”姚清辰站着不动，依旧没能感受到什么冷感，状似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对，对象也是女的。”

　　这话是Peter回答的，小情侣掀了帘子进来，Phillip的手还搭在爱人的腰上。

　　姚清辰心里的猜想，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这片彩虹让他无所适从。

　　“这整个展就是个求婚礼物，所以外人不可参观，只有亲友才能进来。”

　　Peter说着，跟流动的彩虹走了一圈，Phillip亦步亦趋，两人双手交握拨动流动的色彩。

　　姚清辰哑然，心不在焉听他们聊这位女艺术家的恋爱八卦，直到餐桌前，他脑海里还盘旋着贺星铭站在彩虹里的画面，眼皮不受控地轻跳。

　　“话说，我们下半场要不要去酒吧嗨下？庆祝我们合作顺利完成第一阶段。”Peter放下筷子，优雅地转着红酒杯。

　　“我有个朋友的酒吧刚好这两天开业了，”他顿了一下，抬眼直视姚清辰，“GAY吧。”

　　“带姚总监见见世面。”

　　姚清辰神游的思绪猛地被拉了回来，回想起那天废弃工厂Peter试探性的两个疑问－－

　　“你是不是我们同类？”

　　“贺星铭是吗？”

　　姚清辰心如擂鼓，莫名的不安如滴水的墨，逐渐扩散，Peter那种探究的眼神，以及看破一切的自信，还有不可控的张狂，让他害怕。

　　Peter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时刻准备戳破气球。

　　姚清辰看了眼贺星铭，贺星铭没看他，诧异地看Peter，“没想到你们还聊这个？”

　　“你去过吗？”Peter也转头看贺星铭，玩味地问。

　　贺星铭扬起微笑，却转头盯着姚清辰，“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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