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

　　“敌人在暗处，我们不着急动。”安境持枪，探手动了动指尖，示意边律去把那只被踹走的枪捡回来。边律照做了，转脸安境却冲了声音的来源过去，他“哎？”了声赶过去刚想说不要冲动。

　　却见薄雾散去，横尸倒了好几个，有的还没死正捂着伤处鬼哭狼嚎，周遭身旁的荧芝身上都是乱枪弹孔，看样子是好像是没有目标胡乱扫射。

　　安境面色凝重，蹲身下去一一检查，主要是确认那些死人的身份。才抬头，却发现边律目光如炬盯着自己，说：“那个，有个沈强也不见了。”

　　“沈强？他是蓝星之光的记者，留潜水艇上了，没来。”安境淡定如常，说：“这次来是十四个人，除了船舱上的工作人员都在这了。”

　　“喂哥们，还有劲吗？”边律探去了一人细弱的呼吸，是个小年轻，还凑了他跟安境大声示爱时的热闹，说：“我……我腿好像没感觉了，那什么，我看清了一点，开枪的那个人穿的是黑衣服……好像，胳膊也挺粗。”

　　安境问：“看清脸了吗？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另一个气息孱弱的妹子说着：“我敢肯定，那个身形和跑步的姿势，是个男的，而且训练有素。”

　　边律已经联系上了潜水艇，这阵子信号不错，他简单地把这里的情况发了过去，让他们派人来接。安境看到了他措辞里的撤退意思，说：“行动不能取消，我们这里走掉还会有其他人接替这项任务，我们又不在蓝洲，遇到恐怖分子很正常，用不着为了这点屁大的事耽搁。让船上人一起来，扛了伤员去夏国找医院吧。”

　　“死人了安境，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边律说，他面带寒意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视死如归。”

　　“再下水回蓝洲，时间也来不及了。”安境耐着性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伤员休息，尽快获得医疗资格。我们只有先去求助夏国政府，不然他们会失血而死。”

　　边律怒目看着他，欲言又止。——明里暗里踩蓝洲捧夏国的究竟是何居心？安境他丫该不会真的是夏国间谍吧。

　　但不管怎么说，救人要紧。不一会游艇上的人也都下来了，见到这样的场面皆是大惊失色，不过倒是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妥当了几位尚还有一线生机的人们。

　　同时安境掏出个触屏手机，拨了个电话也解释了情况，边律听出了他像是在跟夏国大使馆交涉，然后安慰大家没事，很快有人来接我们去住处休息。

　　他们只余下七八个人，背上又都扛了个，三五个人就跟着开了指南针的安老师出了荧芝森林。他很有领导范儿地说：“快日出了，太阳出来后瘴气会散下去些，大家伙再坚持走一段，出了林子视线就清晰些了。”

　　“哎安老师。”那个背了个妹子的沈强问，一脸愁相：“这次行动死了这么些人，怎么交代啊？”

　　边律冷眼细致打量着在场每个人的脸色。从游艇下来的几个男同胞，身上穿的都是深色衣服，在夜色掩护下受害者一时间看不清指认为黑色，也是情有可原的。

　　边律笃定：凶手只能在他们自己人当中。因为自从进了荧芝森林，他就点开看了眼手环界面，信号卡顿；其一，不会被定位追踪。其二，里面的荧芝长得茂密，几步就是好几颗，安境也不认识路，只是拿着指南针往同一个方面走，不存在有固定路线被埋伏的可能。

　　边律看向了安境手里那台正当作指南针的触屏手机。

　　说不定这才是问题所在。

　　他没吭声，继续装傻逼。那名沈强颇为汗津津后怕，凄声嘀咕：“如果，有凶手的照片就好了，没有的话，那我们不是都要被问责……好歹这些都是政府干部。”

　　安境问着：“你们就没有拍照什么的？不是那个谁，小红还是谁，说荧芝好看要拍几张照片做纪念啥的。哦哦对了她……呃，好吧，她手环是不是还在原地？”

　　“嗯，对。”边律身上那位奄奄一息，胳膊淌血的说：“我跟她一起正自拍呢，然后我突然就中了一枪，她……直接在我面前被爆头了，血、血溅撒我一脸。”

　　“待会再找人去拿回她手环吧。”边律对她柔声宽慰，“没事了，忘了吧别放在心上。”

　　一路人沉默半响。他们走出了林子，安境在踏上泊油路的前一秒突声：“你们说，死的人有没有共同点？”

　　边律随着他的话望了过去，看不到安境脸上任何情绪，只是沉重，却在无意中散发出了仿佛故意的震慑威严。

　　“没、没有吧。”沈强更害怕了，流露出他一点也不符合壮汉形象的胆怯来。倒是负责开游艇的那哥们说：“回去再查吧，死人的事先放一放，先把活人照顾好。”

　　“接我们的车快到了。”安境转移了话题说。

　　。

　　来了一辆小车，然后几辆救护车。他们一行人先将伤员给安顿好了，安境在跟地中海领导简单问候握手后，被请进了小车。开游艇的那哥们凑了上去想跟他一起坐进车座后排，屁股刚放上去，车门还没关被人给拦了，边律带着不容拒绝的友好：“让一个？”

　　于是那哥们被安境带笑请了出去。他倒也不避讳，当着夏国那位地中海的面，自顾自握上了边律的手，问：“林首席，怎么样了？”

　　“呃……”地中海有些吞吞吐吐，看去陌生的边律，安境于是微笑解释说：“放心刘叔，这位值得信赖。”

　　地中海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笑：“吃着药呢，没事。真的要多谢你啦。如果不是白博士的药上一次首席恐怕就挺不过去了。”

　　“别别，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安境摩挲着边律的手，肆意散漫地像是在觐见大臣时抱着他心爱的宠妃。边律心里怪无语的。

　　那位刘领导见怪不怪，老话常谈：“上次海关又查了一批假药非扣你们蓝洲的脑袋上，当时那个外交官也是个脑残，不知道是舌头打结还是故意说的，什么‘这个药首席也在吃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哎呀，这个情商真是堪忧，那个人我开了。我就是担心，只怕你二爸那帮人听了又要拿来做文章。”

　　“蓝洲理事会内部，看似只有海洋党人和陆地党人。”安境说，“但其实是四类，下水激进派，下水保守派，上岸激进派，上岸保守派。还有的就是像我这一类的，挑拨斗争派。”安境说着哼声笑了，很雀跃高兴的样子，“说起来，我能混成个四不像，都是拜我爸所赐。”

　　边律微微瞠目，看去眼底闪过一丝泪光的安境。

　　“你不要怪他，按照古代说法，你爸是皇帝那你就是唯一的太子，你受的那些苦都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刘叔叔语重心长，“封建，也有封建的好处，你看古夏国之前那些王朝，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那制度能不好吗？世袭制又怎么了，只要你足够有本事，没人不情愿你子承父业，它能保障社会的稳定，我相信你能比你爸做得更好。”

　　“我跟他的思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安境叹了口气，“我就是怕，有些事他放手交给我去做，但他自己都完成不了只开了个头，却让我去摸索……我怕我毁了现有的成绩，名垂青史什么的我没想，好歹不能落得个像慈禧那样的名声。”

　　“孩子，你做得很好。”刘叔叔拍了拍安境的肩头，说：“皇帝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当皇帝。你是我看着带大的，也是那么多学科先生一手教大的，如果你真的没那个天分和能耐，我一个人看走了眼，路姐、白博士、程将军，难道他们心里也没杆秤吗？从你二爸认你这个儿子，还舍得把她的宝贝女儿嫁给你就能看出来，理事会那帮子人打心眼里是认可你的。”

　　“我真是笑了，说好的民主社会，大清都已经亡啦！袁世凯想再当皇帝也都失败啦！怎么你们……还是搞得跟以前一样，非得用世家联姻那一套来巩固政治。”安境起了闷气。边律头一次见到他这么接地气的一面，居然有点意外，同样地从窥得了他官二代的无奈压抑。

　　“有的东西看似变了，但权力更迭的底色是一样。”他的刘叔叔露出老一辈的毒辣又睿智的笑来，解释：“我被选上当夏国总理时，还去给汉高祖刘邦烧香呢，我还巴不得攀亲结贵说我是他的后代呢。”

　　边律惊了一惊，这居然是夏国当今政府的总理。我去安老师，你这天龙人背景。

　　“你呀，就是年轻，叛逆，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跟你讲啊，任何时代，血缘、都是人类搭建关系最牢靠的一种，尤其是父母爱子心，什么夫妻、什么兄弟、什么友情……也只有你爸妈，只有爹娘，才会把他们这辈子奋斗来的一切都不求回报地给你。”

　　安境：“呵，叔，别把我爸说得那么清高，这就只是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怎么可能忘了他妈究竟是怎么被他爸害死的。

　　边律留意着安境，发现只要一提起他爸，这人的情绪就容易浮躁激动，看起来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并不融洽。

　　“到了。”刘叔示意，外面有人上前开门。边律刚想拉上安境，却被那位刘姓长辈给一眼瞪视：“你先下去。大使馆会有人接待你，我跟安境还要到其他地方去。”

　　安境对他示意，边律点头出了去。司机刚想问一句还要去哪儿，他刘叔却径直地问他：“你怎么就爱搞些花里胡哨的？你要结婚了，注意影响，也该收收心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压根不喜欢程……”安境说。

　　被刘叔给打断，他厉声：“没让你喜欢她！我们这一辈人不能谈私情。为了未来为了延续文明，我们这一辈人就是为了后代的子子孙孙甘当基石的！就像古夏国新时代成立之前一样，那么多的先贤烈士他们放弃了家庭放弃了儿女情长甚至生命只为了见证家国永安！安境，你不是普通人，你要记着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安境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忍下心里波涛汹涌的情绪，他恢复了平静的脸，“我知道，叔。”

　　“我知道，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有使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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