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疆

　　清泽知道为什么封燚厌烦她。

　　首先是她的身份。虽然也有魔族在人界娶妻生子，但孩子被生下后，按照规定，会被洗去魔力，只剩一颗魔心。并且再往下几代以后，生出的孩子便是彻底的人类。

　　清泽是第一个来到魔疆的人魔混血，她的身份除了镇汐外，就只有封燚知道。镇汐隐藏了她身世，对外只称是与魔女所生。

　　而封燚之所以愿意帮忙隐瞒，也是担心被其他魔族知晓后会引起轩然大波，不利于魔疆稳定。

　　魔族们定下的严令，魔君却带头违背，其他魔族如何能服？

　　其次，她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心到底是向着哪一方？她真的配成为下一任魔君，担负守护魔疆结界的重任吗？

　　如果魔君不能全身心地站在魔族的一方，若将来万一人魔再起争端，她能狠下心来对抗人类吗？

　　鉴于此，这一千多年里，封燚从没停下对这父女二人的监视。

　　虽然他俩再无任何违规的举动，但封燚的疑心一刻也没消失过。

　　再后来，当清泽意识到自己的魔力隐隐超越镇汐，可以独当一面时，也正好到了父女二人永别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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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离开以后，结界就靠你了。”

　　清泽永远记得那一天，镇汐温暖宽大的手掌在她头顶轻轻摩挲，洒脱的眼神里隐含了一丝不舍。

　　而后便义无反顾投身阵眼。

　　清泽很清楚，一万年以后，她也会效仿镇汐投身于此，以及她的后代，生生不息维持着魔疆的存在。

　　没有父亲陪伴的日子里，清泽起先觉得很孤独，尤其是镇汐刚离开的那几十年。

　　但封燚的举动让她更烦恼。

　　在封燚眼里，清泽根本不够资格接替镇汐，不管是魔力还是心智。

　　封燚原本是希望清泽以人类的身份老老实实在人界过完一生。另再寻魔女为镇汐生下血统纯正的继承人，但没想到她会毅然选择接替镇汐，成为魔君。

　　封燚认为，她贪心不足，才会做此选择。

　　于是他俩一见面，封燚便忍不住奚落嘲讽。

　　这让清泽十分恼火，但还是忍下了，尽量不与他正面起争执。

　　并不是清泽胆小怕事，而是镇汐走前特地叮嘱，虽然封燚眼高于顶、傲慢无礼，但确实在为魔族、为魔疆考虑。

　　“他虽然脾气差，但是和我相交多年。如若将来你遇到难事，他也会念在往日情分上帮你的。你是小辈，若有冲突，就退一步，不必和他正面争执。”

　　清泽谨记着镇汐的话，于是封燚再挑事，她也只是冷冷地看过去，并不口出恶言。

　　但如果封燚过分的狠了，她也不受窝囊气，也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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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又是一千多年过去。

　　或许是看出来，她的性格比她父亲更“安分”，对待自己的职责也算兢兢业业，封燚渐渐不再特意针对她。

　　有时候虽然还是免不了出言奚落，但话说的不再那么难听了。

　　清泽有时也会不痛不痒的“顶几句嘴”。

　　不过只要不明着起冲突，其他两位魔君也不多在意了。

　　在这一千多年的时光里，魔疆可谓风平浪静。与之相反，人族却战乱频繁，朝代数次更迭，但社会也在飞速发展，各种发明层出不穷。

　　自打溯离的事情结束后，呆在人界的魔族更加老实安分，再也不敢滥用魔力。不过休纨也没有闲着，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完全称得上‘货通天下’了。

　　休纨每月都会整理人族的资料传送到魔疆，清泽很喜欢看这些东西。她仿照唐朝皇宫样式修整了自己的宅邸。

　　一次意外，宅邸被毁坏后，她又仿照休纨最新发来的图样将宅邸修建成欧式城堡。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直到那次聚会。

　　适逢魔疆新年，四位魔君齐聚一堂。聚会正热闹时，突然清泽瞳孔一缩，感应到了什么。

　　“结界出现了异动？”

　　她推开窗户，一跃而下。同时青袅先她一步飞出，身型迅速变大，接住清泽后一个振翅，超结界边缘飞驰而去。

　　某处结界发生了崩裂，清泽为修复结界几乎倾尽魔力，并且意外被卷进两界之间的漩涡中，身魂分离。

　　失去意识前，她用最后的力量将结界及通道封死，切断了魔疆与人界的通道。

　　封燚感到不妙，也追了过来，幸而赶在通道彻底封死前穿过通道到了人界。

　　情急之下青袅只来得及护住清泽的肉身，并用肉身残余的血液打开封印，将肉身藏在了据点内。

　　而清泽的魂魄浑浑噩噩地在人间飘荡，直到飘进了一家医院的新生婴儿病房。

　　一个只有不到四斤的早产女婴闭着眼睛躺在暖箱内，但体温一直升不上去，呼吸也逐渐微弱下来。

　　就在女婴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清泽感受到一股吸力，魂魄进入了女婴体内。

　　一周后，女婴连同母亲出院了，满月时一张印着花纹的红纸塞进她的手心。婴儿小小的手抓皱了纸张，上面清晰地写着两个字：姜澜。

　　--

　　姜澜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浅蓝色的丝绸帷幔，她怔怔地盯着帷幔，整理脑海里混乱的思绪。

　　青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接着就看到主人“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立刻扑上去：“主人，主人你怎么样了？”

　　“我头好晕。”姜澜捂着额头，不知道是不是起猛了，一阵晕眩感袭来。

　　青袅急道：“您要不要再躺下休息会儿？”

　　“不用。”姜澜闭着眼睛摇摇头，“让我在你身上靠会儿。”

　　青袅把姜澜拦在自己臂弯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她能感觉到主人的身体被一股磅礴的力量包裹，这股力量她非常熟悉。曾经无数次受伤后，主人将她抱在膝头，取几滴心头血喂给她后，这股力量便会迅速充盈她的身体，慢慢抚平伤痛。

　　与此同时，青袅也感到身体不再沉重，好像一直压着背脊的重量消失了，身体变得轻盈。她的力量也在恢复，虽然这个过程非常慢。

　　看来主人确实“醒”了。

　　缓了一个多小时，姜澜脑中的晕眩感才渐渐消失，神志也变得清明。

　　“主人，你怎么样了？没事了吗？”

　　姜澜离开青袅的怀抱，向她露出久违的笑容：“我没事了。青袅，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左手轻抚青袅面颊，然后看到了食指上的戒指。

　　这枚戒指，是她留的后手。

　　戒指上镶嵌的黑珍珠是从阴嫚留下的发簪上取出的。

　　她曾和镇汐讨论过魔力消耗过大后恢复缓慢的问题。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

　　镇汐当年诞生时，这枚黑珍珠长在他的身体上，后来被他从身上分离出。但作为身体曾经的一部分，它与镇汐有着天然的连系，可以无限地完美容纳他的魔力，而又不会被其他魔族发现。

　　清泽作为镇汐的骨血，黑珍珠也可吸纳她的魔力。

　　她便以黑珍珠作为容器，向其中注入魔力。为了保证每天体内的魔力都处于巅峰充盈的状态，她每次只向黑珍珠内注入些微魔力，待体内损耗的魔力恢复后再继续注入。天长日久，两千年累积下来，珍珠中现存的魔力已有她自身的七成之多。

　　这样一来，如果哪天她迫于形势消耗魔力过多，可靠吸收珍珠中存储的魔力快速恢复。

　　姜澜盘腿坐在床上，调息片刻，黑珍珠中的魔力开始一点点灌入身体里，与肉身缓慢融合，并开始唤醒魔魂：“幸好我早有准备，否则这回还不知道要闭关多久才能恢复。只可惜这具身体不如我原本的肉身，无法与灵魂完全契合，粗略估计，将珍珠内存储的魔力全部吸收，也至少要一个月。”

　　“一个月倒也等得起，主人放宽心。您只要恢复三成，就能打开两界通道，咱们就可以回去了！”青袅掰着手指算时间，“主人，一个月很快的，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就先住在这里吧！”

　　青袅话音刚落，姜澜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进山前她设置了静音。现在上面显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姜家夫妇。

　　她想回拨过去又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再瞥一眼时间：凌晨2点半。

　　看来要出山才能回拨电话，姜澜眉头微皱，思索了一会儿，对青袅说：“不，我们现在就出去吧。”

　　“为什么？”青袅不理解：“主人，封燚殿下这些年一直在人界，因此停留在此处的魔族们都安分守己，没有滥用魔力扰乱人界。但人界还是怪事频发，封燚殿下和休纨怎么也查不出原因，人界现在很危险，而您现在魔力还没恢复多少，出去真的不安全！您忘了在家乡发生的那些事了吗？”

　　“我已经恢复了一些。”姜澜随手一挥，四周的帷幔瞬间飘起被束在柱上，“估计出了这山，就能恢复一成。不要耽搁了，现在就走吧。”

　　“可是......，至少也等到天亮吧，您才刚醒！”

　　姜澜揉揉脖子：“现在出发，差不多天亮就能出山了，走吧！”

　　青袅见阻止不了，也不再多嘴，乖巧地侍候姜澜起身。

　　--

　　白山边界某处人迹罕至的森林里，空地上在几日间凭空出现了一栋两层小别墅。

　　此刻屋内灯火通明，房间里所有用来取暖的壁炉都点起了火，烟囱里却没有烟雾飘出。

　　虽然已经入秋了，且这里的气候比其他地区更冷一些，但点燃所有的壁炉也太夸张了些，室内温度快要逼近盛夏了。

　　真不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是太过畏寒，还是太喜欢炎热的天气。

　　封燚站在窗边，默不作声地望向远处的雪山。

　　突然，他的视线被林子里一个快速移动的身影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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