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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之差
钟言洗完澡后躁动的心才完全平静下来,他回到房间便看见纪北已经把有些凌乱的床铺收拾干净,开着灯靠在床头躺着。
“你去洗吧,”钟言绕过床头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脑,“水还是热的。”
“好,”纪北起身的时候看了眼钟言的电脑屏幕,“你怎么一坐下就开始工作?”
“这不是证件照拍好了嘛,现在可以把简历导出来了,”钟言抿着嘴唇将文件导出,盯着微信突然冒出来的消息愣了一下,“我靠!”
“怎么了?”纪北转过了身。
“我哥说明天过来看看,跟我聊一下实习的事,”钟言啧了一声,“我都给忘了这事了。”
“那就来呗,”纪北毫不犹豫地回道,“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就出门找个咖啡店待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钟言并不想就这么把纪北推开,经过白天的那点误会,他再次确认了纪北是无论如何都会委曲求全、先一步考虑他人感受的,但他并不想这样,他想要的是坦诚,是最直接有效的沟通。于是他开口,“纪北,你想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就算他问了,我也会好好跟他说的,前提是你不介意。”
“我当然……不介意,”纪北垂下脑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到钟言的旁边,手撑在椅背上,“钟言,你不用考虑我的想法。”
“不,你是我除了自己之外最先需要考虑的,”钟言抬起头看着纪北,一字一句地说着,“因为这不只是我的事情,我如果没有照顾到你的想法,那就是不够尊重,我不喜欢这样。”
他说完停顿了片刻,搭在椅背上的胳膊挪了挪,左手碰了下纪北的手,声音低了下来,“而且我本来就没觉得不方便,我希望你能在。”
钟言的字字句句都在向纪北说明他对自己的重要性,如此不屑外界事物的人在此刻把纪北排在了最优先考虑的位置。
这番话像是坠落地球的陨石,带着滚烫的温度砸入湖里,把平静的湖面激起四溅的水花,原本清冽的湖水被染得暖洋洋的,纪北释然地笑了起来,“好。”
他握住钟言的手,低下头快速在对方的唇上亲了一下,又立马松开手,“我先去洗澡。”
还是那么不把自己当回事,钟言看着纪北走向浴室的背影感到有些苦闷,他想要改变纪北那总是迁就的坏习惯,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学会自我。
纪北洗澡的时候钟言就把简历传到了招聘软件,对着按自己的条件筛选过的岗位招聘信息挑挑选选。
家教,不太行。
论文代写,不行。
理财规划师……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还有招经理秘书的Hr给他发消息?
钟言对着软件有些怀疑人生,重新把自己的求职意向确认了一遍,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实习岗位。
文案编辑,这种只要照着要求写、不用太费脑子的工作总能做吧?钟言好奇地点了点下方的立即沟通,下一秒就发现系统自动给对方发去了一条求职消息。
看到对话界面的那一刻钟言的社恐达到了顶峰,他无声地对着空气捶了两拳,将手机丢在了桌上,隔了半分钟才自暴自弃地把手机拿起来——既然都开了这个头了,那就把还算合适的岗位都点个遍算了。
于是在纪北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给各个单位的人事部门人员打了将近十个招呼,什么杂志社报社、教育机构,甚至新媒体,都试了个遍。
钟言有些心累,整个人躺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你怎么了?在思考人生吗?”纪北看着钟言这副灵魂出窍的模样没忍住笑了起来,“累了吗?”
“有点,”钟言翻过身,胳膊就搭到了纪北的腰上,“我刚一不小心直接把消息给发出去了。”
“什么消息?”纪北把吹风机的档位调到最低,低下头听钟言讲话。
“那个招聘软件上的消息,”钟言抬了抬头,用手比划着,“我也没想到我点了一下,系统就会自动发消息过去,然后我就干脆把能投的简历都投了一遍。”
“你真是……”纪北笑出了声,伸手揉了下钟言的头发,“发了就发了,也不一定每家都会回,到时候你挑着面试就行,别把自己累着。”
“我知道,”钟言往纪北身边挪了一下,“明天我哥来我问问他,让他也帮我看看。”
“可以啊,你哥肯定比我有经验,”纪北自嘲道,“我警校毕业那会儿就考编入职了,根本没经历过这种实习面试。”
“多爽啊,”钟言却很羡慕这种一下子就可以看到结果的感觉,“不需要考虑未知。”
“我以为你会很喜欢挑战未知,”纪北挑了挑眉。
钟言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喜欢挑战是一回事,讨厌失败是另一回事。”
“不会失败的,”纪北关掉吹风机把它放到床头柜上,躺了下来,他看着钟言认真地说,“不能用失败来定义谁的付出和能力,钟言,你已经很优秀了,不要不自信。”
“可是……”可是我本来就不是多么自信的人。
钟言咽了下口水,最终还是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别可是了,快睡吧,”纪北伸手关掉了灯,揽过钟言的腰,“别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凡事先做了再说,结果另当别论。”
钟漓是下午到公寓的,敲开门的时候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零食还有生活用品。
钟言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这是来度假的吗?”
“怕你平时不吃水果,给你买了点,”钟漓把袋子递给钟言,将另一袋放到了门口的柜子上,“这里面是沐浴露洗发水洗衣液什么的,公司福利发多了我也用不完,正好给你拿过来。”
“谢谢钟言哥哥,”纪北替钟言道谢着,把两个袋子收到了餐厅。
“不用那么客气,叫钟漓就行,”钟漓对纪北笑了笑,换上拖鞋进了屋,目光环视了房间一圈,感叹道,“这房间也没怎么变啊,感觉还是老样子,你们住得习惯吗?”
“这边挺好的,”纪北一边把水果放到冰箱里一边答着。
“对了,你妈让我给她录个视频,看看你们现在住得怎么样,能拍吗?”钟漓捏着手机看向钟言。
“……你拍吧,”钟言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她还说什么了吗?”
“她没说什么,就是爸……”钟漓顿了顿,“他想让你去他们杂志社实习。”
“他们杂志社不应该招满了吗?”钟言反问道,话语里尽是戏谑,“他这是想让我当关系户,硬塞进去?那我可不要。”
钟漓叹了口气,伸手揽过钟言的肩,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你不要有这种抵触心理,他也是想让你少走弯路。”
“人要是一直不试错,那不就过得太舒服了吗?以后万一碰到什么坎儿自己都解决不了,我可不想当这种垃圾。”钟言被父亲的想法搞得无比烦闷,“而且又不是不靠他就找不到实习了,告诉他别动这种脑筋了,我不需要。”
他转过头看着钟漓,手指指着自己,“就算有一天我真的进译文工作了,也是我,作为自己进去的,而不是作为他钟淮明的儿子进去的。”
“你就这么不乐意和爸扯上关系?”钟漓的无奈在话语里无处遁行。
钟言皱了下眉毛,“哥,我和你不一样,他对我的好都是有条件的,对你就不太一样。”
钟漓愣住了,他没想到比自己优秀许多的弟弟会在这方面嫉妒他,是嫉妒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所幸钟言接着解释了一句,“不过这是他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
“是啊,”钟漓这才松了口气,“谁说我就没有压力了呢?”
“所以考公这条路你走就够了,”钟言笑着拍了拍钟漓的肩,“我,还是算了。”
“你可比我有想法多了,”钟漓笑着看向钟言,“没事,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别管爸了,我帮你看看能去实习的地方吧。”
“好。”
钟漓帮着钟言排查了一遍能投简历的几家单位的风险和隐患,综合评估了一下薪酬和专业匹配度,最后留下来了四五家可以去面试的单位,“大概就这些,其他的你也可以去面一下,就当积攒面试经验了,不过最后要去的话还是我们刚才挑出来那几家比较靠谱。”
“行,”钟言盯着手里列出来的表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钟漓走到门口对钟言挥了挥手,“有什么进展记得告诉我。”
“好。”
“聊完了?”纪北的脑袋从被改造成画室的房间里探了出来。
“嗯。”钟言推开了门,对着铺满了报纸的地板抬了抬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工作,”纪北拉伸了一下胳膊,“不这样地板会被弄得很脏,正好你来了,帮我绷一下画布呗。”
“啊?”钟言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绷画布?要怎么绷?”
纪北指了指放在墙边的一大卷亚麻画布和各种尺寸大小的木头画框,“就是把画布用气钉枪钉到框上,来我教你,这个活我一个人比较难弄。”
“好。”钟言帮着纪北把画框平放在了地上。
他就这么坐在一旁看着纪北先把画布裁成比框子大一圈的尺寸,压在画框下面,又用喷壶将画布均匀地喷上水,纪北才把拿起钉枪,把框子外的画布折到画框上固定住,用力地按动气钉枪,画布便被钉在了画框上。
“就这样?”钟言感觉自己已经懂了要怎么绷画布,跃跃欲试地伸手去拿钉枪。
“没那么简单,”纪北用气钉枪指了指对面平行的框线,“我得把布给绷直,在正对着这个钉子的地方,把那边也钉上,所以需要你帮我拉平画布。”
“啊,懂了,”钟言伸手按向纪北扶着的框沿,“那你去那边,我来按着。”
一来一回钉了好几次之后钟言逐渐掌握到了诀窍,纪北便给他拿了另一个钉枪和他一起绷布,默契的配合让效率都高了许多,把所有框子都绷完之后两人直接瘫倒在了铺满报纸的地板上,纪北这才找到机会开口,“你和你爸,是有什么矛盾吗?”
“也算不上矛盾,”钟言把胳膊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回忆,“就是他从小都不管我,只管钟漓,那时候我觉得他一点也不想要我这个儿子,后来才知道他是因为觉得愧疚,才对我哥那么好。”
“愧疚?为什么愧疚?”纪北疑惑地问道。
“因为他觉得我哥在年纪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没能得到他所应该拥有的母爱,所以才会想加倍奉还,”钟言叹了口气,“但其实我哥也压力挺大的,大学考的不是很好,在找工作方面也碰了好几次壁,最后我爸让他去考公,才有了现在的工作。”
“但他这样也忽视了你的需要啊,”纪北握住钟言的手捏了捏。
“是啊,不过我也没什么需要。”钟言坦然地说道,“只是考上大学之后他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对我提各种要求,想要我做这做那,根本不问我愿不愿意,还要跟我提条件。”
“提条件?”纪北的困惑更大了。
“嗯,只有我答应了他的要求,才能得到相应的奖励,比如压岁钱、生日礼物,出去旅游,”钟言垂下眼叹了口气,“还要美其名曰是我靠努力得来的,你说这不是搞笑吗?我又不是为了他去做的这些,明明是他先剥夺了我的自由,再把这些东西还回来,说得那叫一个好听。”
“你以前在家里,是不是过得很累?”纪北转过身轻声问道,伸手摸了摸钟言的脸颊。
“是有点,”钟言眨了眨眼,眼睫毛划过纪北的掌心,带来一阵痒意,“但我习惯了。”
“你妈妈,知道这些吗?”纪北问。
“知道啊,”钟言突然笑了起来,“我哥那事就是我妈告诉我的,她还跟我说我爸出轨了好多次,所以夫妻感情破裂。”
“但我感觉,你妈对你还挺上心的。”纪北不确定地说道。
“她就是过于操心了,”钟言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有时候不敲门就进我房间,根本不管我在干什么,就是要进来看一眼我有没有在好好学习。”
“这有点侵犯隐私了吧,”纪北皱起了眉头。
“是啊,”钟言露出了一个苦笑,“不过她这点倒是和我爸差不多,有次我爸跟我吵架,进房间把我的东西翻了一遍,还理直气壮地说我在他面前没有隐私权,我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
他说着突然笑出了声,转过脸看着纪北,“然后我就问他,是不是以后我谈恋爱了你还要跟我抢对象,他就结巴了。”
还真是敢说,纪北听了开玩笑道,“你这样我会觉得我的处境很危险。”
“放心,他喜欢女的,”钟言挑了下眉毛,伸手拍着纪北的肩膀。
“我知道,”纪北笑着抱住了钟言,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钟言的鼻尖,“钟言,以后这种事情都可以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憋着。”
“……嗯。”钟言闭上眼睛,凑上前与纪北交换了一个吻,又将脸埋进了对方的颈窝,别扭地吐出一句,“谢谢。”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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