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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
“我本来都已经不太记得了,哪知这一场病反倒将这些陈年旧事勾了出来。”姜璟无所谓道。
谢无拘在她那张靡颜腻理的脸蛋上扫过一眼,确认上面一丝疤痕都没有,毫无瑕疵,这才轻声问道:“后来呢?”
“冯老夫人自然没有划我脸,她要等我成年将我卖个大户人家,给她儿子铺路呢。”姜璟轻嘲,“可惜她命不好,在把我卖掉之前,她就病死了,然后我就被接去长安。”
谢无拘的眼神已经凝重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找那些人算账去了。
姜璟半靠在美人塌上,笑盈盈道:“怎么,你想给我报仇啊?”
谢无拘“嗯”一声:“让墨客去,他做事稳妥一些。”
她微微一僵,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借着喝水的动作遮掩住无措的眼神:“其实并没有什么。”
转过眼神看着漂亮的水面,姜璟弯着眉眼笑:“现在动手已经晚啦。”
她拈起一瓣橘子吃下,思索着往事:“说来也奇怪,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后来全都遭了报应。”
她掰着手指一一细数:“小时候出门玩,差点被拐子拐走,后来那个组织被连根拔起全斩首了。”
“当时那个欺负我和我打架的男生,半年后他爹收受贿赂被下属举报,因为贪污数额太过巨大,现在已经被发配到南洋。”
“冬天的时候,拉偏架的老师半夜出门喝花酒被人打断一条腿,不仅差点冻死在雪地里还丢了工作。”
“那个两个守夜的健妇某日守夜喝酒打牌,火盆烧得太旺引发火灾,祠堂都被烧光了,” 说到这里时,姜璟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讥笑,“她们不愿意赔钱,冯老夫人只能把人送去官府,随后被判了流放。”
“后来,冯老夫人虽然不再允许我去上学,可是家中书房一直都有最新的课本,还有无数话本,都是市面上最难买的东西。”
“本来以为那些书是冯老夫人的补偿……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以至于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有神保护着我,可惜……” 她笑着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可惜什么?”谢无拘问。
“接下来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姜璟笑道,“现在轮到你说啦。”
“不说了?”
“当然,”姜璟把空杯子递给他,“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溶洞那次是什么情况?席飞昭说你的功法出了问题,能治吗?”
谢无拘解释说:“不算什么大事……好吧,一百年前,魔门联合探索古墓,那座古墓极其危险,但收获也是巨大的,魔门百年肆虐便是因此而起。”
“我修炼的功法名为朝元玄功,便是当时照夜门的收获,朝元玄功上手困难,威力巨大,百年来从来没有人练成,直到年幼的我从故纸堆里找到这本特殊的功法。然而等我练成,我却发现居然这本功法居然有如此无解的后遗症……就好像这本功法有它自己的意识一样。”
“我不能耗空内力,一旦耗空就会被心魔控制,就像你那天看到的一样。”
姜璟急急问道:“普渡斋的曲姑娘不是说可以帮你缓解么?”
谢无拘摇头道:“普渡斋有一双修功法,其实只是短暂缓解痛苦而已,并不根治,况且,就算能以此根治——”
“我也绝不会将生死交予他人之手。”
他一向都很冷淡,难得露出有些厌恶的样子:“普渡斋那帮人,一个个自诩为江湖圣女,有菩萨心肠,为正派魁首,照夜门是魔门,魔门出山,她们自然要派弟子来看看,曲惜舟就是她们这一辈的圣女,她原本是来杀我的,结果杀不了我。又意外见我救一幼童,便觉得我‘有救’,要来拯救我,真是可笑。”
“可我看那曲姑娘不像是个坏人。”
难过是真的难过,担忧时也是真的担忧,看起来……很真心实意啊。
“就是因为这样,她是个好人,”谢无拘眉间难掩郁色,说道,“真心是很珍贵的东西,普渡斋却以弟子的真心为武器。”
“曲姑娘真的喜欢我吗?恐怕未必吧,她只是想成为我的软肋,成为牵在照夜门门主脖子上的一条绳索。这是她下山的理由也是她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可是姜姑娘,你也是女子,自当知道,女子想要报国,不只有牺牲自己这一条路。”
“为天下苍生给那些所谓的‘大人物’牺牲自己的情感甚至……□□,自我的意识彻底泯灭在无比伟大的公心之中……乱世尚能说一句身不由己,可现在天下已经太平十五年。”
他讥嘲道:“所以普渡斋出不了先天高手。”
他是真的很生气。
姜璟心里想,他不仅生气,还很难理解。
因为感情是很珍贵的东西,可很多人并不这么觉得。
但是……
他好像个小孩子啊。
就是那种,手心捧着珍贵的宝物,转眼却见别人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当做垃圾一样扔掉,于是很疑惑很不解,也很生气的小孩子。
笑容先一步浮上她的脸,安慰人的话落在后面,以至于谢无拘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无奈与纵容。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今日天气甚好,夜里必是繁星漫天,晚上陪我一起观星可好?”
到了晚上,果然夜空无际,圆月高挂也遮不住繁星漫天。
姜璟生了这场病后格外怕冷,她住的这两间屋子还烧着地龙,热得红裳不停运转内力,她倒是觉得正好,刚磨了墨,正提笔写案件报告。
天杀的,情况紧急的时候我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要不是当时给自己安了个密探身份,现在也不用写案件报告了。
长桌前的窗户开了一角,透过这一点缝隙,她能看到高悬明月和漫天繁星。
低头一看,是案件报告。
繁星和案件报告。
当然谁都知道要选哪一个啦。
她潇洒一扔笔:“走,红裳,我要去赏星。”
我要去赏星和我们去赏星这其中的区别,红裳懂。
没等她以外面冷这样的理由拒绝,姜璟兴致勃勃指着前方三层高的摘星楼:“好红裳,带我去哪里吧,在那么高的地方赏星肯定很有意思。”
红裳:“……”
看到这样祈求的眼神,谁会拒绝呢!
于是红裳:“好……”
“但是!”她警惕道,“我得先去准备一些东西,您跟我保证绝对不偷偷自己先上去。”
见红裳离开,姜璟把写好的小纸条放在桌上,微微有些心虚地想:两个人上去……就不算偷偷了吧?
她将窗户完全推开……谢无拘捧着一条纯白狐裘正等在外面。
大概认识的时间已足够久,亦或是谢无拘已经彻底意识到这是一具何等脆弱的身体,总之,这一次姜璟总算没有被拎着飞上去。
那么高的地方,她本以为站上去后会害怕,没想到房檐竟然格外适合坐着。
何等与众不同的摘星楼!
尤其是她这样不会武的人,宽阔的平台让人不至于害怕时时刻刻会跌下去。
“这座摘星楼是我爹为我娘所建,”谢无拘解释说,“我娘也不会武。”
这还是姜璟第一次听到谢无拘说起自己的爹娘。
对方俊朗的面容掩埋在冰冷的月光中,身上气息都好像变得冰冷。
莫名的,姜璟不想让这种冰冷再蔓延,于是她双手撑着下巴,好奇问道:“你爹的武功厉害吗?”
这是一个很奇异的问题,奇异到从没人这么问过。
谢无拘没忍住笑了,眉眼竟有种奇异的温柔,看着她淡淡道:“天下无双。”
于是姜璟发现那点沉郁奇迹般完全消失了。
她假装镇定仰头看天上星星,一边觉得这狐裘穿着实在太热,一边心想:他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戴面具遮起来?
“你娘亲也不会武,她也在江湖里混吗?” 姜璟换了个话题。
谢无拘无奈道:“她不在江湖里混,她也是个贵族小姐。”
“这样啊……”姜璟轻轻说,剩下没说出口的话被吞进风里。
清冷的月光同样将她笼罩,她站起来,小心翼翼走了两步,还没问出下一个问题,风里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轻笑:“你们在赏月?”
席飞昭提着一坛酒,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挑眉一笑,纵跃两下跳上摘星台,神采飞扬:“如此美妙月色,没酒岂不可惜?”
姜璟意外:“你怎么来了?”
你们不是被翠微拉了壮丁么?
席飞昭的笑容垮了一瞬,龙组大部分成员在追另外一个案子,于是他和崔行云就被拉走,那可不是一个好活计,但武当和华山的人甚至乐见其成……
“大好的月光,何必说这些扫兴事。”席飞昭提了提手中酒坛:“没有姜姑娘的梅上雪,只有落英酒,”他不知从哪儿又取出一个小玉壶,“这是冬日里的腊梅做的熟水,姜姑娘喝这个。”
他如此妥当,姜璟便不再调侃,笑着接过来道了一声谢。
“别阴沉着脸嘛谢无拘,我可是来给你们汇报最新情况的。”他大喇喇在谢无拘边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也坐。
二人坐下。
席飞昭提着酒坛仰头灌了一口: “人都被龙组带走了,罪定得差不多,哈哈那帮狗东西,好几个判了死刑,最轻的都要流放湾南,那边正好有一片需要探索后开垦的地方……正需要一批罪犯,我来的这会儿功夫,龙组那边都把人交上去了,估计现在已经刺穿琵琶骨废掉武功送过去了。”
这消息倒尤其宽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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