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殊途同归

　　七中校门口。

　　原钦野到的时候，吴永乐正在草丛角落窝着，他一路跑过来，却也没见大喘气，本来路都走的差不多了，这姑娘非得骑车。

　　顺着她的目光看，保安室里两个大爷正在打牌，窗户正对着门口，窗户上面，一个能360度旋转的监控器争着两只红眼睛。
　　他发现，她那个位置是个监控死角。

　　吴永乐确实在躲监控。
　　她以前在十一中，听逃课的人说他们回校都是翻墙的，正门不让进，偷偷溜进去也不行，因为有监控。

　　原钦野想的倒是美，可没想到这一点。看来今天晚上这个风是吹不上了。

　　正想着，她的头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回头一看，原钦野大大咧咧在道边站着，不出意外他的全身现在已经出现在了保安室的监控器里，红红的校服，肯定极其显眼，那两个老爷子一转头就看得到。

　　吴永乐顿时站直，“大门关着呢，进不去。”

　　原钦野眼睛一眯，“大学神，你这业务挺熟练呀，以前常干？”

　　他显然是在笑弄，谁知吴永乐真诚地摇头，“墙没翻过，我逃课都是找地方偷偷学习的，逃了就逃了，从来没有回来过。”

　　原钦野唇线放平，又没话说。
　　不禁逗。

　　他下巴一扬，直接往门口保安室走。

　　吴永乐心想，这么明目张胆，不会待会儿得回教室吧？
　　她狐疑地跟上。

　　到跟前，原钦野敲了敲窗户，两个大爷就看见了他俩，其中一个过来开窗。

　　笑呵呵的，“小野啊，你怎么在校外？请假了？”
　　“嗯。”原钦野点头，“我家里有点事，”说完他指指身后吴永乐，“这是我们班吴永乐，跟我回家帮忙的。”

　　“哦！这就是你们那个新来的漂亮的女学霸呀？”
　　小老头瞅着吴永乐，满眼堆笑，“得嘞，给你们开门啊。”

　　吴永乐：“……”
　　她发誓，她真没见过和门卫关系这么好的学生，除了门卫他亲戚。

　　这把被原钦野带飞了。

　　进门后，她跟着他直接绕过了教学楼，往实验楼方向走。
　　整个校园现在鸦雀无声，七中的校址不算新，占地不大，感觉说一句话就能暴露位置。两人默契地保持安静，一直到上了天台。

　　“那俩大爷很好说话，对好学生尤其宽容，你今天要是一个人，跟他们说是实验班的，路上堵车了，他们也会放你进来。”

　　吴永乐点点头，这边的天台倒是和十一中差不多，很空旷，堆的有被淘汰掉的课桌椅，不过这里是实验楼，堆的是实验器材。

　　“可是，他们要是看到我们没回教室，会不会告诉班主任？”

　　“班主任哪有那么闲？”原钦野说，“再说了，我们来实验楼难道不是来学习的吗？有什么可怕的。”

　　吴永乐：“……”
　　她真的服。

　　往边上走一会就能感觉到风，这里确实是风口，围墙修得老高，都到吴永乐胸口了。感受了一下，她把自己的高马尾拆掉，抓了抓头发，后把手臂撑在围墙上，风过发梢，直到发尾。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原钦野在她身边，托着脸，大大方方看她。
　　女生回视过来的时候，又不紧不慢地瞥向别处。
　　嘀咕一句，“有这么好受吗。”

　　“有啊。我们这的风很温和，像是被抱着一样，你闭上眼放松，感受感受，绝对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所以，她其实是怕自己会难过。

　　原钦野弯唇笑了。
　　他原地转过身，背对着这股风，“我常来这，就是因为这个。”

　　偌大的校园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做，这里没有绝对的咸鱼，是社会上最具有生命力的地方。

　　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个角落，有两个不务正业的学生，面对学校背后，看着繁华的都市，也没有出格的行为，就只是两个灵魂待在一起。

　　吴永乐很喜欢和原钦野在一起的感觉，因为他从来不会说或者是问什么，让她觉得冒昧难堪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跟他说过很多关于自己的事了。

　　“原钦野，”而对于他的事，她也问的干脆，“你是你妈亲生的吗？”

　　原钦野尬了一瞬，“这么直接？”

　　“那还要怎么铺垫？”
　　“……”

　　有时候，她这纯真的求知是真的能噎死人。

　　他也不在意，靠在围墙上，倾向她，“我也不知道，大概我是道边捡的吧。”

　　“你跟你爸一点都不像。”
　　他说，“他不是我爸，只是原玏的爸爸而已。”

　　吴永乐惊讶，难怪了，原来原钦野的家是离异重组的家庭。
　　不过也挺好的，王叔叔人挺和善，也不像是胸无大志虚度光阴的人。
　　反正给人感觉，和她家老爸大不相同，光是气质上。

　　“那，网吧是叔叔的吗？”

　　原钦野点点头，“是他的，他比我妈小三岁，很早的时候就自己开了网吧，是个利索的人。我七岁那年，我爸没了，没到一个月他们就结婚了。”

　　吴永乐没再说话，抱着脑袋沉默。原钦野这话可能代表着，他明白了什么。
　　不过，有些事明白归明白，也只能继续装糊涂下去。

　　“那你没有闹一场吗？”

　　他摇头，“没有用。我爸身体不好，人都不在了还闹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妈一个人生活难。”

　　可要只是这样还好。问题就是，现在多了一个亲生儿子，叔叔肯定会偏向自己的儿子，毕竟连阿姨都是这样。

　　吴永乐有些心疼原钦野，抿着唇转向另一边，她努力去想，可能，大家都不容易，都是这样的。

　　我们的生命里可能就是都会有这样一个长辈，是全家对自己最好的一个，却也是陪伴自己最短的一个。
　　谁的家庭就能保证一定会完满？
　　大家都一样。

　　“我们家对我最好的姥爷，也是在我七岁那年去世的。阿野，你爸爸是不是很好？”

　　原钦野转头看她，他以为她会哭，女孩都比较多愁善感，但其实没有。
　　她眼睛里有一股强大的坚韧感。

　　他扯了个笑，“是。记忆中，我爸是无敌英雄。”

　　“哈哈哈哈。”吴永乐说，“不过你这么一说啊，我反而能确定了，你绝对是你妈亲生的啊！”
　　“为啥？”
　　“你和你弟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肯定是亲弟。”

　　“嘶——”原钦野一想这逻辑，“有点道理哈。”

　　“而且，你弟弟是真的跟你亲。你看今天下午，他过敏难受那阵，谁都不信就信你，看医生也得先看你一眼。”吴永乐苦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羡慕什么？你吴家的兄弟姐妹，应该不少吧？”

　　“嗯？”这人像个神算子似的，吴永乐抬起手垂了他肩膀一下，“你怎么知道的？我没跟你说过吧？”

　　“我都见过了，吴校长不是你四爷吗？光爷爷辈就有四个。我有时候真的特别好奇一事儿，你辈分这么小，每次过年能拿多少压岁钱啊？”

　　原钦野的话夹子完全被打开了，锤的这下压根没感觉，只是有点热，风吹的。

　　“……”吴永乐笑了，“我家本来也是普通的工薪家庭，能有多少。主要是，钱多感情就深吗？”

　　“呃。”原钦野再次被噎住。

　　风继续吹，两人继续找话题说话。

　　吴永乐的头发是真的长，正式上课之后她就很少披散头发，一般都是高马尾，开学那阵感觉还没到腰，现在以后及腰了。没有现在这样迎面的风，还吹不起来她这天然黑长直的头发。

　　“其实，我差点能有个弟弟。”说到这，她眼睛垂下来，“要是活着，估计比你弟小不了几岁。”

　　原钦野：“出意外了？”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缺陷，总之就是，我爸跟我妈说了几句话，什么这孩子不能要，后来我就再也没能见到，没有名字，也没有牌位，像是没来过。”

　　“怎么会？医院没有记录？”

　　她摇摇头，“那时候还小，大人什么都没告诉我，后来长大了，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那是市南一个小县城的医院，再加上那个年代，记录了可能也没人会在意吧。”

　　气氛再度安静下来。

　　眼看，第二节自习课结束了。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九点四十。校门开启，教学楼里陆陆续续的人开始结伴出校。

　　已经进来了，吴永乐也不想再出去，跟原钦野说，“你回去吧，我回宿舍。”

　　他没说什么，直到走出天台，再下楼，一直在她身后跟着。
　　跟到宿舍楼下。

　　吴永乐不想多想，也不想与他争辩，说到弟弟的事她就有些伤感，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跟一个陌生人说。
　　她就只当原钦野是好心，送她回宿舍。

　　只是她还没进去，他便又喊住了她。

　　“笑笑。”

　　吴永乐站在台阶上，回头，“怎么了？”

　　“可是，你会在意，对吧？”

　　她顿住。

　　“这事儿换了我，那就是心里一辈子的刺儿，我也会在意。”

　　她沉静地望向他。所以呢？那又能怎么样？

　　“这周末，我陪你去探险。我们去找一个七年前的答案。好不好？”

　　回宿舍的人流还没到这边，楼前的桂花树开的正好，结了满园金黄，小燕子从北方而来，星夜兼程，落在树顶歇脚，咯吱咯吱，树在叫，它也在叫。

　　反正是不静。

　　不论是远方的人声，还是近处的物声，吵的吴永乐心里乱糟糟的。

　　有时候这层窗户纸她是真想捅破。
　　捅破了，她就也敢承认她的心思了。就承认吧，你没办法封住心，不让它动。

　　“可是，找得到吗？”

　　“管他的，总要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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