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

　　金榜题名，只因为娘亲说他不适合做别的，家里又刚好缺了在朝中的人脉。可他那儿知道娘亲是在推他走，她怕她狠下心的模样会让儿子觉得陌生。
　　**
　　有时候维系人与人之间的桥梁，可能并不是什么血浓于水。
　　看着贺宗歆跟贺白羽铃有说有笑的，白离倒是觉得他俩更像是有血缘关系的。
　　“夫人，不一起吗？”莫夜端着刚温好的茶水递到了白离的跟前。
　　“不了。”白离摇了摇头，“坏他们气氛。”
　　“夫人说的那里话。”莫夜笑了笑，“若是寻常，她又怎会如此勤快？不到日上三竿，就是千百个丫鬟去叫唤，也是雷打不动。这还不是知道夫人你们要来吗？”
　　“你倒是懂她。”
　　莫夜眸子微扩，轻咳了一声：“只是平日见得多了。”
　　平日见得多？
　　白离端起茶水，她未抬眼去看莫夜，心里不由转了一遍贺宗歆适才同她低耳的话。
　　“毒首平日忙碌不停，清玄侄儿又是人称见不得尊容的，恐怕劳心之处更是不胜枚举。”白离轻抿了一口茶水，“若无心，又怎能‘见得多’呢？”
　　“是小生冒昧了。竟在前辈面前道什么虚话。”
　　“你可知我们是为何而来？”
　　莫夜瘪了瘪嘴：“小生……知道。”
　　两位隐居山林，甚至深居到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寄放于他人的屋檐之下……
　　莫夜一开始也是出于同情和不满。
　　或许仔细的说应该是自以为从她的身上瞧见了自己的影子，那个明明在自己家里还要小心翼翼，取得了成就也只能憋在腹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本是以为她也经历了不公，却没想到自己这一靠近，不仅没把她的不公套出来几分，反倒是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搭了进去。
　　莫家也有算命的，还有专门看屋宅好赖的风水师。
　　他们说人与人的相遇是一种奇遇。
　　而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上了心，不论是走到什么地方，他的眼里都会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就像是被情感加大了相遇的比例一般——眼里总有她，也只能容下她。
　　他们可能是为了安慰莫夜，告诉他莫家老爷也是惦念着他的，可莫夜那时候的眼里已经换了风景——他眼里存了另一个人，她叫贺白羽铃。
　　于是，回家偶尔也成了值得期待的事情。
　　只要能够见到她，哪怕隔着窗户纸，他也甘之若饴。
　　可是这次却那么的不同。
　　他们是来给她说媒的。
　　“偷听到的？”
　　“是。”
　　“不做点什么吗？”
　　莫夜捏了捏拳：“小生，敌不过。”
　　敌不过？也就是说，这小子其实已经对……白离斜了一眼还跟着贺白羽铃有说有笑的贺宗歆——这老家伙，竟是一句也没跟我提！
　　看来即使是在他眼里，我也不过是个老顽固，怕我同她有什么计较，还怕我不让她踏进另一条路。
　　说到底，他还是怕我断不了对那件事的心结。
　　“若你只有这点能耐，那只是证明了我们俩个老东西没有白跑这一趟罢了。”
　　莫夜：“……”
　　前辈，小生家里不是这种教育啊……
　　真的做了会断绝父子关系的啊……
　　这是在……明示小生？？？
　　莫夜咽了咽口水，他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又望了望与贺宗歆贺前辈谈笑欢喜的贺白羽铃。
　　是了。
　　他是毒首又如何？
　　他能毒得天下众人又如何？
　　若他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他最想要的，拱手赠于他人，那他学得这一身毒术又如何？
　　他这‘首’难道就不算是屈于人之下了吗？
　　虚名妄言，这与他莫家祖训可是背离！
　　攥了攥手掌心的瓷杯，莫夜浅浅吁了一口气，凌厉的目光刮过坐在他面前的白离，随后又微微伏下了身：“前辈，赐教了。”
　　＊＊
　　莫尤，字尚盛，人称莫老邪。
　　是莫家现任大当家，膝下有三子，大儿子在商，二女儿在匪，小儿子在侠，而他在官。
　　莫家后辈都有各自的神通，也有各自的命数，莫尤不喜管，但祖训难为，他让算子进家门，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堵老夫人的嘴，他没想过困住自己孩子——他们是雄鹰，总要展翅高飞的。
　　可他的小儿子好像读不懂他的意思——是他行官太久了，脸色已经令人琢磨不透了吗？
　　真不知道那臭小子在想什么！
　　成了毒首竟然还天天巴着回家！
　　是真想把他气到下不了床榻才是吧！
　　回家、回家，家里是藏了什么颜如玉还是存了什么黄金屋啊？你爹我可是廉官！
　　哎——
　　手掌心把玩着盘了多年的核桃，莫尤边左右踱步，边在考虑这事该不该去跟贺宗歆那个老不修商量。
　　好说那贺宗歆也比他懂点江湖，说不准能透明白那混小子的心思，再说那老不修那么多年终于想着要来瞧他闺女了，倒不如趁此机会，赶紧让他把这大小姐请回去，免得朝中旁人还以为他养了什么金丝雀，坏他名声！
　　这一老一小啊……
　　莫尤想到他们不由又叹了口气，踱步盘核桃的动作里又加入了摇头和叹气，把刚进门的老太太都给看烦了。
　　“干什么？！干什么？！一家之主这幅样子，成何体统？！”拐杖在手里狠狠地敲击着地面，老太太中气十足，根本看不出已经是快要步入九旬之人。“合着你天天在庙堂就是做这事儿？难怪最近我总觉得头疼心烦，都是被你这唉声叹气的模样闹出来的！”
　　莫尤：“……”
　　这家里，就这老太太他动不得。
　　偏偏这老太太邪性重，所有莫家孩子她就独独看中了莫夜一人，除了莫夜之外，她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严苛，包括他这个大当家也不例外。
　　“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怎么？你家我来不得？”佘昕然斜了一眼莫尤。
　　“哪儿、哪儿能啊？”莫尤嘴角抽了抽。“我这是关心您，您说您好好的跑那么远，我是怕您身子骨经不住。”
　　“经不住怎么了？小裕子不是在吗？有他在，我能有什么事？”
　　莫尤：“……”
　　该死的贺宗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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