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烟火

　　两人收拾停当后便一路下楼取车，顾嫣嫣本来打算亲自开车的，但想了想还是主动把路虎的钥匙交到了陆知侨手上，毕竟她的驾驶技术没比游戏技术高多少。
　　墓园在远郊，要足足开满一个半小时才到，山脚找地方停好车后，两人顺着青石板的路一路向上走。

　　这片墓园里有成片的花田，静谧流淌的小溪，远处隐约可见是苍翠的青山和高压电线塔。
　　陆知侨的妈妈白伊人已经静静地在这片墓园里躺了二十年。
　　从墓园门口走到他妈妈的墓地足足有一公里的路，好在这一路上，顾嫣嫣始终都挽紧了他的胳膊。

　　白伊人的墓地四周用白玉栏杆围了一圈，她墓地的两边埋葬的都是年岁很高的老人。
　　他们先将带过来的玫瑰花，一左一右地摆到了白伊人墓碑的两侧。
　　“吃的东西待会儿再摆放，我们先把这里打扫干净吧。”顾嫣嫣说完从随身拎过来的袋子里拿出湿纸巾和矿泉水。
　　他们先用湿纸巾将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遇到擦不掉的污渍，则先倒点水上去，湿纸巾擦完，又换了干的纸巾细细地擦了一遍，陆知侨拿着纸巾，将母亲的照片擦了又擦，打扫干净后，顾嫣嫣又从包里拿出一只垃圾袋来，将用过的纸巾空的矿泉水瓶放在一起装了起来。

　　干纸巾，湿纸巾，垃圾袋，矿泉水，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细腻，他没想到原来小姑娘准备得是这么妥当，如果今天换成他自己，未必能考虑得如此周全。
　　他母亲的照片印刻在石碑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也许是年数太久，周围的白玉栏杆有些泛黄。
　　爱妻白伊人之墓，“爱”字也有些掉漆了。
　　陆知侨觉得“爱妻”几个字真的很讽刺，陆百川没有爱过他的母亲，否则世上哪有丈夫在妻子死后三个月又娶了继妻，自己由丧服换上喜服，高高兴兴地再去当新郎的？

　　顾嫣嫣将准备好的水果，点心，依次摆在白伊人的墓碑前，放妥当之后，她将甜酒煮汤圆从保温桶里倒出来，装在一次性的塑料碗里，放在水果和点心的正中央。
　　甜酒煮汤圆被山风吹得不断往外冒着热气，一股甜香味飘在墓地周围。
　　顾嫣嫣先跪下朝着白伊人的墓碑前喊了一声“妈妈”说：“妈妈，今天我和知侨过来看你了，热汤圆是我做的，你趁热吃一口，知侨说，我做的汤圆很好吃的就像你做的一样。”

　　陆知侨继而跪下，朝着墓碑缓缓说了一句：“妈，今天我带嫣嫣过来看你了。”
　　“妈妈，我给你带了苹果，苹果是远侨买的阿克苏，很甜的，还有石榴，点心有绿豆糕和条头糕，你都尝尝哦，我还给你买了麻将和新衣服，等下我们下去就烧给你，你在下面好好的哦，打麻将的时候多赢一点钱，我和知侨冬至还来看你，妈妈，你知不知道知侨对我好起来真好，可坏起来，也真坏，他爱和我莫名其妙地冷战，我们上一次……”
　　小姑娘一字一句，说得真切，娓娓道来最近发生的事，仿佛在和多年未见的长辈闲聊一般。
　　不知道妈妈听不听得见，如果妈妈还在，也一定会非常喜欢他的小姑娘。

　　“就这样哦，妈妈，今天和你说了许多话，所以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知侨，让他好好的，工作顺利，身体健康，也保佑我过年多发点奖金哦，不过，您放心，我也会照顾好他的，我们现在下山，把衣服还有麻将烧给您。”
　　陆知侨扶着顾嫣嫣起来，他发现刚才顾嫣嫣一边说，一边眼角在不断地流泪，说道“衣服麻将”几个字的时候，小姑娘的喉咙已经是不自觉地硬了起来。

　　他心里清楚，小姑娘的眼泪，也是替他而流……所以他从叠元宝那刻开始，就不觉得小姑娘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封建迷信，只是她与他共情着这一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陆知侨抽出纸巾，替她擦干眼泪，又对着墓碑说：“妈，你看到了，你的儿媳妇真的很好，有当长媳的样子，今天来看你的事都是小姑娘一个人弄的，她没让我插手，我们下一回再过来看你。”

　　下山时，日头很大，顾嫣嫣撑起了伞，让陆知侨替她拿着。
　　“明年，我想给我妈妈换一块碑。”陆知侨忽说。
　　“嗯，你妈妈墓碑上，有几个字掉漆严重，白玉栏杆都发黄了，是得重新弄了。”
　　“不是。”陆知侨说了句“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把我妈妈墓碑上的‘爱妻’两个字换成‘慈母’，陆百川……他不配上我妈妈的墓碑……这块墓碑立得太早了，98年立的，那个时候我和远侨还小，明年我想把它换了，把你，安静还有静好的名字全部加上了。”
　　顾嫣嫣扣紧紧他的手说：“陆二哥，到明年，我陪着你。”

　　在山下烧完供奉，回到市中心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陆知侨问顾嫣嫣晚饭想去饭店吃还是点外卖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顾嫣嫣对他说：“我说了，今天一天都交给我。”
　　接着，路虎停在了家附近的菜场，顾嫣嫣撩起了袖子，选了一块还不错的牛里脊，让肉铺老板给切成了牛肉丝，又去卖菜的档口选了一颗芹菜，小葱，香菜，青皮萝卜还有四个红通通的西红柿。
　　“回去做西红柿牛肉汤给你吃。”她说：“再拌个我在美国经常做的凉拌萝卜丝。”

　　回家后洗完手系上围裙，顾嫣嫣将西红柿洗干净切成小块，牛肉丝焯一遍水，砧板上，大蒜瓣，姜末，葱花已经准备妥当。
　　“要不我来吧，你今天都忙了一天了。”陆知侨伸手，将衬衫袖扣解开。
　　“不用。”顾嫣嫣将用完的菜刀插回刀架上，眉眼弯弯地笑着对他说：“我说了，今天让你吃现成的。”

　　先用葱姜爆锅，再下入牛肉丝，炒一下盛出来之后再起锅烧油去炒西红柿，西红柿炒出汤汁后加热水，再依次加入刚刚炒好的牛肉丝，盐，胡椒粉，耗油和白糖，大火煮一下，关火的时候加入芹菜粒香菜和葱花。
　　“哎呀，我的西红柿牛肉汤做好了，待会儿你尝尝，看看是不是海底捞西红柿牛肉粒汤那个味道。”
　　“好的。”他轻笑笑，又问：“嫣嫣，我可不可现在就抽一根烟？”
　　今天一天，他都在被眼前的小姑娘深深感动着，她太暖了，他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他的感谢，就想先抽根烟冷静一下，要不然，只剩下现在关火，将小姑娘带去卧室……用身体感谢这一个选项了……

　　“在自己家，想做什么就做呀！”顾嫣嫣对他说完，拿起削皮刀开始给萝卜削皮。
　　陆知侨没有加插烟条，而是直接摸出一根香烟点燃，干烟丝很呛，直辣嗓子。
　　她将削好皮的萝卜用擦丝器擦成丝，又加盐杀出水分，攥干水分的萝卜丝里放入白糖，盐，耗油，醋和辣油，稍微拌一下，就是一道下饭的小菜。
　　攥萝卜丝的时候，顾嫣嫣喊陆知侨洗干净手替她来攥萝卜丝，毕竟男人的手劲比女人大很多。

　　一切忙碌完，餐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缀着葱花的西红柿牛肉汤，一碟子碧绿色浇着辣油的拌萝卜丝，白瓷碟子里放着四块咸亨玫瑰腐乳，他两个面前各摆着一碗冒尖的大米饭。
　　自十四岁丧母以来，陆知侨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的生活也可以是这样缀满人间烟火。

　　“嗨，想什么呢？陆师傅，吃饭了。”顾嫣嫣喊了一声正在出神的他，并将筷子递给他。
　　陆知侨接过筷子，说：“我在想，一汤一饭，灯下烟火。”
　　一汤一饭，灯下烟火。
　　眼前是你，方食之有味。

　　夜里，又到了泡脚时刻，今晚陆知侨没有陪着顾嫣嫣一起泡，而是坐在她身边，陪着她打游戏，在陆知侨的带领下，顾嫣嫣的菜鸟号终于往前进了一级。
　　对于游戏渣来说，这太不容易了。

　　顾嫣嫣收掉手机，往陆知侨怀里一趟，她眼角瞟到单人沙发上放的那只粉蓝色礼盒时，才猛然想起昨天到现在既没拆江时音的礼物，也没有回复江时音的微信，冷落闺蜜，那还得了，顾嫣嫣火速将江时音送的那只粉蓝礼盒打开。
　　粉蓝色礼盒里面，是有点东西的。
　　一件一件布料极少的性感内衣，仙女装，贝壳装，羽毛装，还有开衩到腰的旗袍……
　　她才想起之前和江时音微信时，江时音和她说过，相同款式的内衣也给她准备了，中秋的时候带给她。
　　陆知侨见了，拿小指勾起了一件黑色猫咪款式的小吊带问她：“江时音就送你这个？”

　　顾嫣嫣心虚地点了点头，要不是脚下的是洗脚水，她真想把头埋水里去。
　　“她品味不错。”陆知侨将衣服复又放进了盒子说：“得空穿来我看看。”
　　忽然，顾嫣嫣的手机响了一下，江时音给她发来一条语音微信，顾嫣嫣解锁手机后，一个不留神，听筒模式直接给改成了外放模式，江时音微信说：“靠，老baby，这么久不回复老娘的微信，是不是陆二狗把你整得下不了床？”

　　陆知侨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闺蜜平日里就是这么喊我的？”陆知侨抱紧了胳膊，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这么问了一句。
　　顾嫣嫣扯出一个假笑，说了句：“是的。”其实，她省略了一句更厉害的“狗东西”，毕竟这三个字江时音不是没叫过。

　　陆知侨替顾嫣嫣擦完脚后，便一手扛着顾嫣嫣，一手提着江时音送的那只粉蓝色礼盒直接去了卧室，进入卧室后，他们没有开灯，而是左右床头各点着一只熏香蜡烛。
　　在陆知侨的催促下，顾嫣嫣进了卧室，换了一身粉蓝礼盒里的仙女装。

　　等顾嫣嫣从卧室出来时，陆知侨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橘色的火光，照得整间卧室半明半昧，暧昧非常……
　　她全身是白色半透明的白纱，背后面镂空的一个蝴蝶结，胸口到肩头那里是绿色的一朵朵小花，裙子下面是两条白花花的腿……
　　“好看吗？”顾嫣嫣问她，她赤着脚，故意当着他的面转了一个圈。
　　“好看。”
　　顾嫣嫣已经察觉到了陆知侨的不对劲，他的嗓子有些哑。
　　她直接将陆知侨推倒在床，她趴在陆知侨的身上，她将他的睡衣扣子一粒粒地解开，她的长发一丝丝，一缕缕地直接垂在陆知侨的胸口，她稍微动一动，陆知侨便感觉胸口那里微痒一片。

　　“今天谢谢你，嫣嫣。”陆知侨明显比刚刚哑得更厉害了些，他说：“谢谢今天你为我做的一切，等下，让我好好招呼招呼你。”
　　顾嫣嫣啄了啄他的喉结，她的动作很轻，她对他说：“我说了，今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乖乖地跟在我后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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