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这一晚，凌卓在床上辗转反侧，天一亮就顶着黑眼圈走出了卧室。
　　这憔悴的样子把凌母吓了一跳，她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小卓，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摸凌卓的额头。

　　“我没事。”休息不好带来的心悸未消，凌卓下意识避开母亲的手，转头进了卫生间。

　　冰凉的水让他精神了不少，他看着镜子里的人，浓重的眼圈，蓬乱的头发，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不能再熬夜了，他这么想着，又忽然意识到睡眠不足都是因为沈亦森，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凌卓啊凌卓，你说你犯贱就算了，怎么还念念不忘呢。

　　也许他的样子过于失魂落魄，坐在餐桌上，连凌父都察觉到了异常：“哎，你要是实在学不会就歇歇，没人逼你学啊，你看倒数第一它不也是第一嘛。”
　　凌卓努力打起精神来：“才不要，我要考个好大学，出去看看。”
　　凌父欣慰地笑起来：“好，好，我儿子有志气！我就说我儿子将来能成大器嘛！”

　　凌卓心说您这成大器的儿子不但喜欢上个男的还被拒绝了，不过一想到沈亦森，凌卓的好奇心又上来了，怎么也摁不住。

　　介于上次父母异常激动的反应，这一次，凌卓学聪明了些：“上次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听一些同学聊天，五中有人还记得沈亦森呢，是个留级生，说沈亦森是远近闻名的同性恋，真是有病。”
　　老两口夹菜的动作不约而同顿住了，听到最后四个字，神色才缓和了些许：“对，要不怎么说他不务正业呢……”
　　也许是在某方面达成了共识，凌父开始眉飞色舞起来：“那孩子当时日记本上写的全是你，可给我们吓坏了，你说他惦记谁不好，惦记咱家宝贝？”

　　凌卓的心猛然揪起来：“他惦记谁？我？”
　　见他反应这么大，凌母在桌下不轻不重地踹了凌父一脚：“都跟你说了别乱说别乱说，你看把小卓吓着了吧？”
　　“没，我没吓着，”凌卓沉重的心忽然飘在了云端，他说不上来到底是欢喜还是失落，总觉得涩涩的，声音却格外雀跃，“快吃饭吧，一会还要刷题。”

　　……

　　晚上九点钟，四人组前前后后来到了烧烤店。
　　凌卓是最后一个到的，也是引起轩然大波的。

　　包间的空调很冷，他一进门就迎上其他三人审视的目光。
　　没等他开口，魏浩已经先一步说了出来：“咋回事啊老弟？精神状态像个死人，偏偏嘴角飞天上去了？”
　　胡沁瑶跟着起哄：“瘦了啊？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而阮新宇只是关切地看着他，一脸担忧。

　　凌卓坐在唯一的空座上，调高了空调温度，这才把近些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向三人道明。
　　情况并不复杂，但几人都沉默了。
　　这倒让凌卓感到不安了：“你们什么意见倒是说说话啊，沈亦森也喜欢我哎，要不我再去找找他？”
　　这时，从他一进门就一言不发的阮新宇终于开口了，但一开口就是凌卓最不想听到的话：“可是就算他以前喜欢你，也不代表现在喜欢你啊。”

　　“不好说，”魏浩凑近了写，拍了拍欲哭无泪的凌卓，“他要是不喜欢你，期末考试的时候干嘛欠欠的惹你？”
　　胡沁瑶也跟着搭腔：“就是就是，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凌卓啊，他看凌卓时候的眼神都不一样。”
　　对此，阮新宇依然质疑：“那他为什么突然躲着凌卓？”
　　凌卓像个没脑子的复读机器：“对啊，沈亦森为什么突然躲着我？”

　　魏浩拿起手机指了指微信的图标：“你没长手吗？”
　　凌卓撇了撇嘴：“已经删好友了。”
　　魏浩又点了点通讯录图标：“那长嘴了吗？”
　　凌卓：“电话也删了……不对，我能记起来。”

　　胡沁瑶“啧”了一声：“都刻意记电话号码了呀？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在意那个老师，那你之前还天天欺负人家……”
　　“没刻意记，只是看了几次所以记住了而已。”凌卓说完，突然有点失落——胡沁瑶说的没错，他之前仗着沈亦森脾气好，确实总在他面前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他没犹豫，输入了沈亦森的号码就拨了过去。
　　他紧张地抓着手机，心跳逐渐加快。
　　一会接通了，应该怎么说？直接问他喜不喜欢他，还是先问问他最近几天过得怎么样？

　　纠结之际，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如此清晰，先是通了一声，紧接着传来熟悉的播报声：“您好，您所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凌卓不服气，悬着一颗心再次拨了过去：“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凌卓抬头，看着不约而同注视着他的三人：“看什么看？小爷我好得很，不会被这傻逼影响情绪的，也不会影响到哥几个的饭局！咱几个开开心心地吃就完事了！”
　　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坐下，却无心面对桌上的美食，只是开了瓶啤酒，猛灌几大口。

　　真，他，妈，难，喝。

　　凌卓的内心依然很纠结——如果被挂掉的电话不足以成为答案，可他也不敢去找沈亦森问清楚了，他害怕当他站在那道门前面，上次的女人已经可以笑着说“我是他女朋友”，又或者只有沈亦森，冷漠且坚决地告诉他“我确实喜欢男人，但不喜欢你，一点也不。”没有任何回转余地的画面，凌卓不敢想象如何去面对。

　　吃过烧烤，几人走在马路上，在路灯下吹着习习晚风，突然就不愿回家了。
　　“要不我们去公园玩桌游？”阮新宇忽然提议。
　　“好啊，优诺怎么样？”胡沁瑶欣然道。
　　“可以的，老弟你会玩不？”魏浩拍了拍凌卓。
　　凌卓正在走神，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

　　胡沁瑶道：“那就这样，我去前面的文具店买牌，你们等我一会。”
　　“我去买吧！”阮新宇想拉住她，奈何胡沁瑶跑得很快，他想了想，最终跟上了胡沁瑶。

　　徒留魏浩和凌卓俩人在路灯下。
　　魏浩点了根烟，斟酌着开口：“老弟，那个老师……”
　　“别提他，烦。”凌卓蹲下来，眼眶酸酸的，委屈的要命。

　　换谁谁不委屈？明明玩的好好的，态度突然180度大转弯，连个把话说清楚的机会都不给。
　　“我到底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啊。”凌卓小声嘟囔着，眼泪缓缓漫上来。

　　见魏浩不说话，凌卓这才追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魏浩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说：“我就是觉得沈亦森不可能一点不喜欢你，不然他一开始就不会去招惹你。”

　　对此，凌卓不敢抱有幻想，他自嘲地笑笑，声音哽咽：“也有可能是他一开始把我当朋友，知道我的龌龊心思之后就敬而远之了呗。”
　　“你觉得他是一个字不解释就走的人吗？”魏浩又开始了他的分析，“你记不记得，最后一天在补习班，他怼杨巅峰怼的那叫一个条理清晰不容置疑，他就算不喜欢你，以他的思维能力，肯定能意识到把话说开才是对你们都好的方式，他犯得上这么搞你心态吗？”
　　“胡沁瑶不是说过了吗，我之前总欺负他，所以他报复回来呗。”凌卓说着说着，突然醒悟过来——沈亦森是这样的人吗？

　　直觉告诉他不是。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魏浩：“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在逃避什么，比如他喜欢你，但是有什么现实原因让他很矛盾——”魏浩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你不是说，你父母很讨厌他吗？”

　　“你是说他知道我父母不喜欢他……所以在他得知我喜欢他之后他……他不知道怎么做出选择所以他就躲着我了？”凌卓磕磕绊绊地问出这句，“那……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魏浩“啊”了一声：“他不是关机了嘛。”
　　“可是……”凌卓的话停在了嘴边。

　　微凉的晚风，泛黄的街灯，他看见路的对面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带着耳机安静穿行在人行道，依旧穿着白衬衫，气质干净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赶忙戳了戳魏浩：“我没看错吧？”
　　魏浩也看见了沈亦森，他没陪凌卓废话，而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推了凌卓一把：“废什么话啊，追啊！”

　　凌卓这才反应过来，见周围没车，二话不说横穿了马路，向着那背影快速追了过去。

　　冰凉的手搭上对方的肩膀，不过是短短几步路，再开口时却已经气喘吁吁：“沈……沈亦森……”
　　沈亦森回过身，看到来人是凌卓，明显愣了一瞬：“你怎么在这？”

　　他的语气略带惊讶，却依然是温柔的，凌卓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越来越委屈，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沈亦森犹豫了片刻，终于抬手给他擦眼泪：“这么晚还在外面，你家里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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