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野狗

　　五天小短假夹着尾巴一溜烟儿跑了，补课第一天，不仅3班，连期末考试前士气高昂的1班都垂头丧气毫无精神。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秦奋揉着熬夜打游戏打出来的黑眼圈：“我快被榨干了！”
　　“看课表没？”熊夏盯着手机：“早上数学数学语文物理下午化学生物英语英语，操！连课啊！而且没有大课间！”
　　“魔鬼！魔鬼啊！”秦奋疯狂捶桌子：“第一天课表就这么丧心病狂，要补将近一个半月啊啊啊！”
　　“一个半月，忍忍吧，”季耀叹了口气：“凡事要往乐观处看，没有大课间，不也没有晚自习么，五点半就能回家了。”

　　然而命运恶毒起来是不允许他们乐观的。
　　第一节数学课，段舒便拿着两厚沓卷子踩着小高跟噔噔走进来。
　　“同志们，期末考试的成绩不是很乐观啊，”段舒叹了口气将其中一沓分散给第一排工具人：“把卷子发下去，这节课我们重点纠错，下节课堂测。”

　　“我不行了，”有人说：“想把早上吃的八宝粥吐出来。”
　　“你去当着舒姐面儿吐，”他同桌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不定能请病假。”
　　“我死了，”那人继续说：“清明麻烦给我烧纸。”
　　“啧，以咱俩这关系，烧纸多伤感情，怎么也得给你烧几本金考卷或者小题狂做之类的......”

　　“来，从杜雅洁开始，挨个报成绩。”卷子全部发完，段舒站在讲台上说。
　　“我发现这姐姐的操作越来越骚了，”秦奋小声说：“这不比大庭广众下裸奔还丢人。”
　　“我看看你不是说能往前跑个好几名么，”王婉一把扯过他的卷子：“哟，一百分？可以啊秦懒，终于爬到三位数了哦？”
　　“那是，”秦奋骄傲地摸摸鼻尖：“我秦懒......啊呸，我秦奋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于归看着自己卷头鲜红的131，再看看宋以卷头的150，好家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人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连最后那么难的大题都能解出来，就离谱，这么离谱的人不应该在1班吗为什么在3班，太离谱。
　　秦奋不自觉地转过来想凑个热闹，看到宋以桌上的卷子后默默捂住眼睛：“好疼，我的眼睛被刺伤了！”
　　才眼睛而已，我都脑穿孔了，于归心说。
　　“于归，”段舒突然点他名：“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老师都在，于归跟在段舒身后非常引人注目，尤其是张龙，看他的眼神莫名其妙中还带着点欣赏。
　　“别那么拘谨，”段舒指着自己的办公椅：“坐，我叫你来也没别的什么事儿，宋以不是不来补课么，班里做的卷子我都帮他印了一份儿，听说你跟他关系好，就拜托你带给他一下。”
　　原来不是他的问题，于归松了口气，坐到了办公椅旁边的木头椅子上。
　　然后各科老师唰啦站起来，跟献锦旗似的举着卷子排队往他面前递，其中最可恶的是张龙，别的老师都递一种卷子，就他非要递个AB卷。
　　于归懵逼地看着眼前摞起来能有半本物理书厚的卷子：“我跟他关系好？听谁说的？”
　　总不能是大嘴猴秦奋吧。
　　他在心里把秦奋骂了个半死不活。
　　这逼玩意儿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他自己说的啊，”段舒笑眯眯地看着他：“前几天我不是想叫他一起去自驾游么，他说有约了，我就八了个卦，他说和你一起出去玩。”
　　于归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粉笔擦，哗啦啦地擦着刚刚骂了秦奋的话。

　　教室里，秦奋接二连三地狂打喷嚏。
　　王婉嫌弃地把自己书往边儿上挪了挪，从书包里掏出包带香味儿的纸巾甩手丢给他：“滚去擦，鼻涕都喷出来了恶心的要死！”
　　“谢谢班长，”秦奋擦完鼻涕还擦了擦眼角用力过猛挤出来的眼泪：“应该不是感冒吧，毕竟我这么强壮。”
　　“一想二骂三感冒，”王婉说：“你就是感冒了，虾米身板儿。”
　　“啥意思？”秦奋问。
　　“字面意思，”王婉上下扫了他一通：“要啥没啥。”
　　秦奋：“......”
　　他拿起笔哼了一声：“什么叫我要啥没啥，我该有的都有，除了腹肌。”
　　闲了得请教下宋哥腹肌是怎样练成的。

　　晚上吃完饭，宋以躺在床上拽着肚子上的衣服扇风。
　　“喏，”于归天女散花一般把书包里的卷子全部抖到他身上：“送你一场纸花卷月。”
　　宋以被卷子砸脸直接懵住，过了半天才笑着骂道：“操，你是把你的也撒出来了吧？”
　　“我的在这儿，”于归拍了拍书包的另一个格挡：“还不赶紧爬起来滚去做，一天跟秦懒似的混吃等死。”
　　“我可没他能吃。”
　　宋以伸胳膊蹬腿儿蹬了几分钟才翻下床，走到于归坐着的桌边拉开放在桌下带靠背的小木凳。
　　于归写完的没写完的卷子散漫凌乱地堆在桌面上，宋以拿起来看了看，意外翻到了他期末考试的卷子。
　　“哟，131，”宋以啧了声：“哎，在原来的学校你能考多少分啊？”
　　“总分？”于归问。
　　“总分。”宋以说。
　　“不太好说，”于归将卷子翻面儿：“考过三四百分，也考过五百多。”
　　发挥极其不稳定，一中教过他的老师基本都点评过，这人考试像坐过山车，而他们的心脏像坐跳楼机。
　　“这次期末多少？”
　　“我加一下，”于归掏出手机点开计算器：“数学131，语文114，理综200，英语110，一共555，你呢？”
　　宋以点开岳凡给他发的短信。
　　单科看得于归想拿改锥撬他天灵盖，总分668，比他高了整整一百分有余。
　　“你真的是人吗？”于归震惊地看着他的成绩条，“确定不是什么被改造过的考试机器？”
　　“我也想飞出这儿。”宋以轻笑道。
　　于归没说话。
　　宋以身上的枷锁更沉重，栓了他这么多年却仍旧没有折断他的翅膀，消磨他的意志，敛灭他的光芒……
　　真的很厉害。
　　“所以你刚刚让学霸滚去做题是不对的，”学霸话锋一转，自顾自拿起于归放在桌上的手机：“学霸的任务就是在考完试之后调整状态，并且顺便盯控学酥进步。”
　　“嗯，”于归点点头，一脸刻薄：“学霸牛逼，学霸了不起，学霸坐飞机扛大旗，上面写着老子全校第一。”
　　宋以笑得栽到了他身上。
　　于归只笑了两分钟，就恢复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努力状态，笔尖划过草稿纸留下凌乱却漂亮的痕迹。
　　“你这字，”宋以说：“还挺好看的，没少练书法吧？”
　　“你哥我从小就会写，”于归说：“谁练那玩意儿。”
　　他凑过去看了眼宋以的笔迹，没想到比他的还漂亮，他的风格稍显狂野，宋以规矩，连笔字也写得干净利落。
　　肯定还有卷面分在成绩里，于归腹诽。
　　狗东西。
　　不愧是宋二狗。
　　“不错吧，”宋以说：“想学哥哥可以教你。”
　　“呸，”于归说：“我这风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学你的干屁。”

　　做题的过程漫长而枯燥，于归抽出张龙发的那套生物AB卷，从里面拿出B卷：“二狗，你做A卷，我做B卷，咱俩比赛，谁做的慢谁就输，怎样？”
　　“你怎么不敢跟我比谁错的多？”宋以坏笑着看他。
　　“哎哟哟，”于归捋起袖子成功被挑衅：“来啊，比就比，其他课我不敢说，生物还碾压不了你了？”
　　学酥也是有特长的好不好！这次期末，于归物理化学不太行，生物可是和他旗鼓相当。
　　“输了怎么办？”宋以问。
　　“谁输谁做一天饭。”于归说。
　　“要不再来个附加条件吧。”宋以说。
　　“成交。”于归说。

　　解题是会上瘾的。
　　尤其是跟学霸赛着解，于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热血澎湃过。
　　一直做到凌晨十二点四十，宋以才扔下笔甩了甩僵硬麻木的手腕。
　　“我做完了。”宋以笑着说。
　　“操，”于归揉了揉红胀的眼睛：“就差一个符号。”
　　“辛苦了少爷，”宋以捏着他的后颈：“跟我比别的可能你还会赢，做题这方面儿你还得多练练，愿赌服输，后续做饭这件事就全权托付给少爷了哦。”
　　于归沉默片刻，眼珠一转突然笑得非常灿烂：“那没问题。”
　　宋以没细想他的表情，转身蹬掉拖鞋爬上了床。
　　“喂，滚回你家睡去。”于归扑过去拽他。
　　“走不动了，咱俩都睡过那么多次了，还差这一次？”
　　宋以赖在里侧，顺手使劲把他给拽倒了，于归半趴在宋以身上，削瘦的下巴抵着宋以胸口。
　　“有点疼，”宋以揉着胸口：“我还以为你要啃我，吓死我了。”
　　“谁他妈跟你睡了那么多次。”于归撑着床往旁边挪了挪。
　　“要我替你数数么？”宋以伸出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往手心里弯折：“从咱俩认识......”
　　“打住，”于归喊：“睡，睡，特么让你在这儿睡！闭嘴！”
　　“谢谢我亲爱的龟龟，”宋以冲他飞了个吻，转过身打着哈欠闭上眼：“晚安。”
　　“晚上别挤我。”于归说。
　　这句话到半夜的时候，于归只觉得自己跟放了个屁似的，燕过云轻。
　　窗户开着，凉风肆意从外面吹进来，可他还是越睡越热，甚至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被绑在烧烤架上，宋以捏着撮辣椒孜然往他身上撒，嘴里还念念有词：龟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
　　吓得于归一个激灵，睁开眼，一截被月光映得苍白的纤瘦胳膊正紧紧缠着他脖子，宋以整个人跟八爪鱼似的搂着他，脑袋埋在枕头边缘。
　　“操，”于归气笑了：“你给我滚墙边儿去！”
　　狗东西睡得很熟，怎么推都推不动，于归索性瞪着他试图用心灵感应让他睁眼。
　　“我好像个傻逼。”半晌，于归自言自语道。
　　这么搂着虽然热，但似乎还挺......舒服？
　　宋以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后仰起脸，于归转动脖子看着他。
　　这人......啊不，这狗虽然睡姿差得要死，但睡着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赏心悦目。
　　于归盯着他长而卷翘的睫毛。
　　一根，两根，三根......
　　太浓密了，数不清。
　　可这会儿睡不着。
　　算了，重新数。
　　五根，六根......
　　数着数着于归突然伸出手。
　　想揪。
　　他贱兮兮地揪起宋以的睫毛，将眼皮稍微拽开了些，然后松手，眼皮儿‘嗖’地弹了回去，如此玩了几回合，于归玩腻了，硬是拽开宋以的胳膊给他甩到一边，结果没过几分钟，宋以又扑了过来，这次连腿都架到了他腰上，于归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就是梦中的那个烧烤架，身上驮着一只烤狗。
　　算了，之后找着去买个风扇吧。
　　于归给自己心里暗示完满足地闭上眼睛。

　　补课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般向前奋力驰骋，八月底一过，哀嚎着总算结束苦逼补课的学生们进入了新的一轮地狱模式。
　　早上于归刚进教室，看到秦奋久违地拿着漫画书靠在暖气片儿上吃煎饼果子。
　　“新学期新气象这句话是对高一新生说的，”季耀在他前面那位仁兄的座位上打游戏，“我们这叫穿旧鞋走老路。”
　　“不知道为什么，”秦奋感慨：“这段时间我每次走进校门的时候都觉得门卫老头非常亲切。”
　　“哎，”于归将兜里揣的糖掏了一颗出来剥开纸塞进嘴里：“见宋以了没？”
　　“哇哦于哥，”秦奋瞟他一眼：“连跟他穿同一条裤子的你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话说你吃的什么，有一股酸酸甜甜的梅子味儿。”
　　于归拿出两颗青梅糖扔到他怀里。
　　“糖？”秦奋拿起来看了看又给了季耀一颗：“耀比，给你个。”
　　“谢谢。”季耀说。
　　刚好宋以从后门走进来，在秦奋剥开糖纸准备往嘴里丢的瞬间半路截胡。
　　“卧槽？”秦奋目瞪口呆地看着只剩下糖纸的手：“宋哥你是真的狗？”
　　“这糖我吃过，特别酸，”宋以挤眉弄眼皱出了一副他不是吃了个糖而是喝了一缸醋的效果：“你不是最吃不得酸吗？所以还是别吃了。”
　　秦奋眼里闪烁着满满的感动：“宋哥你对我真好。”
　　季耀把到嘴边的‘这糖真好吃于归你在哪买的’这句话狠狠咽了回去。
　　“酸？”于归看着他：“那你吐出来。”
　　“哎哟，吃完了，”宋以说着，拿出两瓶汽水儿放在桌上：“给，你不是昨天就说要喝。”
　　于归看着瓶身攒满小水珠的青梅汽水。
　　昨晚是要喝，宋以说还在冰箱里太凉拿出来直接喝对胃不好，他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结果早上出门又忘了。
　　“亏你还记着。”于归笑了笑。
　　“那是，”宋以两只手圈成一个爱心形状贴近胸口：“少爷的吩咐全在这儿放着呢。”

　　王婉拿着一块白色塑料板和大红色马克笔风风火火跑到秦奋面前攥住他看得津津有味的漫画拽了拽：“来，秦懒，干点活。”
　　“什么活？”秦奋头也不抬。
　　熊夏正抱着书跟在她身后往座位里挤，王婉来者不拒随手抓壮丁，一把薅住熊夏的校服领子：“来熊熊，把这个‘高考加油’倒计时表贴到墙上。”
　　熊夏：“......”
　　他把书放在同桌怀里叹了口气：“班长今天使唤不动秦贼了么。”
　　“他那个人，”王婉撕掉倒计时表背后的双面胶：“屁股比脑子还懒......”
　　“我又没聋班长！”秦奋突然出现在她旁边，校服袖子往肱二头肌处一捋：“来！我来！”
　　然后他顺着王婉的指示走到黑板边。
　　踮起脚也够不到王婉说的位置。
　　“滚。”王婉指着他。
　　“于哥！宋哥！”秦奋喊。
　　于归扭头看了正喝汽水儿默不作声偷着笑的宋以，叹了口气。
　　熊夏在季耀给他使眼色的时候就溜了，倒计时表最后还是于归贴上去的。
　　“不愧是180+的身高，”王婉开心的拍手：“我真蠢，一开始不找王子，居然被猪油蒙了眼喊小矮人来帮忙。”
　　秦奋咬牙切齿地跟在于归后面疯狂比划俩人之间的身高差，发誓今晚回去就求老妈给他天天补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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