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虐文女主的长姐

　　第二十六章

　　就这样说说笑笑的，不觉外头的天色就彻底黯了下来。

　　姜穗和郑太妃胃口都不大，半道上就把筷子搁了。

　　三个孩子胃口出奇的好，连黛黛都还在兴致勃勃地烫莴笋吃。

　　姜穗是想着今儿个难得人齐，大家又高兴，便任由孩子们吃个尽兴。

　　郑太妃比姜穗多一些养儿经验，之前并不会放任孩子们吃太多，怕不好克化。

　　现下她是想到了前段时间孩子们受苦了，差点真就留下了脾胃上的病根，便也没拦着。

　　一直吃到铜锅里的高汤加了三遍，晴山最后一个放下了筷子，打着饱嗝说：“这个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已经吃好了的南都和黛黛都跟着点了点头。

　　而后三个孩子又十分默契地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是黛黛开口。

　　小姑娘怯生生地询问：“下个春天，我们还能再一起吃一次这个吗？”

　　一顿半顿的羊肉值当什么呢？

　　姜穗说当然可以。

　　郑太妃就更别提了，眼眶差点又红起来。

　　其实细想起来，三个孩子来了王府不到半年，容慎就在前线出事了。

　　郑太妃那会儿真觉得跟天塌了没两样，先帝走的时候都没那般绝望。

　　那段时日她浑浑噩噩，现在回想大多时候记忆都像是一片空白的。

　　等她缓过来一些，前院后宅的事务又已经是堆积如山，后来还引狼入室，让章姨母那样的人掌管中馈。

　　说来真是愧对三个孩子。

　　姜穗见状就岔开话题道：“这羊肉锅子才哪儿到哪儿呢，这好吃的不要太多……明儿个咱们吃炙肉怎么样？”

　　炙肉跟后世的烤肉说起来是一样的东西。

　　不过时下的炙肉调料跟后世还是有些不同的，并不用孜然、辣椒那些个香料，大多就是放普通的调料。

　　“我明儿个要出门，正好买些番邦的香料回来。保管比一般的炙肉好吃。”

　　郑太妃当然不会反对。

　　三个孩子也立刻高兴了起来。

　　其实羊肉锅子固然好吃，但他们素来乖巧，也不会这顿刚吃完，就跟大人吵着要吃下一顿。

　　他们放不下的，其实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这样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时光。所以吃什么根本不重要。

　　饭后，过去几日积压的疲惫席卷全身，姜穗有些乏了，但看郑太妃和孩子们难得这般高兴，她没赶人，只让人去库房里翻了一些玩具出来。

　　玩具有弹弓、木刀木剑那些，都是文昌侯府给的陪嫁，不算多贵重，但是讲究个好意头，说起来是给她将来的孩子玩的。

　　当时姜穗看到嫁妆单子的时候，还觉得这几样东西怕是要在库房里吃一辈子的灰。

　　现在么，她无痛当了娘，正好拿来给他们玩。

　　三个孩子都很乖，拿到玩具之后就自己搁那儿研究怎么玩，也没磨着要大人陪。

　　姜穗和郑太妃在临窗的炕上坐定，喝了一道花茶，姜穗是真的有些昏昏欲睡。

　　“累坏了吧。”郑太妃一如既往地轻声细语，一边卷衣袖一边道：“我来给你松松筋骨。”

　　姜穗忙说不用，“您是长辈，怎么能让您为我……”

　　话还未说完，郑太妃已经从炕桌的另一边起身，来到了姜穗跟前坐定，直接动起手来。

　　前头说过，姜穗第一次享受芳芷和秋兰的按摩的时候，就觉得已然不比现代的高级SPA馆差了。

　　现下也不知道郑太妃是用的什么手法，揉按之下，姜穗舒服地脑子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后半截推拒的话直接咽回了肚子里。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是靠着引枕浅睡过一阵子了。

　　努力缓慢地掀了掀眼皮，她看到冯妈妈轻手轻脚地从外间进了来，压低声音询问郑太妃道：“王妃这是累的睡着了？”

　　“可不是？”郑太妃叹了口气，“这孩子难得休沐，陪着孩子们玩了一天。现下经络按下去全都是堵塞的，可见前段时间是累过头了。好在，我这手伺候过先帝的推拿工夫还没丢。”

　　睡衣来袭，姜穗又把千斤重的眼皮合上，睡过去之前，她晕晕乎乎地只有一个想法——

　　敢情自家婆婆早年在宫中受宠，不只是因为一张脸，更还因为这样一门独家手艺。

　　这才是真·帝王般的享受啊！

　　翌日清晨，姜穗从自己的拔步床上醒来，那真的是神清气爽，疲惫全消！

　　这还休息个啥？

　　姜穗立刻从床榻上起来，让芳芷和秋兰进来服侍自己沐浴更衣，顺带问问孩子们过来了没？出门的马车套好了没？

　　芳芷和秋兰都发现自家王妃气色比之前好，没说再劝她休息。

　　“三位小主子天刚亮就来了，现下正在厢房里候着，奴婢已经送了酥酪和糕点过去。”

　　“车也套好了，冯妈妈点了王府资历最老的车夫为您驾车，王妃随时可以出门。还有昨儿个太妃走时特地说了，让王妃真不用讲究什么晨昏定省。白日时光短，正事要紧。左右约着一家子一道用夕食的。”

　　那就是也不用往静心院去，吃完朝食可以直接出门。

　　未多时，姜穗穿戴整齐，外间的朝食也摆上桌了。

　　南都和晴山、黛黛一道过了来。

　　虽然不能和娘、哥哥一道外出，晴山和黛黛也没说故意磨蹭，好跟娘多待一会儿。还是跟平时一样的吃饭速度。

　　“都很乖。”姜穗一人秃噜了他们脑袋一把，“要是在这儿待着无聊，就去找你们祖母。闹腾一些也没关系的，知道不？”

　　昨儿个和他们待了一整日，真正聊起来了，姜穗才知道这仨孩子从前几乎不出那个小院子，说怕出去给别人添乱。

　　也不知道身边的人给他们灌输的什么想法，实在是乖得让人心疼。

　　郑太妃呢，虽然生养了容慎，但宫里的规矩大，公主还好一些，皇子长到四五岁就得和母亲分离，离开后宫，去到前头读书。

　　等到先帝去世，容慎被封王，出宫建府，他已然在军中历练出了名堂。

　　母子俩一直聚少离多，郑太妃其实也不大会养孩子。

　　在她看来，仨孩子都是内敛沉静、不爱外出的性子，就也不勉强他们。

　　一来二去的，感情反而不如普通人家的祖孙亲热。

　　龙凤胎姐弟那是真把姜穗当亲娘看的，自然都很听她的话，纷纷表示知道了。

　　黛黛还道：“娘和大哥放心去办正事，我会照看好二哥的。”

　　晴山虽不怎么服气——他平常还是很靠谱的，哪里需要妹妹来看着？

　　但小嘴动了动，他还是没在这会儿和妹妹争，就也保证：“我一定乖乖的。”

　　“都乖！娘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姜穗看向南都，示意他可以出门了。

　　却看南都一边戴上那个独眼龙丑眼罩，一边偷偷笑了一下——这是第一次，王妃对着他们自称为“娘”

　　“笑什么？我方才哪里说的不对？”

　　南都摇头说没有不对。

　　天光大亮的时候，姜穗和南都、方嬷嬷坐上了出府的马车，随行的还有几个王府侍卫。

　　此行的目的地叫如意巷。

　　王府外院管辖五六百外人，并不是说真的让那些人全住在王府里。

　　毕竟这些退伍士兵和军属都不知跟不知底的，人数比王府本来的人还多好几倍，谁敢让这么些陌生人同住一府？

　　郑太妃大手一挥，在一众产业里头找到了这样一块住宅区，安置他们。

　　不过这些人的吃穿用度还是王府在供应，只是说比内院那些个郑氏族亲好些，没把自己当主子，翘着脚等人服侍。

　　如意巷距离朱雀大街有些距离，马车走了两刻多钟才到。

　　而在这路上，都不用姜穗发问，南都便主动开口介绍起如意巷的情况。

　　“如意巷那边一开始没有那么多人，赵长史每日都会过去一趟，亲自查看一番。后头人越来越多，大事小事不断，经常闹出一些事，严重的时候，还惊动了官府。赵长史干脆便常居在如意巷坐阵。府里的侍卫也在赵长史的安排下分成了两个班次，平时就在如意巷镇守，休沐的时候回府……”

　　王府的长史，通俗点来说就是管家。

　　但人家是自由身，不是王府的仆从，算是幕僚那一种。执掌王府政令的。

　　这位赵长史从前走的是科举的路子，身上还有举人的功名，当个小官都足够了。

　　但他运道差，考上举人没多久，就意外受伤，瘸了一条腿。

　　时下做官讲究身言书判，这首当其冲一项，就是人长得不过太过猥琐、有残障。

　　数十年寒窗苦读成为一桩笑话，赵长史意志消沉之际，遇上了容慎。

　　据说是差点要随军去当军师了。后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搁置了，就留在王府帮着容慎照顾家业。

　　现下却被派来当这几百个残兵和军属的保姆，一当还就是三年。整日里都是料理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务。

　　只能说赵长史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对的上容慎的知遇之恩了。

　　一众侍卫同样惨，从前是在王府当差，五日就有一次休沐，休沐时间还能松快松快。现在变成两班倒，回王府当差都成休息了。

　　这些事儿其实都不难打听，姜穗本来准备在去的路上，跟随行侍卫打听的。

　　但南都把情况都说清楚了，也就省的姜穗再去问。

　　她不由高看南都一眼，询问道：“这是你过去就知道的，还是昨儿回去特地找人问的？”

　　南都并不隐瞒，老实回答道：“过去就了解了，只是我年纪小，不方便出府。所以还未亲自去过如意巷，同样是打听来的，还得是眼见为实。”

　　说着话，马车停稳，到地方了。

　　姜穗先下了马车，南都跟着下了来。

　　只见如意巷口门庭冷落，一个人也无。

　　姜穗和南都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那些士兵和军属都是外人，暂且不论。

　　王府的赵长史和一众侍卫却是自家人，昨儿个姜穗当着南都的面，已经使人来报过信儿了。

　　听着南都方才的讲述，姜穗还以为赵长史和一众侍卫应该像府里下人一样，特别期待她这王妃出面管理事务，“解救”他们来着。

　　……不说夹道欢迎吧，怎么也该派个人早早地来等着才是。

　　就在这时，一个黑黑壮壮的侍卫从巷子里头跑出来。

　　还挺巧，正是前不久在校场上帮着姜穗做戏吓唬郑氏族人的那个。

　　姜穗记得他姓陈。

　　陈侍卫疾跑到姜穗跟前，拱手行礼的时候，出生解释道：“王妃恕罪。赵长史今日一大早就带人在此处等候了，只是不巧巷子里发生了一些事。赵长史赶去处理事务了。还请王妃稍待，小的这就去知会。”

　　姜穗本来就是来查看如意巷的真实境况的，现下只摆手说：“不用那么麻烦，你直接引我去见赵长史。”

　　要搁之前，陈侍卫对姜穗可能只是面上敬重，并不会真觉得这样一个高门贵女出身、娇滴滴的王妃，能有本事把外头的事务也处理好。

　　但姜穗前头才收拾完郑氏族亲，没落下一点口舌，不止陈侍卫，连赵长史听说之后都直呼“天佑镇安王府，竟赐了这样一位厉害的王妃”。

　　所以眼下陈侍卫并不阻拦，立刻带路。

　　如意巷的入口很宅，马车不得同行，也只容三四人并排通过。

　　步行一段距离后，便立刻开阔起来，能见到成片的民宅了。看规模更像个小村落。

　　村口有一处空地，现下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人声鼎沸。

　　陈侍卫正要帮着姜穗清场，姜穗又摆了摆手，他便恭敬地退到一侧，不再多言。

　　走近了，姜穗就听到人群里头有个妇人扯着嗓子在喊：“天杀的姜家婆娘，没安好心……竟要把我们这些可怜人赶尽杀绝啊！”

　　话音刚落，就看南都捏着小拳头要往前去。

　　姜穗赶紧把他拉住，用眼神询问他干啥去？

　　南都抿着唇没吭声，一张清俊的小脸上满是寒霜。

　　姜穗从他的脸色猜出来一些，好笑道：“不是骂我。”

　　她虽然此行就是为了赶人做准备的，但人又还未到，赵长史和一众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哪怕只为了王府的名誉，他们也不可能任人这么辱骂她。

　　果然下一瞬，另一道同样响亮的女声道：“你才是天杀的贼婆娘！王爷病着，太妃娘娘好心收容我们吃住，已然是天大的恩德。现下京城百姓都在传，说王妃遇着了一个得道高僧，那位大师当众说的，王爷身边需要‘静’下来，他的身体才能好。”

　　“是啊，”有人帮着附和，“我特地和人打听了，早先王爷大婚前，宫里的太医都说他不大好了。后头王妃进门了，那些个郑氏族亲又散了，王爷的身体立刻就性命无虞了。”

　　“可是钱大娘也没说错，我们这些人本就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王爷的。现下走了，往后如何过活呢？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你们几家这样，才来京城没多久就自己能立住了。”

　　“对啊，王妃都没赶人呢。”

　　听到这儿，姜穗明白了，这是王府的消息传了一些过来，所以这些被收容的士兵及其家属分成了两派。

　　一派就是主张大家跟郑氏族人那样自个儿散了，各寻生路去。

　　另一派则是还想留下。

　　这档口，总算有人发现了姜穗和南都。

　　虽之前未曾见过，但他们这一大一小的样貌气度和穿着，都和此处的平民有着极大的不同。

　　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还自发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姜穗抬脚走近，才发现外头听着是在吵嘴，里头却另有一番“战况”。

　　只见两个妇人各自叉腰站一边，都是三四十岁中年妇人的模样，发髻散乱，衣裙凌乱，衣袖还都卷到了手肘处。

　　一个中年文士站在她们二人中间，形容比他们还狼狈，只见他气喘吁吁，头发蓬乱，衣领都让人扯开了，脚上两只鞋更是都不翼而飞。

　　姜穗猜着就是那中年文士就是赵长史了，也难怪陈侍卫说赵长史分身乏术——敢情是来拉架了。

　　而且很有可能若他不来，这场纷争一开始只是两家的争端，最后演变成两派人的聚众斗殴，又要惊动官府。

　　赵长史总算是发觉了姜穗和南都，立刻简单捋了捋头发，拢好衣襟，一瘸一拐地上前行礼，“见过王妃，见过大少爷。”

　　他认证了姜穗的身份，周围更是陡然一静，方才那剑拔弩张的两个妇人也偃旗息鼓，鹌鹑似的低下了头，缩起了脖子。

　　姜穗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说说吧，怎么回事？”

　　赵长史擦着汗，说起了起因。

　　他昨儿个得了消息，知道姜穗今日要过来视察，没到处跟人透露，但也想着督促此处居民洒扫屋舍，省的等姜穗来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无。

　　吵嘴的两家妇人，一家姓钱，另一家恰好和姜穗同姓。

　　那姜家大嫂还算是有几分聪明的，来京城的时间不算长，丈夫断了条胳膊，但现下也找到了差事做。

　　他们在如意巷吃住都不要钱，这段时间也积攒了一些银钱。

　　看着这个阵仗，姜家大嫂猜出来一些，就挑起了话头，说起他们这些人该主动告辞。

　　而那钱家大娘，他儿子死在了战场上，家乡又遭了灾，亲人死绝了，抚恤银钱让灾民抢了个干净。只剩下她和女儿相依为命。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钱大娘想着早先儿子送回来的家书，上头说他在外头跟着镇安王打仗，王爷对他们这些兵卒如何如何好……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钱大娘带着女儿一路讨饭到了京城。

　　如他家这样情况的老弱病残，一旦出了如意巷，那真的还是只有讨饭的份儿。

　　即便是去给人浆洗缝补衣裳这种活计，一般人家还不愿意给不知根知底的外来人做——万一对方拿着自家的衣裳跑了怎么办？一身普通的好衣裳也能值几十文钱呢。

　　“我知道了。”姜穗也没去当什么判官，去论谁错谁对，只让众人都散了，而后让赵长史在如意巷逛了一程子，顺带问问别的人家的情况。

　　这些人家的情况和人员构成都不大相同，但相同的是，他们见到姜穗虽有些畏缩，却都是恭恭敬敬的。

　　偶尔姜穗问到他们，答话的时候那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半点鬼祟掩藏。

　　没像郑氏族人那样上蹿下跳，惹人厌烦。

　　甚至到了午饭的时候，不少人还自发性地从自家提溜出了鸡蛋、腊肉、香肠等东西。

　　想也知道是他们平时不舍得吃，从王府给分发的份例里头硬省出来的。

　　提溜出来了，他们也没有说直接往姜穗手里塞，只是默默地放到了村口空地的石桌上。

　　“我下午还有别的事。不在这用饭，大家把自己的东西拿走。”

　　跟赵长史知会了一声，姜穗带着南都和方嬷嬷回到了马车上。

　　上车后，方嬷嬷几次张嘴，都是欲言又止。

　　姜穗沉吟了半晌，问他们道：“你们觉得如意巷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方嬷嬷还在纠结，南都先开了口。

　　他道：“他们人都不坏，但还是不可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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