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狐狸精

　　（1）

　　远远的一片光亮，四平倒抽了一口凉气，轻轻拍了拍黑蛟，急促的说：“沉底儿，快。”
　　黑蛟立即向下沉，直到四平说：“好。”
　　隐身在海草后面。

　　胡照英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黑蛟说：“那片光亮有血光，不知道我的族人怎么样了。”

　　四平说：“如果有不该发生的，恐怕已经发生。看这光亮，即使隐身过去，也必定暴露。且按捺，从长计议。”

　　胡照英说：“是仇家吗？”
　　黑蛟说：“我与人素无仇怨，既然暗地里过不去，不如我明着过去问问，你们在此等我。”
　　四平拦下，说：“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别去，我去。”

　　四平蹬着水，从容近前，守卫立即喝问：“来者何人？”
　　四平说：“远来讨债，要见黑蛟。”
　　守卫上下打量四平，说：“等着。”

　　不一时，出来两队红衣女子，簇拥着为首一位白衣女子，猛一看还以为是白冰，高束发髻，斜插一只红玉凤钗，灼灼放光，手握一柄短剑，银鞘镶宝。

　　四平从容施个礼，说：“弟妹，黑蛟可在？”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说：“四平，我知道你不缺心眼儿，竟敢到我面前来耍？你既然来了，胡照英，黑蛟必在左近。”

　　望着胡照英和黑蛟的藏身之处，一咬牙道：“都是妖孽。”
　　一扬手，地上卷起一层白霜，向四平迎面扑去。
　　白霜里藏着微小的利刃，不只向着四平，也向着胡照英和黑蛟卷过去。

　　胡照英和黑蛟藏身不住，来到四平身边，白霜扫过，三人站在那里毫发无伤。

　　（2）

　　黑蛟说：“原来是白霜姑娘，我的族人怎么样了？”
　　白霜说：“自然是鱼归鱼、虾归虾、王八归王八。”
　　黑蛟一捏手里的长矛，说：“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害我族人？”

　　白霜咧嘴哼了两声，说：“你声称那么爱我仙主白冰，一见到这妖孽胡照英就被勾魂摄魄，害我仙主遽坠凡尘，化为白兔。这也罢了，你纵使厌倦了白冰，也该念我对你的好，怎么就轮到一个这么土气筛筛、恶俗低贱的狐狸精？”

　　黑蛟纳罕道：“我没爱胡照英啊，只是觉得她新鲜有趣而已。”
　　白霜呸了一声，说：“我没想到你竟是泼皮无赖，我心瞎了才会曾经爱过。”
　　四平笑道：“咦，转眼转爱成恨，不齿为伍了。”

　　白霜狠狠瞪了一眼四平，四平咧了咧嘴。
　　胡照英笑道：“我也还好，如果你真正了解我，也会爱我的。”

　　白霜横眉立目，拔出短剑，指向胡照英一挥。
　　胡照英立即化为狐狸身，不由自主的飞起来。
　　白霜迎上用短剑在胡照英身前身后各劈一剑。
　　两道双螺旋形的霜柱凭空而起，夹着胡照英一直向上，出了海面，直插云霄。

　　白霜摘下头上的红玉凤钗一划，霜柱里外一片火海。

　　胡照英身外灼痛，莫名感到心内巨浪翻腾一般焦灼汹涌，身子胀大，象被吹了气，奇大无比，毛尾倒竖，七窍喷火，全身罩在月白色的光中。
　　胡照英停下来就受不了，催逼的在两道霜柱中上下乱窜，停不下来，腰上的红绡头早到了白霜手中，她满足的系在自己头上。

　　（3）

　　这一切发生太快，四平、黑蛟闪电还击，也没能抢出胡照英，只跟在白霜后面象轰苍蝇，远远的与胡照英被火隔离，近前不得。

　　白霜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火，这叫凤阳神火，凤阳钗所划出；那可不是一般的霜柱，那叫山阴霜柱，山阴剑所劈出。你们的胡照英月上中天之时，形神俱灭，等着为她一洒别离泪吧。我不杀你们，你们愿意跟她同灭，我是不会拦的。去吧，去救她吧，如果跟她同归大荒是你们的夙愿。”

　　黑蛟往火里就冲，四平一把抱住，说：“看这火势，她说的是真的。别冲动，都进去就都出不来了。”

　　黑蛟说：“她只是白冰的一个小贱婢，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白霜咯咯笑道：“我得了天下至宝，又受高人亲传，今非昔比了。”
　　四平说：“凭她刚才的身手，所言不虚，咱们没资本冒险，会有办法的。”

　　黑蛟说：“你在外面想办法，我去里面跟胡照英会合，咱们里应外合。破就破了，万一不破，给我们烧柱好香。”

　　四平死命抱住黑蛟，喊道：“还没到最后一刻。”

　　黑蛟化身一道光，呼啸着闯入火海，钻到两道霜柱中，立即原形毕露，化为一条巨大黑鱼，全身罩在桔红色的光中。
　　胡照英立即慢了下来，一狐一鱼互相望着，说不出话，只是悠悠的在两道霜柱中盘旋。

　　（4）

　　胡照英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费力过，但是停不下来。
　　她不想也没想到黑蛟会自投罗网，跟自己一块儿受这份儿罪，她想埋怨他，可是心里感动的发酸，想张嘴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黑蛟，想必黑蛟眼中，此时此刻，也只有她。

　　耳边呼呼的，不知道是风，是呼吸，还是火。
　　身体一点一点的轻起来，似乎越来越扶摇而上。
　　胡照英渐渐迷蒙，这样身归大荒也好吧。

　　白霜冷眼旁观，对四平嘲讽道：“你不进去吗？两雄一雌，看看最后那比贱婢还贱婢的狐狸精会不会做出选择？”

　　四平目不转睛的望着胡照英和黑蛟，紧咬嘴唇，转身拔剑向白霜狠刺过去。
　　白霜笑声萦绕，说道：“等到月上未免无聊，我就跟你玩儿玩儿吧。”
　　两个人一场酣战。

　　月上，胡照英和黑蛟的身影渐渐稀薄。
　　四平累的无举剑之力，被白霜刺的浑身剑伤，虽没有一处致命，全身已经血淋淋。
　　索性把剑一扔，坐在地上，伸着两条腿，满目绝望的看着胡照英和黑蛟，微微笑起来。

　　白霜兴奋的一指月亮，说：“看呢，快到时候了。”

　　月上中天，就在那一刻，一柱月光凝聚到山阴霜柱上，直罩到胡照英身上。
　　山阴霜柱转起来，转的越来越快，变成了一个银色的茧。
　　胡照英和黑蛟忽然不那么难受了，身心一片宁静。
　　稀薄的两个人停了下来，胡照英趴在黑蛟身上，等着与他同归大荒。

　　（5）

　　天崩地裂一声响，银色的茧炸开了，满天瓢泼大雨，仿佛水上泼油，凤阳神火更旺。
　　胡照英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意识模糊，不知飞向何处，她努力的想抱住黑蛟，但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光亮，两道门打开了，窗明几净，里面仿佛坐着费明阁和自己，明朗的笑容，轻松的在谈论着什么，多好啊。

　　这象一副画，胡照英却感觉自己离这副画越来越远。
　　耳边听到轻轻的呼唤，有人在摇：“照英，醒来；照英，醒来。”
　　胡照英睁开眼睛，凤姑惊喜的面庞立即映入眼帘，旁边是小山。
　　都坐在红绡头上，浮在海上，正是黎明。

　　胡照英笑了，想坐起来，可是身子软的很。她问道：“黑蛟呢？”
　　旁边的海水里，钻出一条大黑鱼，正是黑蛟，说道：“我得在海里身体才康复的快。”
　　他一个猛子扎到海里，又露出头摆了摆身子，十分欢快。

　　胡照英扫到四平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眼神温柔似乎略带一点歉意。
　　她向他笑了笑，真好，都没事。
　　胡照英对凤姑说：“是你和小山救了我们？”

　　凤姑说：“白霜趁我和小山不在家山，偷了我的凤阳钗和小山的山阴剑。这两样东西本是有灵性的，不肯与外人合炉，但是这白霜不知从哪里求得法术，据为己有。我和小山追踪至此，若不是你与月亮有神奇的感应，咱们里应外合，恐怕我和小山不是她的对手。白霜落入凤阳神火，形神俱灭。”

　　（6）

　　胡照英说：“我身子软的很，没关系吧？”

　　凤姑说：“幸好黑蛟带着那半颗鲛人珠，你们分吃了，时下虽然微恙，调养些时日就好。跟我回家山，也好方便调养。小山、四平、黑蛟也去我的家山，小山也会帮着黑蛟、四平康复。”

　　太阳升高起来，天地一片光亮，海面泛着白白的浪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以至于胡照英觉得一切发生的事都是错觉，只有目下真实。

　　凤姑把红绡头收了，系在胡照英腰上，一行人赶往凤姑的家山凤丘。

　　一条大河，浩荡东去，黑蛟一跃入河，小山说：“他自己安置了，我和四平也留在此地。”

　　凤姑带胡照英继续往前走，过了河，又过了一片大林子，一座大丘上，遍地时新花草，朴素结实的木楼，木制大露台，上面桌椅齐备，摆着茶点。
　　在月光皎好的晚上，这里一定风凉惬意，真是世外仙家，胡照英立刻就爱上了这里。

　　日子静好，想起自己的这一世姬蔼兰与费明阁的这一世郑南云成了夫妻，胡照英心里总是甜蜜。
　　她梦想着郑南云的半个灵魂一点一点的透明，欣慰自己功不唐捐。

　　小山、四平、黑蛟两三天就会来聚，大家一齐切磋仙术，胡照英受益匪浅。
　　四平的伤势轻，很早就好了。
　　最麻烦的是黑蛟，但是两年过去，他也康复如初。

　　（7）

　　这一天是月圆之夜，在大露台上，胡照英、凤姑摆上仙食招待小山、四平、黑蛟，五个人望月谈心，很是愉悦。

　　胡照英说：“我近来常常思念郑南云，不知道他和姬蔼兰过的如何。”
　　四平哼哼道：“不如何。”

　　黑蛟说：“想必白冰未死时，姬蔼兰就已中意郑南云。白冰一死，她就按捺不住了。这时候，还不小心伺候，感情什么的，差不了。”

　　胡照英托腮沉吟，凤姑说：“咱们何不去探望？”
　　小山说：“明日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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