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锦

　　一路上萧卷卷又给陆绵讲了好些规矩。

　　例如以后要在人前称呼她“四姑娘”，不要经常说现代的话，不可以提现代食物等等。

　　陆绵听的头都大了，瘪嘴诉苦：“卷姐，你不爱我了。”

　　“现在保命重要，你要总是说些有的没的，当心咱们被人当成妖怪抓去烧死，你给我乖一点，坚持些日子，等找到你姥姥咱们就回家了。”

　　陆绵低头，呐呐的“哦”了一声。

　　半晌后。

　　“卷姐，我想洗澡。”

　　“先找金旺，回去洗。”

　　“卷姐，我衣服又脏又臭还很丑。”

　　“先找金旺，回去买。”

　　“卷姐，我想吃糖。”

　　“先找金旺，回去买。”

　　“卷姐，我想吃疙瘩汤。”

　　“......那得等找到你姥姥的。”

　　“卷姐，我、”

　　“行了，有完没完！”陆维终于忍耐不住，低吼打断了陆绵，又对萧卷卷道，“你平时都怎么管她的？遇事不分轻重缓急，满脑子都是自己那点蝇头私利之事！”

　　萧卷卷并非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与陆绵之问答已经让她临近崩溃边缘，但她没耐心，不代表她能容忍陆维对陆绵与她的指指点点。

　　“对，我管不好，我管不好你来管啊？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再说你凭什么给她扣帽子？绵绵从小到大你给她换过一个尿片吗？带她去过一次游乐场吗？哄她睡过一次觉吗？给她做过一顿饭吗？发烧带她去过医院吗？你倒是给我讲讲，一天到晚在研究所都在干什么？到底是在搞科研还是在带师妹？”

　　陆维脸色涨红：“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事情需要你做吗？哪一样不是妈和保姆做的？你的日子就闲成这样了吗？每天只知道想那些有的没吗？”

　　萧卷卷被他这话气的直喘粗气，张开嘴，想说这些力气活她是没有亲力亲为，但陪伴孩子长大的是她，孩子生病她比谁都担心，可是在她无助恐慌的时候，陆维，你，你在哪里？我初为人母时带着陆绵的慌乱你可有安抚过？陆绵长大后我们生活中的种种喜悦你又可曾参与过？

　　但话到嘴边，萧卷卷却又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她与陆维，没什么好说的。她亦不想因为他，变成自己曾经最看不上的那些个怨妇之一。

　　萧卷卷别开脸，看着车窗帘子上的图纹，眼圈泛红。

　　等回去，回去就直接去民政局离婚。

　　她的沉默让本在怒火中的陆维安静下来。

　　他本以为萧卷卷要与自己撕咬一番，却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看着萧卷卷殷红的眼圈，陆维后悔了，在心里骂上自己。

　　她说的没错，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他们二人是同学聚会后意外怀孕结的婚。

　　婚后他每天都泡在学术研究里，研究生毕业又读博，又进研究所，时间被工作排的满满登登，没怎么关心她，也并未怎么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又有何脸面在这个时候质问自己的妻子？

　　诚然萧卷卷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但他那样说，也着实是没什么立场。

　　再说，这是他要与之度过一世的人，不该这样惹她伤心的。

　　只是道歉的话，他到底说不出口，车轿内一时间陷入沉默。

　　陆绵瘪着嘴，看看萧卷卷，又看看陆维：“爸爸，你什么时候去加班啊？”

　　“闭嘴，你过来。”个熊孩子。

　　陆维打算趁这个时间好好教育一下陆绵，这孩子平日里就任性自我，是该好好管管。

　　陆绵却往萧卷卷身后一缩：“我不要。”

　　父女二人就这样说起车轱辘话，一个沉着脸“你过来”，一个拼命的“我不要我不要”，惹的萧卷卷再也按捺不下躁意，大喊一声：“好了！停！”

　　陆维：......

　　陆绵：......

　　马车停了。

　　车内三人一怔，萧卷卷清清嗓子，冲车外道：“不是让马车停。”

　　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四姑娘，到了。”

　　“啊？”

　　“四姑娘，城西的老水井，到了。”

　　三人这才反应过来，依次下了车，只是陆绵到底没让陆维抱，径直跟在萧卷卷身后蹦下车。

　　一时天堂，一时地狱。

　　眼前这地方，当真是颓败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半个，极目望去一间间的房屋竟然全部残破不堪，只巷口有一棵叶子都落得差不多的秃干大树。

　　那大树旁坐落着一口衰敝老井，便是传闻中曾经卡满犬骨人骸的老水井了。

　　瑟瑟风鸣在耳边响起，萧卷卷打了个冷颤，抱住双臂搓了搓：“也不知道那些房子里有没有人住，小柱，你来过这里吗？”

　　小柱摇摇头：“这里荒凉，就算有人住，也都是些穷苦人家，来这讨不到吃的。”

　　萧卷卷微微点头，牵着陆绵朝里边走去：“那就挨家看看吧，或许还会有人。”

　　小柱不解：“县主为何要来这里？”

　　萧卷卷领着陆绵边走边四处寻望，道：“今日听人说了个离奇传闻，我心生好奇便想来看看，却没想到遇到你们兄妹，正所谓是不解之缘。”

　　陆维不愿她与小柱多说，大步走到她身边，假意不经心的交错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与师妹不是你所想，我已把她删了。”

　　萧卷卷看了眼陆维，满不在意的说了句渣男语录：“与我何干？”反正都要离婚了。

　　说罢，她继续牵着陆绵往前走。

　　陆维无奈，见小柱紧跟着萧卷卷，拦住他，指着另一方向道：“你与我去那边看看。”

　　小柱不放心：“这里看着怪吓人的，怎好让县主带独自带着二丫？”

　　“那你自己去那边，我是县主.....铺床叠被的姑姑，我来照看她们。”

　　正在小柱犹豫之际，前方传来“啊”的一阵叫喊声，正是萧卷卷与陆绵。

　　陆维与小柱忙赶上去，只见萧卷卷坐在地上，面目仓皇的搂着陆绵，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盯着前方一间屋子，说话语无伦次。

　　“我刚刚，那，那里边，我以为，我、”萧卷卷手指着那屋子，陆维二人顺势望去，只见屋内隐约躺着两个人。

　　陆维顾不上那么多，托小柱看顾着萧卷卷母女俩，大步走进屋子勘察一番。

　　不到盏茶工夫陆维便出来了，摇摇头道：“是死人，死了怕不止一年了，尸体都风干了。”

　　萧卷卷缓了一会儿，仍旧未从刚刚的恐惧中回神，哆哆嗦嗦问道：“怎、怎的死了还躺在屋子里？要报官吗？”

　　陆维看了眼陆绵，再看看萧卷卷，见她镇定了不少便稍微放下心来，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去别处看看再说。”

　　被他这么一安慰，萧卷卷觉得自己当真平静许多，心里还琢磨着不能被人看了笑话，强迫自己壮起胆子，继续在这方圆之内查看起来。

　　陆维也不再让小柱单独行动了，经过刚刚那一遭小柱也愿意听陆维的，心道这个铺床叠被的姑姑可真勇敢。

　　四个人一起小心翼翼的沿着房屋之间组成的小巷一一勘察。

　　小柱成日里在街市游晃讨饭，到底是胆子大一些，没多久又看到一间屋子，门都掉了，隐隐觉得里边有人，进去后看见一具坐着趴在桌子上的尸体。

　　“那个屋子里的也是死人。再往前看看吧。”

　　萧卷卷咽了口口水点点头，牵着陆绵，掰正她的头不让她往那屋里看，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身后。

　　纤长的巷子颓寂无声，四人心中越发紧张，步子不自觉的慢了下来，也不敢言语，耳边只有脚下踩碎枯叶发出的嘎吱声。

　　眼看走了一半了，他们所见也不过零星几个死人，萧卷卷暗自发愁，难道传闻真的只是传闻，金旺啊金旺，你莫不是真的被炖了狗肉了吧？

　　这样想着，她眼中的希冀越发薄淡。

　　突然间一阵诡异的“呀呀”声嘹亮响起，萧卷卷母女被这声音吓得喊了出来，却见眼前几只黑鸦飞上天空。

　　刚刚屏住的呼吸一下子泄了气，萧卷卷扶强站在原处喘了好一会儿，心说好在现在刚过晌午，天还亮的很，不然她怕是真要被吓出个好歹。

　　一行人稳定了心神，正要继续向前，陆绵却拽着萧卷卷的手不动了，湿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惧意，对她道：“四姑娘，我害怕。”

　　萧卷卷捋了捋陆绵脏乱的头发：“绵绵不怕，有我在呢。”

　　陆维见到陆绵这样也心疼，却没什么与女儿交流的经验，便学着萧卷卷的样子，也帮她捋捋头发。

　　小柱：“绵绵？”

　　萧卷卷：“二丫听着太随便了，刚刚在车上起的。”

　　小柱听到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见笑了，是、是我起的，的确是有些粗鄙，县主改得好，”顿了一下他又道，“不如县主你和二、绵绵去马车上等吧，这里有我和铺床叠被的姑姑就够了。”

　　说罢，他又蹲到陆绵身前，捏了捏她满是尘灰的小鼻子，故作轻松道：“绵绵去照顾县主可好？”

　　陆维：......小子真能钻空子。

　　陆绵一听这话，抬头看看萧卷卷，见她意动又看看陆维。只见陆维冲着她点点头，于是拉着萧卷卷大步奔回马车。

　　经刚开始两具尸体与那群乱叫的乌鸦后，萧卷卷也被吓得不轻，说起来到现在脚还有些发软，回到车上后便抱着手炉等了起来。

　　可越等心里就越焦躁。

　　金旺和宁女士没找到，真怕他俩在这期间出什么意外。

　　陆状元那边也是一切未知，不知能不能给她提供些线索，还有陆维说的那个天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最烦的是，这边这么多麻烦还没解决，那边再过一天就是皇宫娇耳宴了。

　　焦躁、不安、忧虑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让萧卷卷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见陆绵昏昏欲睡，便让她躺下，把她哄睡后自己则从马车里走出来，在外边来回踱步盘旋起来。

　　突然一个老朽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经历过前两遭，萧卷卷倒没说有多害怕，但属实也是吓了一大跳，险些没蹦起来，回身一看，见是个衣着破旧，头发花白的老人，便定下心解释起来。

　　只是没等她说话，车夫便冲上来，拿着马鞭一副要抽人的架势。

　　萧卷卷忙将他使开，只让他回到车上，好生照看车上睡觉的乞儿。

　　支开车夫后，萧卷卷才道：“老人家，我是来找人的。”

　　那老人又问：“看姑娘你衣着华贵，还有马车侍奉，会来这里找人？”

　　“老人家有所不知，小女今日于街上听到一奇闻，但不相信世间会有此事，于是想来一探究竟。”

　　那老人沉默须臾，问道：“姑娘说的，可是犬精一事？”

　　“是是是。”萧卷卷忙点头，刚要询问那老人可否知道些什么，就觉得哪里不对。

　　这老人此番出现在这里，未免太过诡异。

　　据他们目前所查，这里的人都死了，为何这老人会出现于此呢？难不成是来“探险”的？看他一把年纪了，不会这么有“童真”吧？难不成......是闹鬼了？可这大白天的......

　　老人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姑娘定是好奇，为何我会出现在此？”

　　被戳破心事，萧卷卷难为情的笑笑：“是，是有些好奇。”

　　那老人哈哈一笑，抬手指向那些残缺的房子道：“老朽就住在此处。喏，从南头儿数第三间房，就是我家。”

　　说罢，他回头喊了一声：“富贵儿，出来吧，不是坏人。”

　　话一落地，一个看着二十来岁的魁梧男人低着头，双手着地，从树后蹲步走出来。

　　那老人又招唤了一声：“不害怕不害怕，过来吧。”

　　名为富贵儿的那男子又扭捏的往前走了几步，鼻子嗅了两下，定睛看向萧卷卷后，又使劲探头嗅嗅，突然拔腿朝她跑过去。

　　未等萧卷卷反应过来，富贵儿便飞速扑到她身上。

　　只听“啊”的一声，萧卷卷被扑倒在地，富贵儿伸着舌头哈哈哈的喘好几息，照着她的脸就要舔上去。

　　麻！麻麻！麻麻麻麻麻麻！你去哪了啊？金旺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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