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属偏爱

　　“疼？医生，医生呢？”

　　刚醒不久的黄芪似乎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有些惶急，脸色都差了许多，好像自己也在疼，切切实实。

　　“不要医生。”程空青起身，在他身边坐下，靠在床头，几乎是无声地回了一句，要你。

　　他的声音很小，听力没出问题之前黄芪都不一定能听到，如今更是痴人说梦。

　　好在程空青也没想得到回应。

　　“只是有些累。”

　　面对转过身直勾勾凝视他的黄芪，程空青破愁为笑，摇了摇头，“你没事，我自然就好了。”

　　他这话好没有道理，黄芪也很没道理地有些不开心，可是又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

　　“事情都处理完了，最近也没什么事，就在家陪你，好不好？”

　　柔软的大床上，两个少年依偎在一起，说一些很暧昧，又很受用的话。

　　陪着他当然好啦，黄芪脑袋里的小花又开始晃来晃去，但是……直接这么说出来还是有些耳热的。

　　好在程空青这个人向来比较会读空气，见他开心了又不好意思说，就自然地提起下一个话题。

　　他用手机转文字的方式给黄芪一点点讲，自己这次外出经历了什么，见到了什么景色，有什么地方想要他们一起去……很认真，有错字了也会改掉。

　　黄芪“听”得津津有味，好像自己也去了一趟。

　　他突然想起来，曾经自己问程空青，大城市是什么样子的？

　　程空青和他说，是和石犀村一样，有一些老人，有孩子，年轻人，嘎嘎……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话很好地安抚了黄芪，让他不至于那么害怕。

　　只是刚来的那几天有些出入，后来好了很多。

　　还是因为有程空青在。

　　这么一想，黄芪心里程空青全知全能的地位又高了那么一点点。

　　这已经是一大步了。

　　不知道他小脑袋里又在想什么，程空青注视着走神的少年，考虑着他的病情。

　　他们明明同样年轻，看起来却截然不同。

　　这种不同不仅仅是成熟程度或者资历，还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和朝气。

　　程空青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很久之前就被他摒弃。

　　而黄芪则是天真有余，却太过沉静，像古寺里的泉水，游游在这一方水潭，干净，脱俗，唯独少了流动。

　　不好吗？也不是。

　　好吗？更不可能。

　　这种沉静看似清澈见底，实则谁也不知道水下到底是什么，什么时候会崩塌。

　　“怎么不说了？”

　　黄芪很久没有看到他转文字，歪头看他。

　　“漆漆想去看看吗，”程空青把手机放下，打出一行字，“我说的这些，漆漆想去吗？”

　　他神色认真，好像黄芪说想去，立马就可以走。

　　几乎要滑下去的黄芪慢慢磨蹭上来，眨眨眼，莞尔一笑:“想去，但是要和阿青一起。”

　　“……如果是自己呢？”

　　自己？

　　黄芪想到什么，立马摇头，像一只抗拒的小拨浪鼓。

　　他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假设只站在程空青自己的这边，他是非常愿意黄芪这么黏着他，甚至“依附”于他更好。

　　可是他还想要黄芪快乐，这太矛盾了，而如果要他自己开心，黄芪就不会有自己的世界和想法。

　　……对啊。

　　将将恍然的程空青终于想明白，这几天自己在痛苦着什么。

　　贪念，珍重。

　　不是黄芪的病难治，是他能不能给黄芪治病的机会。

　　他潜意识里……竟然不希望黄芪恢复吗？

　　程空青难得迷茫。

　　他到底还是年纪阅历不足，又是第一次喜欢人，那么珍惜，所以在有这种念头的时候往往更不能接受。

　　【不要自己去，要和阿青一起去。】

　　想了一会儿的黄芪终于反应过来，他还不会打字，说出来又不好意思，只能在程空青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愿望。

　　【自己去，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也看不到？

　　抬眼望着笑盈盈的少年，他的目光沉沉，疑惑压在了眼底，像是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等人来解释。

　　黄芪只能接着写，指尖触碰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心一直传到了心底，安抚住了某人横冲直撞的灵魂。

　　【自己一个人就像住在罩子里，什么景色都离我好远，隔着膜，戳不破……是阿青替我戳破，带我出来，我才感受到风、雪、萤火虫……如果阿青不在，那个罩子又会回来，我不想，也不喜欢。】

　　他写得很认真，眼睫垂下，是很好看的少年，白皙的脖颈下是青色的血管，有温热的血液在里面缓缓流动。

　　程空青一时看痴了，很没有自制力，他的错。

　　【我需要阿青，所以总是很坏，很坏地希望阿青只陪着我，不要离开，以后去哪里也想要和阿青一起。】

　　写到这里，程空青还没说什么，黄芪自己倒委屈起来，【可是阿青要有自己的事情，如果能把阿青变小，带在口袋里就好了。】

　　“轰隆隆——”

　　伴随着电闪雷鸣，大雨终于落下，暮色沉沉，房间里没有开灯，瓢泼的雨水倾盆而落，闪电偶尔出现的光让房间亮如白昼。

　　程空青在这样的草率的天气中，第一次得见黄芪的占有欲。

　　他一直，一直以为，黄芪只是需要自己，依赖自己，或者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感情的寄托，而自己也只是卑劣地顺水推舟，引诱黄芪走进自己的陷阱，所以他从来没有去设想，黄芪对自己会有“占有”的情绪。

　　现在他想，自己才是错了。

　　黄芪内心的占有欲其实一点也不比他少，不论是什么样的感情，他都切切实实地懂得了少年的话。

　　想要留住，不仅是依赖，还有贪心，是想只留在“我”身边。

　　黄芪的“隐藏”不过是太过纯粹，不知道如何去做，所以只能用看似依赖和撒娇的方式，想要把程空青留在身旁。

　　他的行为并没有任何恶意和欺骗，只是单纯的潜意识表露——而这也正是问题所在，由于太过自然，程空青根本不会认为那是占有欲。

　　这个发现几乎让程空青欣喜若狂，甚至没有忍住，伸手把黄芪拥入怀中，很克制，很克制地亲吻了他柔软的发丝，呼吸还带着一丝颤抖。

　　突然被抱住的黄芪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他闭上眼睛，像一颗成熟的小番茄。

　　阿青怎么突然这样热情，一点都不像平时沉稳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的。

　　门口传来做饭阿姨的敲门声，程空青模糊回了一声，依旧不想松手，直到黄芪快要再次睡着，他才堪堪止住心绪。

　　前面的阴霾一扫而空，心理医生设想的很多坏结果在今天的事情里都得到了应有的反驳和回应。

　　他甚至想要立马打电话给医生，炫耀自家的少年根本没有那么严重，他也在努力变好，没有那样的抵抗和消沉，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堪堪保持住了一点点外界的人设。

　　“走吧，下去吃饭，多吃点，”程空青打字，黄芪还是太瘦，甚至这次回来更是变本加厉，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

　　“最近耳朵不好，今天就让阿姨按照医生食谱做了黑木耳，听说要补铁……”

　　好啰嗦，黄芪大眼睛咔吧咔吧地闪动，想了想，捂住了程空青的……哦，他没说话，那就按住他的手。

　　【阿青，好啰嗦。】

　　伴随“哒哒哒”的脚步声，某人迅速跑下楼，下面紧跟着传来阿姨带着笑意的声音。

　　程空青虽然第一次被人说啰嗦，却没有一点不自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全程在笑着换衣服，然后跟上了少年的脚步。

　　“他在变好。”

　　柔软的大床上，手机上刚发出的消息还停留在界面，对面收到信息的心理医生摸了摸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和自己的妻子抱怨:“怎么感觉他在炫耀？”

　　妻子探头看了一眼，也笑了。

　　“总归是少年人嘛。”

　　……

　　而另一边，王家别墅区里的某个房间，正传出一些细碎的声音。

　　被绑住的宋锦铮咬住后槽牙，汗水从脸颊滑落，落在地上，扬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这就不行了？”

　　对面椅子上，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在上下打量着他，神色看起来并不是太满意，时不时发出哼笑。

　　现在是夏天，男人却在封闭的房间里拉着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一点皮肤煞白，如果不是仿佛随时可能撕碎来人的眼神，没有人会怀疑他柔弱无害的人设。

　　“你说的那个人，叫黄芪？”

　　男人知道宋锦铮想要什么，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张黄芪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意盈盈，眼神纯净，和如今的宋锦铮简直是云泥之别。

　　“你讨厌他，想让我帮你去报复他，”汗流浃背的宋锦铮只是紧紧盯着照片里的人，没有回答。

　　男人终于起身，走到他的身前，用力地抬起他的下巴，审视了一番，神情愉悦，“因为你嫉妒他的好运，天真，干净……而这些，你都没有。”

　　“脸还是自己去打比较开心……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宋锦铮瞪大眼睛望着他，眼里都是不甘和愤怒。

　　很好，男人轻笑。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被那条护食的疯狗发现，我可保不住你。”

　　离开房间前，他把一张邀请函塞到了宋锦铮身上的口袋里。

　　那是十天后白家的私人派对邀请，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宋锦铮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在黑暗中慢慢沉寂，最后化作满心满眼的恨。

　　……他要把人踩在脚底，以后再也做不出那幅清高的样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