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亮入梦时

　　医院的长椅上，傅墨寒一言不发，眼中神色晦暗不明，手中的拳头是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他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当时只是想要让顾以沫让开，不要妨碍他救治宋子衿。
　　他没想到最后她会因为他那轻轻一推而送到抢救室。
　　他其实......没想过要伤害她。
　　这段日子，他每天下班回到家，看到她的身影，就觉得安心。
　　他已经对有她存在的月半弯生出了眷恋。
　　江宁坐在另一边的长椅上，讥诮着将傅墨寒的情绪尽收眼底。
　　后悔了？
　　之前伸手推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沫沫是个孕妇，现在摆出这副深情的模样给谁看？
　　真当他们沫沫稀罕。
　　只是在望向抢救室的大门时，目光又变得担忧和焦急。
　　已经进去两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
　　——
　　顾以沫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有两个小家伙甜甜的叫她妈妈。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男孩儿长得像傅墨寒，女孩儿像她。
　　“妈妈妈妈，我们在这里。”
　　“妈妈，你快过来呀！过来陪我们玩。”
　　“妈妈，我要走了。”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是不是我和妹妹不乖？”
　　“妈妈，我不想走。”
　　“妈妈，救救我，救救我。”
　　“妈妈，我好痛。”
　　“妈妈......”
　　顾以沫拼命的想要去抓住那两个孩子，可是她扑过去，最后却扑了个空，什么也没有抓到。
　　“不要走，别走......”
　　“沫沫，醒醒，沫沫......”
　　“不要......”
　　顾以沫突然惊醒。
　　“沫沫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宋子清的脸色还有些白，因为献了血的缘故。
　　幸好，他之前在南城医院存了些备用血，上次用完还剩下一些，否则这次沫沫......
　　“哥，我怎么在医院？”
　　“沫沫，你听我说，”宋子清面上有些沉重，张了张嘴，半晌，才艰难开口：“你的孩子......没了。”
　　顾以沫突然裂开嘴看着他笑，“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孩子不就在我肚子——”
　　放到肚子上手没有摸到那明显的隆起，顾以沫的手一僵。她又摸了摸，反复几次之后，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来是真的没了啊！难怪他们跟我说要走了。”
　　“沫沫......”江宁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却听她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你现在不能出院，医生说你至少要在医院休养半个月。”
　　傅墨寒走了进来，宋子清伸手去拦。
　　“你来干什么？出去。”
　　要不是他，沫沫怎么会失去孩子，又怎么会在抢救室险些抢救不过来，如今又面无血色的躺在这里？
　　傅墨寒，他不配。
　　“让开。”傅墨寒语气冰冷。
　　江宁怕傅墨寒动手，就扯了他一下。
　　面前没有了阻碍，傅墨寒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顾以沫的脸，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抿唇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不敢在她面前提孩子，他听说，她怀的是双胎，还是龙凤胎。
　　难怪肚子会那么大。
　　经历了宋子衿失去孩子闹跳楼，他担心她也会这样。
　　顾以沫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过了半晌，说了一句让所有人意外的话。
　　“你是谁？”
　　若不是她眼中的恨意，傅墨寒差点就以为她因为这一场意外而选择性失忆。
　　她的十指修长白皙，上面的指甲也被她修剪得圆滑平整，他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看着她，那双如墨的双眸里好似盛满了浓浓深情。
　　他说：“沫沫，我是傅墨寒，是你的丈夫。”
　　“傅墨寒，那是谁？”
　　她眼神不变，仍旧这么看着他。
　　“丈夫，那又是什么东西？”
　　她有吗？她怎么不知道。
　　“沫沫。”
　　傅墨寒当即冷了脸，抓着她的手也用了力气，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但这种事情谁也不想发生。况且子衿的孩子也被你弄没了，你就当是......一命换一命。”
　　他放软了语气，“听话，不要想其他，嗯？”
　　江宁瞬间就爆了。
　　“傅墨寒，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做一命换一命，宋子衿的孩子没了关我们沫沫什么事？”
　　宋子清直接喊道：“滚出去。”
　　“一命换一命？”
　　顾以沫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对他的舍弃麻木了。
　　早就不应该对他抱有什么奢望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听到他轻而易举说出一命换一命的时候，心，这么痛呢？
　　她以为，他就算不爱她，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至少也该对这两个孩子存着一丝身为人父的喜爱吧？
　　不都是他的孩子吗？
　　难道她的孩子就比宋子衿的孩子卑贱？
　　就因为她这个母亲不得丈夫喜爱？
　　因为宋子衿的孩子没了，所以他就要亲手杀了她的孩子给宋子衿报仇？
　　“可我的肚子里装的是两个孩子，傅总打算拿什么来还？就算我推了宋子衿又怎么样？傅总打算怎么做？是让我去给宋子衿跪下磕头认错忏悔，还是送我进监狱？”
　　顾以沫语气平和，若不是她言语犀利，还以为她说的是跟自己无关的事。
　　原来，爱与不爱，差别这么大。
　　傅墨寒紧抿着唇，站起身，目光如刀，“你非要这么——”
　　“唷，这不是傅总吗？怎么有空来这儿？隔壁宋小姐那边安抚好了？没要死要活？”
　　沈肆拿着病例走进来，一点儿也没给傅墨寒面子，字字句句都在针对他。
　　也不知道这傻丫头当初究竟看上他什么，脸吗？
　　他自信自己这张脸绝不输傅墨寒，小野猫怎么就不能看看他呢！
　　哪怕是外面的野男人，也比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够男人要好得多。
　　“关你什么事？沈肆，顾以沫她是我妻子，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沈肆眼里藏着的对顾以沫的别有用心。
　　她顾以沫就算是死了，署的也是他傅墨寒的名。
　　沈肆眯了眯眼，他一向看不惯傅墨寒这种穿着人模狗样的外衣做着禽兽不如事情的狗东西，新仇旧恨堆在一起，扔了病例就朝他冲了过去。
　　“傅墨寒你根本就不爱她，为什么要紧抓着她不放？一边吃着碗里的，一边看着锅里的。怎么，显得你很能耐？”
　　傅墨寒本身就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人，雅人深致的只是他的外表。
　　他也看沈肆不顺眼好久了。
　　他就算再怎么看不上顾以沫，顾以沫也是他上了户口的妻子，容不得旁人觊觎。
　　更何况还是沈肆这么一个玩女人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凭他也配？
　　“没想到以沈董的威名，也会教出来这么一个背地里觊觎他人妻的无耻之徒？”
　　“无耻也比禽兽不如的强。傅总不是能耐吗？啊！怎么对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动手，老子就是看上顾以沫了怎么样。”
　　小野猫那么可爱，他不能喜欢吗？他就是喜欢了又怎么样？
　　两个同样英俊不凡的男人，因为一个女人在医院的病房里大打出手。
　　宋子清和江宁夫妇怕他们影响到顾以沫休息，立即上去阻拦。
　　江宁拉住沈肆，“沈医生，沫沫才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
　　宋子清也挡在了傅墨寒面前，“傅总，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沈肆抖了抖身上的白大褂，随意抹了下嘴角的血迹，邪肆的看着傅墨寒笑了一下，然后将丢到地上的病例捡起来，就朝着顾以沫走过去。
　　傅墨寒看着顾以沫低眉顺眼的让沈肆给她做检查，目光是旁人看不懂的晦暗幽深。
　　大概过了五秒，转身，走了。
　　沈肆给顾以沫做完最后一项基本检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嗯，瘦了，都没有了以前那种软软的感觉。
　　“还需要在医院休息几天，养好了身体才能给孩子报仇，知道吗？”
　　“沈医生，我的孩子呢？”顾以沫红着眼看他，“我想见见他们。”
　　说到后面，泪水已经止不住了。
　　先前在傅墨寒面前她没哭，可是当沈肆说让她养好身体给孩子报仇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不是爱哭的人，可是自从和傅墨寒结婚以来，她似乎经常会哭。
　　是软弱吗？
　　只是委屈无人诉说。
　　沈肆替她把脸上的泪擦干，看着有些粗鲁，实际上落到她脸上动作很轻。
　　六个多月的胎儿其实已经成型了，只是身体各方面器官还没有发育完全，但他们已经有了呼吸，是个完整的独立个体了。
　　他来之前去看过那两个孩子，不是血肉模糊的一团，而是有手有脚。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成功降生在这世上。
　　那样的画面，他如何忍心让她瞧见。
　　可顾以沫却执意要见。
　　她拉着他的袖子哀求：“沈医生，求你，求你让我见见他们......”
　　那是她的孩子呀！他们在她的肚子里待了六个多月，早已经与她骨血相融。
　　昨天，她还感受过他们的存在。
　　身为医生，沈肆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但当顾以沫哭着求他让她见一见她的孩子时，一向纨绔花心的沈公子红了眼。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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