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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溪云10
一顿饭下来,宋阑已经无法直视昔日的好兄弟,在陈遇澈描述的过程中,喻玫的身影一次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实在不敢想象那样一个冷静自持的女人曾经遭受过如此可怕的暴力。
“你们离婚吧,遇澈,真的,离开她吧,否则你就要折磨她一辈子。”宋阑实在不忍喻玫继续被捆绑在这段畸形的婚姻关系当中,听遇澈说她首先提出的离婚就说明张喻玫个人是不害怕离婚的。
“不可能。”陈遇澈语气强硬而冷酷,神情深沉得可怕,他只要一想到有一天和喻玫没有任何关系,就觉得难以忍受。
这个世界里,他太孤苦了,他相信喻玫也是一样,周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他们,而他们在一起才是完美的,分居只是他当时无奈的权宜之计,他相信喻玫最终会原谅那一次小小的失控,成年人的生活这么复杂,谁又没有一两次失控的时候呢?陈遇澈想着,夫妻本来就是最亲密的关系,能够在其中窥见一个人的所有面,那就不该压抑自己,即便是一时的暴力,对方也应该能够完全的包容和接受,这才是真正的夫妻。
而喻玫,喻玫总能理解他的,然后搬回家继续住在一起,甚至他想好了到那时,为了留住喻玫、维持家庭的和谐,隐藏一部分自己的性格都可以,他会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宋阑,你是没结过婚,中国的婚姻里谁还能不犯几次错?”陈遇澈许是知道自己心虚,已经开始佯装一副经验之谈的样子,不愿意直面宋阑的建议。
“可是遇澈,你的错真的太大了!即便真有和好那一天,张……也只会每天担惊受怕,长此以往,结局一定还是离婚。而且我真的建议你先找个心理医生做治疗,”宋阑音量顿时提高,说到陈遇澈的精神状况,他又放缓语气,“作为兄弟,我是真的担心你的心理状况,你在大伙面前有担当、能力强,没人思考过你是如何平衡集体里的每个人的,也没人细细思考过你的经历,是兄弟对不起你,居然一直没发现你的问题。”说着,宋阑伸手搭上了陈遇澈的肩膀轻轻拍打两下。
“......我知道,我也知道我生病了,你不知道,我整夜整夜失眠,总是想办法跟着喻玫,还总出现幻觉,见到我爸,”陈遇澈低头看着桌上的盘子,是一盘还剩不少的爆炒腰花,已经放凉了,卖相凄惨,“他一见我就问我有没有照顾好妈妈,有没有做到当时承诺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没有亲人了,宋阑,你知道吗?喻玫,喻玫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必须要挽回她,否则我就是完完全全的失败者。宋阑,你根本不明白我,我们不同,你从小就没什么压力,做什么事情全凭喜好......我从来没有资格选,只有喻玫,只有喻玫是我自己选的。喻玫,是我对不起她,可是我一定会好好弥补她,我会让她幸福的,像以前一样,我们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宋阑闻言嗤笑,“不要再幻想了,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最可怜吗?”
家里有宋梅这个说一不二的独立女性在,又是极其喜欢规划别人命运的上位者,对亲弟弟宋阑和对女儿谭京柔一样地有掌控欲,包括把宋阑送去军营,也几乎是宋梅的一厢情愿。而宋阑的一生,本应该是喜好艺术创作从而走上那条路才对。不过这些话他都不打算和陈遇澈说开,他明白人越长大越要面对自己的境遇,而唯一正确的方式就是像个真正的成年人一样坦然,接受所有的现状,即便不是自己的选择又怎样?路依旧是自己最后走的,谁又没有被逼迫着权衡利弊的时候呢?
“算了,我只跟你说离婚的事,你根本不是真的爱她,如果你还想跟她有未来的话,就听我的,离婚吧,”宋阑抽回自己的手,直直盯着陈遇澈的眼睛,“或许你先把自己治好,再尝试从头开始靠近她,让她知道你的心意。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用婚姻锁着她。”
“我锁着她,是啊,是我一直在伤害她,”陈遇澈念念有词,他想到清明节,张喻玫看着他时的厌恶和嫌弃,还有他每次尝试靠近她时的恐惧和拒绝,“你说得对,宋阑,我只会给她带来伤害,”他抬头,黑夜太漫长了,“你说你见过她,你见到的她是什么样的?她是不是过得很快乐?只要没有我,她是不是就没有任何烦恼了。”
“是,我见到张老师那几回,都让我觉得她的生活十分平静,”想到喻玫对京柔的温柔和善意,宋阑又加上一句:“她也很会调解别人的矛盾,是个出色的老师。”
“不,她不会好到哪去,我最知道她的境况,她也没有父亲,只是变成个成年人了,看上去坚强了一点。”听了宋阑的话,陈遇澈直觉反应是否认,他看着宋阑,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评价道。
说着说着,陈遇澈仿佛忘记谈话的主题,想到喻玫假装坚强的样子,戏谑地笑起来,在他看来伪装自己有安全感的喻玫是如此可爱。
“遇澈,你已经快要分裂了!不管她个人内在的问题,你和她这段婚姻关系的存在本身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今天跟你说不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最后以一个兄弟的立场劝你跟她离婚吧,对双方都好。”宋阑苦口婆心。
“好啊,只要她爸妈同意,我有什么不能离婚的?”陈遇澈知道宋阑不会轻易放弃,状似松口,然而又想出别的阻力。一个人真正想要做一件事,任何理由都无法阻挡他,反之,他真正不愿意做一件事,任何小的理由都能成为天然的阻碍。
“......你明明知道他们决定不了什么,”宋阑快要放弃了,陈遇澈的执拗劲全都用在对离婚的拒绝上,“甚至喻玫,她也已经慢慢逃出家庭的重压,或许都不那么在意她父母的看法了。”陈遇澈明明知道她也一直想要逃脱,不是吗?
“那,我回去自己好好考虑。”遇澈抬头,或许他同意宋阑最后的一番话,离婚也是推一把喻玫,全方位地推一把,他知道她一定活得很累。天色已晚,陈遇澈想到喻玫的处境,默了一会,就要和宋阑分别,拿起自己的衣服站起来,往外走,宋阑也跟出去。
外面灯光暗淡,因此黑夜的力量更加强大,袭击了整个县城。
两人虚浮着脚步走动,在前面路口停下,都喝了不少酒,宋阑打了个电话,宋梅开着车过来接他,顺便可以带陈遇澈一程,陈遇澈像是被晚风吹得清醒了几分,把宋阑送上车后座,对宋梅笑笑,“不用了宋姐,我想自己走走,别担心,我没喝多少。”宋梅见是平常持重可靠的陈遇澈,便答应下来,陈遇澈向宋阑点点头,宋阑便准备关上车门,想了想又对着外面站着的男人说:“今晚的建议,你真得回去好好想想。”
陈遇澈拦着宋阑关车门的手,没回应他的话,反而忽然抬头看着宋阑的眼睛,“宋阑,”车后座的男人听了这声呼唤心头一跳,抬眼对视,他仿佛有预感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你喜欢喻玫对吧。”
喜欢,不喜欢,他一时也想不明白。
其实宋阑自己也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起初知道她是好兄弟的妻子,最多有些好奇,又恰好见她一路处理谭京柔的事情,如此妥帖,为人又有种少有的静态的力量,同时又让人无法忽略那一股韧性的气质。
他已经不记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就有点羡慕陈遇澈的好运气。
直到今晚饭局,陈遇澈自己心理压力也大,跟他说了那些事情后,宋阑的心态忽然之间就变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宋阑并不躲躲闪闪,发出的声音被风吹散,四面八方的,来到陈遇澈耳边,他说:“还是旁人看得明白,起初我还以为是好奇,遇澈,你说得对,原来是喜欢。”
音量不大,却自有种坚实感在,仿佛早已在内心辗转过千百遍的答案般。宋阑总是如此,陈遇澈想起在军营的两年,宋阑每次都能轻飘飘做到自己努力很久才能做到的事情,浅浅淡淡地表达出他需要斟酌词句无数遍最终依旧不敢说出来的话。
陈遇澈没做出什么反应,宋阑摆摆手,“其实你也是,遇澈,旁人看得更明白,你就是魔障了,想要抓住喻玫并非多么爱她,你把她当成救命稻草了,其实不是的,遇澈,你转过身看看,阿姨还在家里等你,大伙这几年也都惦念着你,你好好想想,我今天就不再烦你了,”关紧车门,宋阑最后留下轻飘飘的一句叮嘱,“走路小心,遇澈。”
宋梅在驾驶座上眼观六路,转过来看着这个近几年极有自己想法的弟弟,揶揄道:“昨天小柔还跟我说她舅舅和张老师很般配呢,你还真喜欢人家,小张老师是挺不错,就是年纪比你大了点......不对啊,这人不是你战友吗,怎么认识张老师的?”
知道宋梅从来都是掌控欲极强的,宋阑却不大想把喻玫的个人生活传播给别人,便假装醉意朦胧,在后座上闭眼养神。
宋梅见后排传出均匀鼻息,也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开车回家,心想明天臭小子清醒着再八卦八卦。
陈遇澈在路上一步一步走回去,如今他依旧住在二人的婚房里,风继续吹拂着他的衣服,他想起这件衣服也是喻玫买给他的,走着走着,或许是一个人太孤单了,或许是想到了宋阑今天晚上说的那番话,拿出兜里的手机,滑拉两下,没什么人联络他。
叹口气,在黑夜中结出了一团白云,像是怕自己反悔,陈遇澈迅速拨通了置顶联系人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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