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

　　叮！！

　　两人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江予舟一顿，随即起身去门边，铃声再次响起——

　　“……是服务员？”
　　吉叔也站起身，江予舟点点头。开了门，服务员推着小餐车进来，问：
　　“打扰了，这是两位先生的餐食，请问要放在哪里？”

　　“这边桌上就好，”
　　吉叔忙着收拾起桌位，断了线的话茬接不上，江予舟没有刨根问底，上前也帮忙放东西。

　　几人轮流洗澡，陆陆续续终于吃上了晚饭。

　　鉴于大家都是男性，分配到吉叔的这间是双床标间，他看两个孩子坐得离他远远的，就指着靠窗的单人床道：
　　“言新，要不你睡这张吧。”

　　论起身量，其实还数殷言新最为瘦小，剩下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小床，半夜谁有个动静怕都睡不安稳。

　　殷言新想让吉叔舒服些，但又开不了口跟江予舟挤。

　　他原以为自己的睡相应该还算老实，基本上前一晚以什么姿势入眠，第二天醒来就还是那样。

　　当然，如果没有那个下午的例外。

　　上次殷言新几乎整个人窝进了江予舟的怀里，那份炽热的尴尬还在眼前，回忆起来都烧得慌。这下一连几天都要跟这人同床共枕，倘若再有点意外，那他从此在江予舟面前怕是再抬不起头了。

　　“我们两个小孩儿睡一张吧，”
　　殷言新闷声在腹里打鼓，江予舟倒是先开了口，吉叔见过江予舟大开大合的豪迈睡姿，闻言忍不住笑：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儿睡一张床，晚上怕不是要打起来？”

　　“不至于，”
　　说着江予舟干脆上了床，他看向另一边的殷言新，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
　　“言新老实，不会跟我打的，对吧？”

　　“谁说言新，我是说你，”
　　吉叔刚抬腿，却见殷言新也掀开床被钻了进去，道：
　　“没事，我就跟江予舟凑吧，吉叔你晚上好好休息。”

　　“……那也行，”
　　最后吉叔觉得拗不过两人，只好自己独享湖景床位。

　　夜深了，时间走得慢起来，窗外有流星划过，掀起纱幔一角。吉叔熄了室内的大灯，只留下床边昏黄的两盏。

　　他背靠床头，手里拿着本书，江予舟则在最里侧，面壁般玩着手机。

　　而殷言新被他们夹在中间，左躺也不是，右躺也不是。他贴着床沿，装作认真地在和谁发信息，心里却恍惚——

　　或许自己不该来这一趟。

　　[我瞄到行程单，明天漂流+岛屿观光]

　　空白的信息界面，突然蹦出一则新消息，殷言新放空的神思被猛然拽了回来，他搓搓眼睛，来信人是江予舟。

　　手机显示的时间已经接近十点，殷言新微微侧过头，看江予舟的脊背舒展，肩胛微缩，像是已经睡着了。殷言新回过头，指尖在手机键盘上轻轻敲动——

　　[换作你，你会教训那小子吗？]

　　一句话来回删改好几遍，好容易觉得合适了，殷言新的拇指又只是点在发送键上，使了两次劲，最后索性删得面目全非——

　　[那还不早点睡？]

　　在家平时这个点江予舟还会看会儿书，此刻他窝在枕头里，露在外面的半只眼睛盯着手机，边竖起耳朵听背后的敲敲打打，越到后面甚至还有些抑扬顿挫。

　　他以为殷言新这是激情创作了一篇小作文，哪知最后发来的倒是言简意赅。

　　意料之中。

　　[哦，那我睡了。]

　　吉叔还在翻页，看起来正在兴头上。殷言新捏着手机陪他干耗，可又实在没事干，于是就把来信一条条看过，又都删了，然后他突然察觉——壁灯开关好像全在中间。

　　他轻轻抬起头去看江予舟，略微粗糙的脸颊上，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于是殷言新再躺回来的动作轻了许多，

　　还蹑手蹑脚关掉另一侧的壁灯。

　　“睡了？”
　　吉叔扫见殷言新，只张开嘴没出声。见状殷言新点点头，压着声音回了句：
　　“叔，你也早点睡。”

　　第二天计划九点出发，八点半左右，三人下到酒店二层的自助餐厅。

　　餐厅是新中式的，整根的竹子斜插在餐桌周围，凑成十面埋伏的隐秘格局，长排落地窗边另设软座，清晨的光透过玻璃，打在对侧的木质格栅屏风上。

　　餐厅人不少，江予舟端了盘子想在里面搜罗出个空座，回头突然看见林老师在向他招手。

　　林老师的位置就在窗边，前后还有几个学院老师也在。今天他换了身浅色衬衫，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衬得左眼淤青也淡了不少。

　　“这儿还有位子。”
　　他声音不重，江予舟下意识想装聋作哑，吉叔过来找人却恰巧撞上，于是他点头笑笑，带上两个小子过去拼座。

　　林老师和他儿子挨着，林际与瞥见殷言新，翻的白眼堪比他碗里的水煮蛋。他被这蛋堵得没了去路，就放慢脚步，想等江予舟过来先进座。

　　可等江予舟坐下，又听吉叔主动问起伤来，殷言新这下弯的小腿就突然抽了筋。

　　简直自在麻了。

　　林老师抬手刚触及吉叔的餐盘，闻言反手做了个相请的动作，摇摇头，却问：
　　“计老师没来？”

　　“他昨晚闹肚子没睡好，”
　　吉叔好像真的饿了，坐下了就一心扑在餐盘上，闻言低着头回答：
　　“索性今天就在房间里休息。”

　　“你们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面碗里的白粥滚烫，林老师搅弄几下，随后舀起浅浅的一层送进嘴里，热气在面前袅袅升起，遮住了他的眼色。

　　“水土不服吧——”
　　两人对话不疾不徐，配着用餐的节奏缓缓进行，吉叔咽下嘴里的馒头，道：
　　“说是只吃了泡面。”

　　“你们没在外面吃？”
　　林老师有些诧异，他放下勺子，慢悠悠剥起餐盘里的蒸紫薯。吉叔也放下馒头换了牛奶，点点头，
　　“嗯，昨天——也有点累了，就回酒店叫了餐。”

　　两个大人一问一答，殷言新就十分安静地坐在外边沿，小口吞着手里的芝麻包。既然已经给吉叔惹了麻烦，他决定今天就夹起尾巴来做人。

　　可还没夹两分钟，斜对面的林际与就不干了。

　　“我不想吃了！”

　　林老师正要开口，闻言垂眸斜睨，却依旧面朝吉叔：
　　“早叫你别拿这么多，人小鬼大，现在才说吃不完？”

　　林际与不服：“那本来是有胃口的啊！”

　　“你——”“林老师吉老师早啊！”
　　这边耳提面命的架势刚起，文老师从自助台那边过来。早上他戴了眼镜，目之所及一清二楚，因此没走两步就皱眉问：
　　“欸林老师你眼角怎么回事？”

　　“哦，不打紧。”
　　林老师当即收了扬起的手掌，不太自然地挡了一下眼角，
　　“过来坐吧。”

　　文老师瞅着他们这张桌子有些为难——要只坐四个人那自然绰绰有余，但六个人又显得有点挤，他刚准备推脱，却听林老师问桌角的殷言新。
　　“小新，让文叔叔坐你对面可以吗？”

　　倘若这话只是用在两不相熟的陌生人之间还好，但林老师作为长辈，却还要如此谨慎地询问同事家的孩子。

　　倒像生怕他会不高兴。

　　况且殷言新的胃口小，在外更不爱吃东西，别说此时他面前只有一只圆盘，依照这餐桌豪横的宽度，就算双方都把几只盘子横着放也留有余地。

　　殷言新忙着分辨林老师话里的意思，不答当然不好，但是答了又怪怪的，愣这么几秒钟的功夫，文老师忙说：
　　“没事，我就去后头坐吧。”

　　这下真轮不上殷言新分辩了。

　　“那，那也行！”
　　见文老师推脱得干脆，林老师也没再说什么，眼角隐隐的遗憾直指殷言新，嘴里更是没放过刚才折腾的林际与，
　　“拿多少就给我都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些什么！”

　　林际与都准备收摊子回房间了，听见他老爹当真半点面子不给自己，冲殷言新的眼神就更加愤怒。

　　“哼！”

　　原定九点的出发时间，临行前被几个要上厕所以及放东西的老师耽搁。但好在只误了七八分钟，大巴终于驶出停车场，前往第一个景点——惊龙谷。

　　“各位老师，再次重申啊，惊龙谷是碧水湖景区所有漂流项目中最长的，”
　　下了车，文老师将人引到接待中心，他额头已经渗出隐隐的汗丝，腰间别只小蜜蜂，推推眼镜喊道：
　　“溪道立于山谷之中，水量磅礴，中间几乎没有缓冲区，麻烦各位老师一定务必详读注意事项，有不符合条件的千万不要勉强啊！”

　　江予舟站在殷言新身边，低头问：
　　“你可以吗？”

　　他知道殷言新爱逞强，但江予舟没见过殷言新哮喘发作，他怕这人真如诊所老头所说。旁边东张西望的吉叔不知怎的也听到了，他想起这茬，就又认真问上一遍。

　　“怎么了？”
　　不远处林老师的手搭在儿子脑袋上，见这一个两个都凑上去问，也好奇了。

　　“没什么，就是他有哮喘，”
　　林老师开口江予舟就知道自己问得不是时候，接着果真就听吉叔解释：
　　“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这是吉老师家的孩子？”
　　早饭那会儿有几个老师就往他们这桌看过，吉叔年年都没带孩子，这趟突然捎上两个大小伙子，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好像是的，之前没见过。”

　　“林老师好像挺关照那两个孩子？”
　　闻言其中一个老师指指殷言新，
　　“你是说那个孩子吧，长得倒秀气……”

　　“哟，这病可大可小啊！”
　　哮喘这种病，重了确实要命。林老师摇摇头有些惋惜，听了就直接劝道：
　　“安全起见，要不还是别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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