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蓝天花开了

　　第二十六章 读研分歧

　　雨天的地面湿漉漉的，营区目力所及的树木，路灯，操场，屋顶，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潮湿且脉络清晰起来。

　　雨天弄潮了万物，把所有人的心都变得慵懒起来。至少在春节法定假期前的一天是这样的。

　　池雨提着一个礼盒袋，横跨过作训场，走了一段泥泞的路，远远地就看见陆知白等在了空降连的门外。他一直那样等她，每次她来找他的时候，不管天气如何。

　　热恋中的人，一个眼神便表达了所有。

　　池雨看着陆知白那双带笑的眼睛，觉得雨天的低落，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给你的过年礼物。”池雨把手中的礼品袋递给陆知白。

　　陆知白挺惊奇：“嗯？怎么会有我的礼物？你给我买的？”

　　对于吴欢的事，池雨还是不能释怀的，至少目前她还不能淡化对陆知白的愧疚。她带着些许的惭色，说：“我爸妈给你的礼物。他们觉得对……”

　　陆知白高兴地接过她手中的礼品袋，表现出对里边的物品十足的好奇心和收到意外的礼物时的那种欣喜若狂。

　　他刻意打断了她即将又要陷入深深的愧疚中的思绪。吴欢来连队闹的事，他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他总在照顾她的情绪，哪怕自己咽下所有的苦涩，他也不愿意让她背负愧疚而变得不开心。

　　他的伞花，就应该他来偏护。

　　陆知白从纸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礼盒：“是领带啊！”

　　池雨莞尔，说：“嗯，我爸爸特地给你挑的。”

　　陆知白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竟有些目瞪口呆起来，总想着这会不会意味着她的父母已经接受了他，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或许只是委婉地表达一种歉意。

　　他希望是好的一种开始。

　　“所以这是我未来岳父对我的认可吗？”他打趣地说。

　　池雨心里暗自偷笑，嘴上却故作挤兑他：“陆排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

　　看到陆知白的傻笑中掩盖不住的一丝青涩，池雨忍不住抬手掐了掐他的脸。她喜欢他这种纯真的青涩，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这也是他的魅力之一。

　　也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觉察到自己是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女生。他身上有的，是比他多走了三年的路的她所渐渐失去的。

　　和他在一起，会觉得云层低低，阴霾不定的雨天，都是和煦暖阳的晴天。

　　两人并肩信步而行在营区的小道上。

　　不管如丝细雨的扑面而来，也不管假期里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有多大的吸引力，两人舍不得这春节假期里最后一天的休闲时光，只想和对方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你听说了吗，年后在职申请读研的报名就要开始了。”

　　陆知白在连队，消息没有池雨接触得多，并不以为意：“嗯，连里还没有通知这事。”他想了想，又问她：“你有考虑吗？”

　　是让人一阵忧虑的短暂的沉默。

　　即便池雨也是这几天才开始考虑这件事，她从来没打算隐瞒他什么，她的确是这两天才下了决心。她想，对陆知白而言，或许须臾间多少会有些突如其来，但她还是想尝试着去和他谈谈这件事。毕竟这是一个人的决定，却也关乎两个人的未来。

　　池雨斟酌了一番，才说：“嗯，之前读硕的时候就有打算一直念下去的，后来纠结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没有选择继续念下去。”

　　陆知白心里波动起了涟漪，这对他来说有些突然，一时间不清楚将来要面对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试探地问她：“嗯，那是挺遗憾的吧？”

　　池雨没有遮掩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她坦承：“现在想想，是有些遗憾的。”她当然知道陆知白在试探她的口风，她也在乎她身边这个对她来说极其重要的人的想法。她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是，反问他：“你希望我去申请吗？”

　　“当然！”陆知白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当然支持你去完成自己的心愿。”随即，他的脸上堆起一个鼓励的大笑。

　　可池雨却在他的眼底，看出了他隐藏地很好却不经意间透出的茫然。

　　她清楚如果做出这个决定，就意味着要和陆知白异地几年，两个人的相处需要面对更多的聚少离多，到时异地原因导致缺乏的沟通和陪伴，也有可能会产生更多的问题。但是，摆在她面前的机会，她不想轻易放弃。

　　她想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始终认为无论自己身处人生的哪个阶段，处于哪段情感中，都不应该停止前行的步伐。

　　她爱陆知白，但也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向前，而不是止步。

　　她很感激陆知白没有当面质问她：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小排长，你也跟我一起申请吧？”

　　陆知白以为她只是开玩笑，轻轻一笑，随意地回答：“我只是个小排长，天天在一群男人堆里训练，这会儿让我去读研，我可能适应不过来，或者说，我可能很难申请到名额。”

　　他明显有些不抱希望，也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意愿，但是池雨还是希望他能尝试做出一些努力。

　　为了鼓动他，池雨激动地抓住了他的臂膀，抛出一个极具吸引力的诱惑，说：“你跟我申请同一个院校，这样你读硕，我读博。我们依旧可以在一起，一起为我们的将来努力。”

　　陆知白纳罕在一旁，很专注地听着池雨的一番规划。但对他来说，池雨的提议还是让他有些茫然起来。当他毕业投入到基层连队的训练和生活中后，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去选择读研，工作的规划，更多的只是希望能在基层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走下去。

　　有那么一刻，他真心觉得自己或许跟不上池雨的步伐。他们的距离，或许会越来越大。

　　陆知白有些沮丧，但依旧挂着淡然的笑容，有些不自信地说：“我可以吗？”

　　“可以啊！只要你想，就可以去试试看。”

　　池雨知道需要给他点时间好好考虑。她很少主动提议或是干涉另一个人的选择，但在这件事情上，知道自己的确带了私心，希望陆知白能有一个更好的发展，在自己前行的时候，她也希望能对他有所影响。

　　走到营区的一个四周无人的小白桦林地，冬季凋落的枯枝铺满了潮湿的地面。踩在上面，断裂的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可以为了我，试试吗？你知道，我也不想离开你。”池雨委婉地请求，她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她知道她是在拿爱来让他做出选择。

　　但她意识到这个选择，对陆知白的将来，对他事业的进步，也至关重要。她知道她在逼他，即便这一刻显得自己很自私。

　　池雨的话，像一句撼天动地的情话，毫不掩饰告诉他，她需要他在她的身边，直叩陆知白心坎最深的地方。

　　他收回脸上的忧愁，即便毫无头绪，他也决定了，为她试一试。

　　他总是把她放在所有选择的第一位。

　　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真的？”池雨欢欣鼓舞地确认。

　　她忘我地跳起来，跳进他的怀里。

　　“嗯。小雨。”

　　她偷偷地给了他一个奖赏性的吻，他终于咧嘴而笑。

　　春节假期后，池雨和陆知白便约好同一天跟连队和室里提出申请资格的名额。如果通过，再往机关提交申请的材料。

　　几天时间下来，陆知白已经开始憧憬着不久后的生活。选择跟紧池雨的脚步，去读研的这个选择，对他来说，貌似也并没有池雨当时提出来的时候，那么无措和茫然。

　　他现在已经开始接受了，或许是另一种新的生活的准备。

　　时间总不经意间让人做好迎接一切的准备。

　　提交申请后的几天，一个开班务会的下午，江指导员把陆知白叫到了办公室。

　　陆知白进门，瞥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前正蹙眉的江指导员，一种不安的预感席卷着他。

　　江指导员看着手中的通知，向陆知白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瞥，问道：“以前从未听你说过你想要深造的事情，这次怎么这么突然提交了申请？”

　　陆知白干笑了一下，敷衍着说：“就是突然想去读研了。”

　　江指导员似乎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确认地问他：“这个研究生你是铁了心去读了吗？”

　　陆知白立刻腰板立得板正，决然地回道：“是！”

　　江指导员看到陆知白明显有所期待，对他即将要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不忍说出口。他又看了看手中的通知，半晌才说：“你提交的申请，上边研讨后没有通过。”

　　听到这个消息，虽然自己有所期待，也做好了好与坏的心里准备，但还是很愕然。他急迫地追问：“那小雨……我是说池□□，她通过了吗？”

　　“她过了。”

　　陆知白心里一颤，一面替池雨庆幸，一面又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跟池雨交代了，就像刚刚坐了一次过山车的那种心情。

　　江指导员看出他复杂的神色，他是知道陆知白没通过的原因，一下子也愤愤不平，想要宽慰他几句。

　　“明年吧，明年再试试。”

　　陆知白低低地喃道：“指导员，你不明白。”

　　江指导员不屑看他这副沮丧的模样，实在是窝火憋气，拔高了音调训斥他：“我还不明白你？你说你读研是你自己的意愿，是你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吗？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不知道你为了池雨什么傻事都会去做吗？我说陆知白，你还有没有点男人的志气！”

　　陆知白呆在那，沉默地听着江指导员的训斥，闷不吭声。

　　江指导员站起身，拿在手中的通知，用力地甩在桌面上，怒道：“你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点兵样，有没有点志气？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原则呢？为了她你能私自离队，千里迢迢跑去边疆找她，现在又要为了她去读研。为爱牺牲，也不是这么牺牲的。你知道营里为什么没让你通过吗，就是因为你年前为了她私自离队那次，今年你的所有评优和申请都不予考虑！”

　　事情到了这一步，陆知白也只能认了。几个月前的一个决定让他拥有了池雨，而这个决定，在几个月后的今天，又让他措手不及，让他不得不辜负了她的寄望。

　　陆知白深深地呼了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久久未曾为自己辩护的他，才开口问江指导员：“今年真的没机会了吗，真的没别的办法可以尝试了？”

　　江指导员不忍让他再添不快，语气变得缓和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今年不行，就明年吧，明年再申请一次，连里尽力给你争取。”

　　陆知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平心静气说：“哦，谢谢指导员，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感觉脚下变得轻飘飘，仿佛一下子游荡到了宿舍，然后一头躺在了床铺上。

　　脑袋没入方块军被中，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整个身子都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他不知道要如何跟池雨解释这件事了。

　　经过一下午的挣扎，陆知白约好了池雨，说队里晚点名结束后再去找她，在她已经给他打了好几个未接通的电话之后，去解释这一切。

　　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即使陆知白有心放缓了走去通讯连宿舍找池雨的脚步。

　　他脑海里飞旋着的思绪，是没人能体会到的惆怅与忧闷。

　　他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在潮湿的冷空气中，把脑袋埋进毛领子中。

　　他避开岗哨，在通讯连宿舍大门另一侧才打电话跟池雨说他到了。他从不提前跟池雨说，他不想让她在寒冷中等她。

　　棉拖趿在脚下的几声细碎的动静，陆知白便知道池雨准备要从岗哨走出来了。随着声音的靠近，紧张感不自觉地铺天盖地而来。

　　他背对着大门的方向，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我打听过了，机关说你没提交申请？”

　　陆知白转过身，看了她一一会儿，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嗯，我没提交。”

　　池雨走到他面前，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没有提交申请，之前明明已经说好的。

　　“为什么？”

　　陆知白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面，低垂着眼睛看着。

　　良久，他才说：“我考虑过了，我自己不太想去读研，而且留在连里也挺好的。”

　　池雨的唇微微翕动，张了张，又闭了起来。

　　她的表情看似毫无波澜，但陆知白从她欲说还休的样子，便已知道他刚刚说出口的话，让池雨的内心有多么大的落差感。

　　让对方失望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池雨仿佛压着一团火。

　　“你知道两个人能一起申请去读研，这种机会是有多难得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轻易就放弃？”

　　陆知白无辜地笑笑：“我还年轻，想在连里磨练磨练。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再申请。”

　　他用借口来拖延，这让池雨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就是不争气。

　　池雨微恼：“你到底想不想我们俩以后能好好的在一起，想不想以后的阻碍更少一些，想不想以后我们都能有更好的发展？”

　　“小雨，我当然想啊！”

　　池雨深深地呼了口气，旋即转身要走。

　　陆知白很快便拉住她的手，急道：“去哪儿？”

　　池雨回头：“我现在就去机关，去给你把名字报上去！”

　　陆知白把池雨拉近身旁。

　　“小雨别去了，都这么晚了，也没人在机关办公室。”

　　池雨瞪着他，质问道：“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共进退吗？”

　　“我在连队里磨练磨练，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如果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的话，我……”

　　她打断了他的话，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这些带着消沉意味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确实让人觉得十分的窝火。

　　她恼怒了：“陆知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看着陆知白不争不取的样子，池雨气得扔下一句话，随即转身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她意识到自己的着急，自己替他考虑着，他竟然这样歪曲自己的意思，难道她的一片好心好意，在他眼里就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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