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

　　年承旭静止两秒，抬手拍了拍结实的虎背：“抱过我一次，你上瘾了。”

　　苏启明愣了一愣，慢吞吞地松开手。

　　李莉清一下嗓子，一溜烟跑出了画室。听到门被“嘭”地关上，苏启明翻进窗户，说：“她叫你什么事啊？”

　　年承旭看了一下自己的画板，说：“让我签字。”

　　苏启明目光一亮，连忙问：“获奖了吗？”

　　观察表情，年承旭认为苏启明很“开心”。虽然此刻年承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感受不到已经能做到的“开心”，但也跟着勾起嘴角。点点头：“签字，老师给我钱。”

　　苏启明看上去激动不已。他竖起拇指，由衷地夸赞道：“你真厉害。”

　　年承旭看着这根直逼眼前、又长又粗的手指头，有一瞬间的对眼。他抬起眼皮看了一下苏启明，转身拎起书包往门外走，一边说：“回教室吧。”

　　两人走出楼，苏启明迟疑片刻，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下决心，旋即指了指小卖部的方向，说：“要不要吃什么东西？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年承旭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回头看着他，说：“你要包养我。”

　　“包……”苏启明用力点点头，愣了一愣，又连忙摇头，“什么包养乱七八糟的，你这又是从哪学的？我只是不想让你饿肚子。”

　　年承旭看了一下他，转过身边走边说：“衣食住行。就是包养。”

　　听他这样说，苏启明被带得去思考，而脚底下已经下意识追上年承旭。突然想起什么，他方才哭得还微微红着的狗狗眼一下睁大：“住！住住住！你这几天要来我家住吗？”

　　此刻正值学生下操的时候，他声音一下比一下大，一听就是迫切得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那种，年承旭定住脚步，扫视一圈周围，继续往前走：“你不怕别人说你。”

　　跟在后边的苏启明闻言脑子是愣的，但浓眉已经蹙了起来：“我不管，你住在外边不安全，而且你住在我家关别人什么事？一个两个的都管的那么宽。”

　　走进小卖部，苏启明粗壮的左臂一弯，抱在胸前，就开始往里塞东西，自顾自地说：“这个你爱吃，这个你也爱吃，欸？这个有新口味，要不要尝尝？恩得买给你尝尝……”

　　“……”

　　年承旭站在一旁看着，嘴本来是张开了的，最终又闭上了。

　　两人买完东西往教学楼走，苏启明两只胳膊肘各挂一个袋子，手里还在给年承旭拆着薯片，乐呵呵地说：“你知道吗？薯片是你唯一大口吃的东西。”

　　年承旭闻言顿了下，接过包装抓起一大把薯片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赞同道：“你说得没错。”
　　苏启明凝视他几秒，突然噗了声：“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你这吃相。”

　　年承旭嘴里还没嚼完，手就已经伸进包装袋去抓下一把，点头道：“好久没薯片吃了。”

　　记忆莫名地随着钻进耳朵的话语拉扯起来，苏启明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那时候一一以薯片开头，周围人眼中的哑巴对他说了第一句话的那时候。

　　年承旭捏着薯片袋拍了拍手，评价道：“新口味很好吃。”

　　苏启明回过神，忍俊不禁道：“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年承旭脚步一顿，扭头看他：“为什么。”

　　决心已经下过了，开口就不必犹豫，苏启明立刻坚定道：“因为你想吃。”

　　“……”年承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继续走：“你变得好奇怪。我不明白。”

　　见人没有拒绝，苏启明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连忙跟上去说：“陈争也说我变了，但是你不明白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明白一一所以你要不要来我家住？”

　　“……”年承旭再次一顿，看了一下他，边走边点点头，“好的。”

　　苏启明听得愣了一下，旋即嘴角扬出最灿烂的弧度一一也就是陈争眼里最憨的弧度，连忙从年承旭手里抢过空的薯片袋，塞进自己裤兜里：“接下来要吃什么？要不要吃香芋酥，是梨记的，咱们学校终于卖这个了……”

　　他们越走越远，相隔一个跑道，许星然杵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他脑子里是想跟上去的，但他的脚就是定着不动，毕竟被人跟来跟去有多么烦躁这件事他最懂了。
　　温景翻看着广播操点名登记表经过，又退回来：“你跑哪去了？怎么没来做操？”

　　身高差迫使他不得不仰头，阳光刺眼，许星然却是沉默不语。温景抓笔的手抬起来挡在额头，又问：“你站在这干嘛？操都做完了，我可不会给你走后门。”

　　许星然终于动了，但也只是微微垂首，瞥人的模样就像高高在上的俯视一般。

　　接着薄唇一动，吐出一个字：“滚。”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温景对此已经可以说是习惯了。他嘴皮一抬，无声地骂出某个脏字，头一扭立刻就走。

　　他堂堂一个纪检部部长凭什么受这种气！就算是同桌那也不行！
　　气呼呼地走出没多远，一条胳膊突然从后颈缠了上来，温景整个人瞬时负重，大叫一声的同时使劲用胳膊肘去怼：“苗武！是不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干嘛啊你？！”

　　“切。”苗武松开胳膊，大摇大摆地往前走，“真没劲。”

　　温景捋了捋被蹭皱的表格，追上去没好气道：“你又欺负我！你天天欺负我！我要去一一”
　　“去政教处告我。”苗武嘴唇轻撅着扭头看他，挑起眉毛点点头，“好啊，要不要我陪你去？”

　　温景一口气吸上来，使劲瞪眼睛，突然眼珠咕噜噜一转，自认为很是阴险地笑道：“你等着，我今晚放学就去你家告诉你姐！”

　　被提及“致命暴击苗文文”，苗武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今晚放学一定要来，我做披萨给你吃。”

　　他说完就走，温景撇嘴瞪了一会儿，哼地一声继续往楼上走。

　　就在这时，楼梯旁突然有女生笑了几声，这让温景一下关注到了她们的讨论声：
　　“你们班那个长头发的男生真的没来做操欸。”“该不会被他们拽去厕所‘检查性别’了吧？”

　　这种饱含纪检相关词语的讨论，温景实在无法无视，而“没做操”的居然是“长头发的男生”，这让温景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影。
　　温景皱眉扭头去看，两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又说：
　　“有可能哦，下课的时候老师还专门提醒他要做操了，他确实出教室了。”“他们从哪听说的啊？你不是说他是上课之前转来的吗？下课他们就知道了？”

　　温景眉心越皱越深，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文件夹。其中一个女生又说：“不知道啊，但是按照国中的时候来说……检查性别这事他们肯定会干的，不过拽去厕所这种事既然咱们能想到，那他们肯定不会干。”

　　听到“国中”两个字，温景再也做不到呆在这里听讨论了。他转身就跑，一路经过两栋楼，在操场边的水池拐了下方向，最终来到了学校的围墙。

　　这里是堆放损坏课桌的地方，一面围墙，一面是等待翻新的旧宿舍楼。抽象可怖的喷漆涂鸦，被破坏的玻璃窗，摆成能供人躺着休息的课桌。
　　墙根草地里的那一朵朵白花点地梅显得格外突兀，此时正值花期，它们偶尔随风摇曳几下，随即就会被弹过去的烟头烫伤一朵，或是被走过去撒尿的鞋底踩烂。

　　“你怎么来了？”

　　课桌堆中，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出。
　　一句疑问而已，但声线足够柔和，声音似有温度般暖人心脾。温景松了口气，说明人在这，没去欺负别人。随即他又皱起眉心一一声音钻入耳朵马上就被打火机的声响和众多口哨、嬉笑代替。

　　温景咬了咬嘴唇，顶着一群流里流气的大男生们的目光大步走向人群的另一边。

　　视线逐渐开阔，几张凑起来的课桌上，屈腿坐着一个大高个少年，一只小臂搭在膝盖上，手里夹着半截烟，烟雾似有若无地拂过修长苍白的手背，他夹得太随意了，烟头似乎随时都会从指节分明的手指中滑下，跌落在一地的烟头之中。

　　“谁欺负你了？”

　　课桌上的少年弹开烟头，像是无意识般闻了闻自己的手臂，跳下来直逼温景面前盯着他。

　　身高差使得少年垂首，还垂着眸，一头蓬松的卷毛有些长了，风稍稍吹一下就肆意飞扬。他的眼神显得那么幽深，几根卷毛搭在眉心和眼皮，更加衬托眉骨顶出的锐利弧度，让一张脸的轮廓更为分明，当真是英俊至极。
　　而不同于强势的气息和健硕有力的身形，少年一身纯白制服干净整齐，整个人毫无痞气，只有很温柔的少年气。

　　温景用力吸了几口气，看上去气呼呼的，扭头瞪了一眼周围人，随即回过头问：“我听别人说你们要欺负一个长头发的男生，是真的吗？”

　　少年似乎听得放下心来，身上的紧绷感消失不见，转身踢了一脚石子，走到课桌边点上烟坐下，懒洋洋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年的狂》
何彦松x年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