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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刚健笃实日新其德
岳观晴伸手去探江临朔额头的温度,一股热气直从指间奔腾而上,她瞬间心头一紧,睁大眼睛问道:“啊……怎么突然发烧了?该不会是道长那茶没有效果吧?”
“不是,应该是昨天早上看日出的时候着凉了,其实我早就觉得有点头晕了,只是没太在意。你们都喝了茶不是没事么,应该跟茶无关。”江临朔低声答道,她突然想起了道长在她背后拍的那一掌,知道他肯定是洞悉自己撒谎了,所以拍击了自己的穴位以示惩戒,临别时他说的那番话,恐怕也是特意嘱咐自己要善良吧,然而她却不能让岳观晴知道她既没喝汤也没喝茶,只好佯言是着凉了。
“呀!我的姐姐,下次你不舒服了,早点说嘛,别熬到发烧了才哼唧,你不会从昨晚开始就难受了吧,一直硬撑到现在?哎,我去阳玉房间拿体温计给你量量。”岳观晴既心疼又焦急地说道。
江临朔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侧过头去闭目休养,脑中却思绪万千。
“嗯……38.5度,还好,不算特别高,你要吃什么药么?”岳观晴收好了体温计,把江临朔的手臂塞回被子里,稍安心地问道。
江临朔慢慢地眨了下眼睛说道:“没那么严重,应该还不用吃药,你帮我把我背包里的驱风油拿过来,我在几个穴位上擦一些散散热就好了。”
岳观晴见她问题不大,于是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驱风油的上下两端递到江临朔面前,邪魅一笑道:“小宝贝,是哪几个穴位啊?要不我帮你擦吧。”
“大椎,曲池,合谷,外关。”江临朔白了她一眼说道。
“哦……这几个穴位啊,那也没什么豆腐可吃嘛,还是你自己来吧。”岳观晴佯装大失所望的样子,然后又笑着把驱风油放在了江临朔的枕边。
江临朔无奈地“切~”了一声说道:“我还真是没虚弱到需要你擦油的地步……”
傍晚,岳观晴特意到楼下的小饭馆点了一碗白粥,还让老板洒了些许盐巴加热了,打包上来给江临朔吃。
江临朔半倚在床上,呆望着手中的白粥突然问道:“你说,我是个善良的人吗?”
“怎么回事?烧傻了?”岳观晴正准备去打开电视,听她这么一问扭过头来惊问道。
“才没有……别贫嘴,快点回答。”病容下的江临朔,身上那股娇楚动人的气质愈加凸显出来。
岳观晴转头望向窗外,沉默了一小会说道:“嗯……其实,有一段时间,我特别不喜欢别人用善良这个词来形容我,那时候的我觉得,在这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世界里,善良,是性格懦弱的一种表现。但后来,我发现,善良,其实才是真正的强大,只有做到了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世间的美好与丑陋,才能真正地使人心安;外表越是盛气凌人的人,内心反而是越胆怯的,他们经不住吃一点小亏,受不得他人占一丝上风。一直以来,能成为我的朋友的人,别的不说,首先必然是善良的人,我看人还是挺准的。所以,你吧,虽然有时会使点坏心眼,但本质还是非常善良的。”
“嗯,谢谢。”江临朔有气无力地微笑了一下。
岳观晴还是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说道:“果然发烧的人都喜欢胡思乱想啊,快吃完你的粥,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凉了可就没什么效果了哟。”
“哦……”
第二日,江临朔虽然烧退了,但仍有些疲乏,岳观晴决定留下来继续照料她,其他人则是再次去往王屋山。
江临朔本是拒绝岳观晴留下的,可是一听岳观晴说假如她不留下,那胡刻就一定会留下之后,她就再不推却了。
另外那四人小分队这次也没再走景区的路线,而是请教了民宿的老板之后,从附近的村庄绕野路子上王屋山。走了一路,周祥林不断地敲敲打打、刨泥挖土,带出来的样本袋眼见就要用完。
秦阳玉依旧是没啥特别的发现,只收集了些当地特有的草本植物,帮江临朔也留了一份。她眼见着周祥林在大伙前面斗志昂扬地带路,不免又有些艳羡,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姜齐,突生疑惑,问他道:“诶?我说姜齐,你这一路从不缺席地陪着我们,是图个什么啊?好像也没见你从中获得什么工作上的成果,还是你太低调了,都没跟大伙说?”
姜齐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道:“你要说我没发现呢,那倒也不是,只是之前发现的一些东西,我们决意让它隐于山中,不暴露于世;而且,考研《山海经》的真实性,就是我参与其中的最大目的,你们的任何推理与结论,对于我来说,都是有用的;但是实在要我交些什么作业出来,到目前为止确实也是没有;不过,咱们之前去的地方相对偏野,鲜少有古人活动的遗迹,现在回到中原这一带,情况应该就不一样了。”
“Wow!你这答案,这么官方,好像提前准备好的一样,怎么回事?”秦阳玉更觉惊奇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两人对视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你俩!别动!”身后突然传来胡刻仓促的警告声,两人突地止步,像木头人一样全身上下都不敢动弹,只眼睛左右看了看,瞳孔里的恐惧蔓延到了眼白,现出丝丝浅浅的蓝灰色的纹路,秦阳玉提声问道:“咋了?有蛇?”
“不是!前面有个土陷阱呀!你俩光顾着说话,都没看到吗?”胡刻快步跟了上来。
“啊?是吗?”秦阳玉仍然没敢挪脚,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控制回来了。
胡刻走到陷阱旁边,俯身蹲下,双手捋起覆盖在上面的枝叶,说道:“应该是山里村民抓野兽用的吧,来看看有多深,假如你们俩刚才掉下去了会咋样。”
这时,周祥林也从前头折返回来了,四个人齐刷刷地伸头往洞里看去,好家伙,这口直径约一米的陷阱足足四米深有余,洞底中央插着数十根削尖了的竹子,不怀好意地指着上方,任谁掉下去都不死也半残废。
“哇……好险啊,还好我刚才是沿着边上走的,没踩到这,不然第一个遭殃的是我啊!”周祥林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把头收了回来。
“你们俩,怎么谢谢我呀?”胡刻嬉笑着看向秦阳玉和姜齐,却发现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陷阱里的井壁。
秦阳玉的脸上掠过久违的欣喜,她的目光还没有转移,只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
姜齐同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回答她道:“没错。可是要怎么下去呢?”
话音刚落,两人缓缓抬头,一齐看向胡刻,秦阳玉露出了个谄媚的笑容:“胡总,大显身手的时候又到了。”
胡刻立马僵住了笑容:“干什么?要我下去啊?不会吧?你们俩……”
“哎呀,胡刻,不开玩笑!快想想办法,那下面可能有很珍奇的化石。”秦阳玉认真了起来。
胡刻见状自然不敢再胡闹,从背包里取出了安全绳:“三四米而已嘛,瞧给你急的。”他把绳子一端绑在旁边的大树上,另一端扣好在腰间,沿着井壁,三下五除二就下到了阱底,昂头问道:“我要给你们找什么呀?”
“你的十点钟方向有两个白色的小凸起,一点钟方向有一块灰色的三角形的石片,看到没有?”姜齐精确地描述道。
“好咧,收到。”胡刻平时看大伙取样多了,手法也学得像模像样起来。只见他带上手套,用姜齐给的小手铲,仔细地、一层一层地刮开目标物周遭的泥土,待其充分松动后,把石样完整取出装入透明的小样本袋中。
“怎么样?是了不得的东西嘛?”胡刻上到地面,才把东西分别交到秦阳玉和姜齐手中,就急切地问道。
“对!这应该是一片旧石器时代的打制石器。”姜齐立马确认道。
“什么叫做打制石器啊?我看这跟我家河滩边上乱石堆里随便捡的也没啥差别呀。”
“你看这里,这个半圆形的小凸点和环绕它散开的一圈圈的波状纹,有没有让你想到什么?”
“能想到什么啊?”胡刻毫无头绪地反问道。
“平时切西瓜的时候,有没有……”姜齐提示他道。
“噢噢噢,一刀没切到底,往两边掰开的时候,也会这样子!”还没等他说完,胡刻就抢先说道。
姜齐颔首微笑道:“对了,这就是古人加工石头的证据,说明石块是由于受到了打击力破裂的,而不是自然碎裂。再往后发展,就出现了磨制石器,多了研磨的工序。”
“那这些小石片有什么用呢?”胡刻兴致盎然地问道。
“旧石器时代的先民以狩猎和打渔为主,所以我们估测这些大大小小的石片作用各不相同,比如可以做弓箭头、矛头,可以用来割兽皮、刮鱼鳞、削树枝,等等……”
“原来如此……阳玉你呢?那两块是什么来的?当宝贝一样看了半天了。”胡刻转向秦阳玉问道。
秦阳玉笑盈盈地答道:“应该是有蹄类的两节趾骨化石,但是属于什么动物还要经化验才知道,普氏野马、葛氏梅花鹿、裴氏扭角羊都是有可能的呀!你要不要再下去挖挖?可能还有别的。”
胡刻正开始卷起安全绳,权当听不见把头扭到一边:“啊?有人在说话吗?”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跟姜齐再正式申请吧,咱先把这里保护起来。”
随后,那四人继续在山里兜兜转转,都舍不得离去,直到天黑了才返回酒店……
江临朔倒也是恢复得挺快,当天的晚餐已经能跟大家一起正常食用了,因此也没有耽误接下来的行程。
本程最后一站,大家去到的是发鸠山。
精卫填海的故事流传千年,深入人心,世人常因炎帝小女儿被东海的滔天巨浪吞噬化成精卫鸟的故事而感怀叹息,更是将精卫鸟孜孜不倦地衔运西山木石以填东海的顽强精神学以致用。
关于这个远古神话故事的起源,学术界有多种版本的解析:有的人说是为了与“愚公移山”的故事放在一起,赞颂坚持不懈的精神;有的人说是为了表达人类征服自然的渴望;有的人说是炎帝在东海之滨战败于蚩尤之后一种复仇对抗的隐喻;有的人说是古时的部族对鸟图腾的崇拜。然而这一些,大多是从人文科学的角度出发作出的合理假想,对于像秦阳玉她们这样从事自然科学工作的人员来说,还是更注重到山中实地勘查具体情况,一探这故事起源的究竟。
发鸠山主峰方山峰的海拔比泰山还要高一些,东面山脚下有一处清泉,就是《山海经》中所述的浊漳河的主要源头。
相对于他们前几天走过的两座商业开发比较完善的山来说,发鸠山还保留了较多原始的韵味。不少山路还没有修石阶,依旧是由于人们常年走动后留下的泥沙小径,山间的庙宇道观还有山边围栏,大都保留了古朴的石砌风貌,隐约间,让人的脑海中浮现出武侠小说里面,侠客们在这山岭间赶路时尘土飞扬的苍凉画面。
大家依旧是选择绕开主路,往山林里走去。林间植物种类繁多,不仅有《山海经》中所述的柘树,还有油松、侧柏、小黑杨、荆条、酸枣、沙棘等等,不少鸟类、昆虫、爬行动物在这树林的上中下三层空间里栖息、玩耍。
走着走着,胡刻突然“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小声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前面那鸟儿的叫声,叽喂叽喂的?”
“叽喂叽喂?难道是精卫?”岳观晴难掩喜色,压低嗓音说道。
秦阳玉拿出望远镜搜寻了一阵,总算在一棵杨树上发现了它的踪迹:“啊……果然是斑椋鸟呢。胡刻你的耳朵也太好使了吧,它在好远的一棵树上哦。咦?它的脚上好像绑了追踪器,我们要想办法把它引诱下来看看。”
“噢,在千里眼和狗鼻子之后,我们又有了顺风耳了。”江临朔开玩笑道,看来已经恢复得不错了。
“我这耳朵是在野战训练中练出来的,按理说我的眼力也是可以的,只是没想到齐哥比我还厉害。”胡刻看江临朔没事了,还主动谈到自己,也是很开心,继而说道:“秦大教授,你又要捕鸟啊?等我先去那边草丛里捉些蚱蜢吧。”
一番周折和等待过后,斑椋鸟总算是从树上飞下来,进入了胡刻的圈套当中,被他一网罩住,这小鸟的警觉性可比之前还不成熟的小仓鸮强多了。
秦阳玉小心翼翼地把它从网中取出来,查看它脚上追踪器,只见上面标志的是辽宁本溪林场,她歪头思考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嗯……这样啊……”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没?”岳观晴见状追问道。
“这些斑椋鸟原本是生活在辽东半岛一带,每年到发鸠山一带过冬,据我猜测,在历史上某一时期,曾有突发的海啸或者大洪水把辽东半岛给淹没了,以至于它们春暖回迁时发现那里已经没有可以落脚的陆地,却还是习惯性地衔了树枝小石头等材料想到那里筑巢,最终只能投入茫茫大海之中……这奇怪的举动被当地渔民看到以后,就留下了精卫填海的故事。”秦阳玉答道。
“嗯,不无道理,原来精卫填海也是无奈之举啊。”周祥林点头道。
秦阳玉笑了一笑,张开五指,便把手中的斑椋鸟给放生了。
“啊……”胡刻大叫一声,惊讶地瞪圆了眼说道:“我花了几个小时才把它给你弄下来,你就看了这么两分钟就把它放走了啊?”
秦阳玉转头对他笑道:“哈哈,它有自己的归属嘛。再说了,本溪林场装了追踪器,也是有研究目的的,我总不能为了自己影响别人吧。”
“这个……那你多看两眼也好嘛……”胡刻小声嘀咕道,总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众人谈话间,岳观晴在斑椋鸟刚才栖息的树下,看到一颗晶莹透亮的白玉色小石子,与山上的土石显得格格不入,估计是斑椋鸟从海边衔至此处不小心落下的,于是很自然地把它收入了囊中。
这一切当然没有逃过姜齐的法眼,他心里盘算着:“嗯……这应该是第六个了吧,看来快了。”
“话说,这小鸟筑巢,是动物的本能吧?还有些别的什么举动是属于本能的吗?”胡刻突然好奇问道。
“嗯,对的。还有蜘蛛织网,蝙蝠的超声波探路,一些禽类动物的印随,以及蜜蜂通过跳舞传递信息等等,都是的。”秦阳玉回答道。
“那这些复杂的动作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胡刻继续细问起来,感觉像是在跟秦阳玉讨报酬,以体力换取知识。
“目前比较合理的解释是:这些动物天生就具有控制这些行为动作的DNA,由DNA编码形成相关的神经突触,再由神经系统控制骨骼、肌肉等效应器完成相应的动作。至于这些DNA是怎么来的,根据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就是通过它们的祖先一代一代地优胜劣汰遗传下来的。不过对于这一点,我有很大的疑问。”秦阳玉突然顿了顿。
“哦?怎么说?”江临朔很想听听她的看法。
“像人类直立行走这一行为,是人种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大标志,如果是从南方古猿算起,至今也有五百万年的历史了,人的肌肉和骨骼,早就进化得非常适于直立行走,但这并没有改变人的神经系统,使其成为一种本能,它依旧是一种后天习得的能力,像那些流落荒野的狼孩,他们就不会直立行走,重返人类社会后学习起来也十分困难,甚至偏远地区还有‘爬行村’的存在。这难道是进化的时间还不够长吗?”秦阳玉自问自答道:“毕竟筑巢这种行为是几亿年前的鱼类、爬行动物就会的,再由他们的分支进化而出的鸟类,自然也就沿袭了这种能力。又或许,哪些动物,拥有哪些基因,拥有哪些能力,本就是‘上帝’决定的,自然进化过程所起的作用,不过是让生物在适应环境变化过程中进行相应的分化,也就是基因的选择性表达。”说完最后一句,秦阳玉自己都笑了笑。
“你这想法不算离奇了,每当想起斯芬克斯所说的那句‘猿猴只是载体’,我的脑子里都有个奇怪的念头?”岳观晴挑起眉毛说道。
“什么?”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问道,期待着她的脑洞。
岳观晴正了正面容说道:“它的那句话,让我感觉,人类不是从灵长类动物进化而来的,而更像是从猿猴基因改造来的。”
“啊……是啊……它用了‘载体’这个词,说明猿猴身上承载了其他物质的注入,而且它的言语中也没有认同进化这个说法……”秦阳玉说着陷入了沉思。
“你这么说,我又想起了窫窳所说的发蓝光的陨石,不知道300万年前的那颗北非陨石是不是也发出了什么奇光导致南方古猿产生变异,如果是这样,我们之前那些未解的谜团,是不是就此能关联起来了?”周祥林说道。
岳观晴见大家的想法如此契合,笑道:“嗯,我们现在所学习到的科学理论都是基于已经观测到的事物建立的,但还有很多从未被观测到的现象,一经发现,就会颠覆以往的知识结构,像莫维尔洞穴里独特的生态系统,可以不依靠光源来维持,氧气含量也是极低的,这种极端的环境在人们看来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生命的吧。”
“是啊。即便是已有的知识,我们也还没完全掌握呢,还有很多前人总结出的学问与思想,都值得我们去挖掘、借鉴。”姜齐望着前方密林中的老干新枝说道。
“看来在求知的道路上,我们真的不能固守于已学的任何理论,必须随时更新知识体系,拥抱新的理念,不断萌生新的想法才行啊!”江临朔感叹道。
秦阳玉猛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啊,正如爱因斯坦所说的:想象力比知识更为重要,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则包围着整个世界。”
胡刻听得晕头转向地,搔了搔头笑道:“啊……我哪里需要什么想象力啊,我有你们包围着就足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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