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长河

　　“果然准。”坐在女主角边上的男人说话了，这男人戴着眼镜，看去业年岁不老，面相十分秀气斯文，揶揄道，“那你给我算算？”
　　李潮生问：“你们一个剧团的，平常还没算够啊？”
　　“谁跟他们一个团，”女郎笑，“我单飞的！这种拼盘演出，我来凑个伙罢了。”

　　“你……”女郎沉吟了一下，感叹道：“你的命也不好啊！”
　　男人淡淡道：“哦？”
　　“这位老师有大愿啊。”女郎轻轻笑着，“我看到你历经千辛万苦，失去一切，但有朝一日会得偿所愿。”
　　“既然得偿所愿，”男人问，“怎么是命不好呢？”
　　“得偿所愿后发现是大梦一场，你的未来一片漆黑啊。”女郎语重心长，“我劝你放下执念得好。”

　　顾升平算看出来了，这女郎一招鲜走遍天下，不管是谁来，就是一句‘你命不好’就得了。
　　怪不得转行跳舞去了，这破嘴干不了算命这一行。

　　“那照这么说，”李潮生问，“美女，在座这几个你看谁的命好啊？”
　　“勉强算他吧。”女郎抬头，一指顾升平。

　　“你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就对人家说点好听的吧？”李潮生怀疑道。
　　顾明哲奇道：“我不好看吗？”

　　“命运是个闭口的圆形，命中注定你该发生的总要发生，无可躲避。”女郎看向顾升平，轻悠悠地说，“然而你是个例外。今天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是既定的结局，唯有你尚有回环余地。你的命运是一桌赌局，还没到接盅之时。”

　　“你果然还是看人家好看就说点玄乎乎的吧……”

　　“算命不就是这么回事，那说点不玄乎乎的。”女郎一摊手，“照比较理论的说法呢，神秘的本质是一些符号学、象征学和心理学……添加点诱导的成分，去解说你潜意识里在想什么。你要是觉得太笼统，倒提出点什么具体的问题来试试嘛。”

　　“具体……”李潮生一愣，“倒也没什么具体的问题。”
　　“那聊聊过往。”女郎上下扫了李潮生一眼，“你衣着并不富贵，打扮风格看去也不是性格张扬大胆的人。却来了这艘船，格外放松开朗，主动来找我们几个打招呼凑局。我穿着暴露，但你眼睛很规矩，从没往不该看的地方看。既然你不好色又胆气平平，是什么给你勇气呢？”
　　“啊这，”李潮生一拍地面，“美女你慧眼如炬啊！”

　　女郎妩媚地致谢。李潮生猛灌了一口啤酒，似乎壮胆，然后长长地叹息道：“我羡慕啊！”
　　顾升平揶揄：“有什么羡慕的，羡慕人家穿红裙子？”

　　“晚上我看你跳舞，感觉真……真特么的羡慕！”这人酒量一般，猛灌一口后就开始上头了，“美女，我……我是个平凡的人。我家里管的严，但我没什么天份，学习不成，想做点什么别的事情，家里也不支持。我……按部就班地考了个普通的大学，找了个普通的工作，天天受些普通的气……”

　　在座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李潮生静静说：“我真恨啊！普通！我看电影，看人家主角的人生，真是波澜壮阔！我出了电影院，回我租的那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工资又拖欠了，老板半夜还特么找我要东西，我父母想让我回老家县城考个踏实工作，我不想回家，但我的确没挣到足以在大城市立足的钱。天天在外头挨骂回来就是吵架，长辈全催我结婚但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日复一日日复一日，这狗屁东西就是我的人生？”

　　“我也认了！”李潮生一挥手，“既然我是庸俗的人，就吃些庸俗的苦。但我想人也该有一次……一次放纵，做点不同寻常的事。美女！你刚才在甲板上跳舞，那么大胆那么漂亮的出来，唰！一亮相，所有人都给你鼓掌……我真是羡慕……”
　　他把酒全喝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面上。

　　深夜11：30。
　　一时间在座的人都没说话，远洋的涛声中只听见这年轻人微微的鼾声随着船舱起起伏伏。
　　顾明哲极富戏剧性地叹了口气：“哎，人生。”

　　“人生各有其苦，”文秀男人淡淡接道，“世上并无快乐之地，别人面上看去光鲜亮丽，背后大多各有各的心酸，大家都是一样的。”
　　“这话也中肯。”女郎赞同地点头，又说，“不过如果真的看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活法，心生向往也正常。话说到这里——”
　　她突然兴致勃勃，问道：“假使大家有个机会人生能重来一次——假使明天就是下一生，你准备如何过呢？”
　　“这也太笼统——”

　　“没什么笼统的，”女郎笑道，“在占卜女巫面前许个愿，说不定呢。”
　　“我想……”却是那黑裙的女主角突然开口，“我想和一个人在一起，明天就死也不怕。”
　　“啊，”女郎和顾明哲一起感叹，“爱情。”

　　“爱情是很虚幻的骗局，”边上的文秀男人却叹息，“我……我这一生满是遗憾，没什么可说。”
　　“那你呢？”女郎转头看向顾升平。

　　“我觉得这种问题意义不是很大，”顾升平说，“一定要回答的话，我比较好奇什么是‘独一无二的爱’。无论是我爱上什么人，或者被什么人这样爱着都可以。”
　　“啊，”顾明哲甜蜜蜜地说，“我准备好来当这个独一无二来爱你的人……鬼……随便什么都行了。”
　　顾升平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大家的纠结似乎全都是‘爱’呢，”女郎高举啤酒罐，“——不管那是怎样的爱。今夜到此结束，祝大家今夜好梦，明早起来都得偿所愿。”

　　啤酒罐在半空中相聚又分开，夜已深了。
　　午夜12：00。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