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的目光

　　一团恶气卡在狄煜心口，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
　　恶心。

　　欧阳腾一眼看出，笑着说事情已经说得很明显了。“虽然有点儿狗血，但毕竟恋爱是几个小朋友自己的事。大人插手会让这件事变得可笑。狄煜，你和水汐先回教室。”

　　他一度以为自己很坚强，足以挺直身板战斗。
　　但那晚，那些和他打篮球的人调侃男人有小三是因为家里的黄脸婆不会打扮时他的愤怒爆发。打了架，受了伤，遇见了水汐。
　　他本打算让水汐去自己家。
　　却看见父亲的车里坐着这个杜思思。狄森偷情，偷到了专门买给儿子读书的学区房里。

　　如果不是身边有水汐，如果不是水汐那句“你还没有我家的猪重”逗笑了他，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冲进学区房捉奸！

　　原来他从来做不到云淡风轻。

　　那对姐弟依旧在挑衅。

　　狄煜懂了。

　　杜洋洋纠缠水汐为的是让水汐忍无可忍打架，打架便必须请家长，可她没有家长。
　　事情要么闹到学校，要么闹到家委会。
　　校级家委会允许水汐进校的——是他父亲。

　　狄煜一阵寒。

　　如果水汐不动手，那就把他拉入计划。用尽一切手段逼他动手，请家长。见不到狄森也能见到张思睿。

　　这两人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早恋！
　　而是逼婚！

　　杜思思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是怎么精准找出了他的？可为什么要通过水汐？直接惹怒他让他动手不好吗？他将心思藏得很深，除了费斐应该没人看出来。他就算和水汐早恋，难道狄森会因为这种事和张思睿离婚?

　　那对姐弟还在闹。
　　气得跳脚的张老师搬出“开除杜洋洋”的话也无济于事。反被威胁要将此事告教育局。
　　“去告！请问我做了什么事？从一开始闹事的就是你们！可笑！荒诞！无聊至极！”

　　狄煜知道，在这对姐弟眼中，“二十一中学生”的身份远不如“狄森太太”这四个大字。如果狄森离婚娶了杜思思，杜洋洋很多学校都去得了。

　　“可笑。”
　　狄煜轻轻说。
　　就算狄森要离婚再娶，也不会娶这个蠢女人。掌家的依旧是他祖父，祖父母很爱他，就算狄森成了婚礼娶了这个蠢女人，她也分不到一分家产。

　　蠢女人只会找他，不会把水汐牵扯进来。

　　有人藏在其后？
　　目的是什么？

　　狄煜看不穿。

　　水汐的手忽然用力——她看出来了，盯着他一脸紧张。
　　不愧是背猪的女孩，力气挺大，手上全是茧子。她如果用全力，狄煜不敢说自己一定比得过那只能挣脱束缚的猪。何况他不会让这两人得逞。

　　“不好意思，没听出来。”狄煜笑得有礼貌。
　　“那你停顿的那些时间呢？难道你在思考？”

　　“当然在思考，因为我需要过滤脑中的所有声音以防自己弄错。‘没听过’是我的结论。当然，听见弟弟哭闹了几句就跑来学校闹事的人，自然不懂什么叫‘深思熟虑’。对吧水汐？”

　　对水汐来说这件事前因后果比高考模拟题还无法理解。但她依旧点头说是。
　　狄煜笑了，阳光而灿烂，像一个追普通的高中生。“喔，对了。有件事我忘了，‘总裁’不过是个高级职位。上面还有董事长。”
　　杜思思白了脸。

　　狄煜看着水汐，笑眯眯：“对了，水汐，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三代单传。”
　　水汐听得一脸懵。

　　欧阳腾扶额问他说什么傻话。

　　“你们不是说我们在早恋？既然是早恋，那肯定要说明家庭情况。老师，我们知道早恋是错的，不会犯错，不会和某些人一样死缠烂打。”

　　狄煜没有兴趣看那对姐弟的表情。

　　出教室就放开了水汐的手。“对不起。”
　　“没有。”
　　“你回教室吧，我去找费斐。”狄煜走得很快，生怕自己走慢点儿就会被水汐听见心跳。

　　水汐的左手紧紧拉着狄煜拉过的那只右手。她听见自己的心慌，她告诫自己不要乱想。回教室做题，一群人来问，她只说处理好了，别的什么都没说。

　　费斐拿出烟递给狄煜，两人依旧藏在小区的隐蔽处。抽烟是发泄方式，不是因为喜欢。他们两个家长眼中的好孩子变成了坏孩子，也只敢偷偷摸摸抽几根烟。“杜洋洋停学三天。”
　　“喔。”
　　“找几个高一的收拾他？”

　　“没必要，由着他们闹。”狄煜浅浅吸了一口。他今天下午去大学找妈妈张思睿。
　　“妈妈，你当年为什么和他结婚？”他问得直接。

　　不过是爱的时候是真的爱。所以可以跨越山海。
　　不爱的时候便真的不爱，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误。

　　“妈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有外遇的？”
　　张思睿惊讶了几秒，一阵苦笑。“你高一的时候。爱情迟早会淡的。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这么多年了，我们都适应了对方。别担心。”

　　那时狄煜张了张口，只嗯了一声。
　　可他明白，在不要脸的人面前，讲道理便成了有礼貌的人的死穴，成了善良的人永远扭转不过的败局。
　　但他有头脑。
　　同样，只要需要他也可以学着不要脸。只要是为了保护妈妈。

　　“费斐，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能让人拼尽全力克服一切也要在一起？既然那么困难在能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变心得那么干净利落？”
　　“还好我爸妈从一开始就没有爱情，只有利益。”

　　回家时学校教学楼还亮着灯，晚自习还没有结束。狄煜眺望教室，同学们化作一个个小点，水汐被窗帘挡住了。

　　欧阳腾打来电话。“少年人，你今天干得不错。”
　　“是你让我去的，对吧？徐老四想不到这么损的招。”
　　“少年人说什么话呢！对了，为师打探出来了，那个女孩——身上有案子。她是凶手的那种。”

　　狄煜从沙发上一下站起，缓缓坐下，平复心情后接受。“我知道了。”

　　“你怎么想？”
　　“她一定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为师也这样认为，凶手也可能是受害者。少年人，为师嗅到了一丝早恋的味道。”
　　“我好像喜欢她。我知道不能早恋，你别说了。”

　　欧阳腾收敛了油腔滑调的语气，回归了“老师”的模样。“那你要想明白，你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喜欢她穷。跨越阶级的婚姻不是一定没有好下场，但……太难了。还有，为师有种感觉，少年人你将自己束缚了，以前的你不会说‘好像喜欢’这种话。你只会壁咚，然后强吻！Mua，mua的那种。”

　　“注意你老师的身份！还有我不是变态！”狄煜挂了电话，手机丢在桌上。他没心情复习，只能自嘲幸好他家“有钱”，就算考不上也多的是路。
　　欧阳腾的话提点了他，他是喜欢她，还是喜欢她“穷”——对与自己平日生活截然不同的生活的好奇？

　　小黑猫咪咪叫着跑来他脚边。
　　狄煜单手拿起小黑猫放在膝盖上。现在它叫黑毛球。黑毛球是他从学校带回来的。水汐喜欢它，可水汐不可能在学校养猫。他不带走小猫会被别的学生带走。
　　那样水汐便没有小猫了。
　　狄煜带走了小猫，买了猫粮，备了猫窝。这是他第一次养小动物。

　　拿起手机给狄森打了个电话：“你的小情人来我学校找我了。”讲完，挂电话。

　　——

　　杜洋洋自然会失败。

　　张叔点燃了一支烟。
　　因为太愚蠢。

　　那个像季允的孩子，他的父亲就算离婚也不会和杜家姐姐结婚。他现在的妻子是同学，相亲相爱很多年，他还爱她，她还是大学副教授。那个第三者拥有的不过是年轻漂亮。
　　张叔也是男人，男人懂男人。

　　为什么撺掇杜家姐弟？因为张叔最讨厌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他查狄煜和水汐为什么不回家时发现了这对姐弟，碰巧，弟弟和水汐一所学校。
　　既然发现了有这样的人，那就用这对愚蠢的姐弟宣泄自己愤怒。

　　杜洋洋发来消息：张叔，我被停学了！我姐姐被甩了！那男人给了她一百万分手费就将她甩了！张叔你不是说将一切摆在明面上就能逼着那个男人离婚吗？为什么会这样？你要赔偿我们的损失！

　　张叔又点了一根烟。
　　赔偿损失？
　　可笑。
　　考的好的孩子应该聪明，但聪明人不一定知道什么是“社会”，不知道什么叫“无所不用其极”。

　　找杜洋洋那天，这孩子坐在他面前嚣张跋扈。眉眼的底色却是慌张。说话很有些：“我姐姐是小三，那个男人很有钱。每个月给姐姐二十万，还不包括平时买的礼物。可我的姐姐那么漂亮凭什么做小三！凭什么不能和那个男人结婚！张叔，帮我，我要他们离婚。”

　　他问：“为什么你不劝姐姐分手？他漂亮，可以找青年才俊，可以做网红当主播，可以带货。”
　　“张叔，青年才俊有几个比那个男人有钱？当网红当主播都好累。你当过有钱人吗？”

　　又要，又要。
　　张叔最讨厌这样的人。

　　他想回复：蠢货。
　　然后拉黑。

　　却又改了主意，他需要一个愚蠢的帮手。回复：他不离婚是因为他儿子很优秀。培养一个优秀的儿子需要很长的时间。
　　他埋下隐患。

　　明天是周二。
　　等。
　　等待。
　　本周末是季允的生日。

　　表演，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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