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系列之永夜

　　那个夏日的午后，阳光灼烈，市中心十字路口旁的广场上积满了人群，他们仰头拿着手机对着□□的楼顶拍摄并指点着。烈日之下，只见那楼顶的边缘站着两个人影，他们身影浅淡，在大风之中似摇摇欲坠。不明真相的群众恐有人轻生，又恐此事与通缉犯莫枭有关便报了警，一时间，网络上便流传着楼顶的相关视频。

　　正赶往现场的夏琳看了消息后，赶紧通知局里尽快准备消防气垫及救护人员，安排好一切后，她再次打开现场视频，看着楼顶上的两人，又看着楼下广场上熙攘的人群，手指竟不自觉的收紧。

　　到达现场后，周先棋负责疏散人群，夏琳则带人往楼顶冲去，因电梯被停，十几人大步从楼梯向上狂奔。

　　莫枭与韩汐佳并肩站在楼顶的边缘静看着楼下的乱象，任耳畔警鸣作响。似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身为罪魁的莫枭神情悠然，他看着此时与自己捆绑在一起的韩汐佳，心里不禁有了莫大的满足感。若他尚在地狱的边缘，那么下坠的那一刻，她也一定会陪着一起，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比拉着心属之人一起下地狱更痛快。想到这里，莫枭的目光变的得意了起来，眼前这女子尽管已身在危险之中，可她神情冷淡，不发一言，这疏离的态度又挑起了莫枭的极大兴趣。

　　“害怕么？”莫枭问。

　　低沉阴冷的声音响在耳畔，韩汐佳抬头看他，眸子澄定，回应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跟内心的恐惧相比，我更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看着身边视死如归的韩汐佳，莫枭浅笑：“你对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任何眷念了么？”

　　这一问，韩汐佳不再回答，她缓慢转过身看着莫枭，眼底暗藏着一丝怜悯，反问他：“你呢？从四通八达到穷途末路的滋味不好受吧？在外东躲西藏了数月最终无处遁形回到了原地，你甘心么？”

　　于此问，莫枭亦不答，他失声笑着，而后仰头看着远方的天空，许是午后的阳光太过灼烈，让原本清晰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但当他闭眼调整时，耳畔却传来一声呵斥：

　　“放开她——”

　　回过神的莫枭视线逐渐清晰，他看见数十个身着制服的警察拿枪指着自己，为首的夏琳目光冷峻，食指抵在扳机上。

　　面对众人的枪口，莫枭神色如常，他不紧不慢地拉开外套的拉链，露出腰间层层捆绑着的绳索，夏琳心惊，她顺着那绳索看去，只见绳索的另一端紧紧的系着韩汐佳。这卑鄙无耻的恶徒，到了这般境地竟然还拖着韩汐佳，怒气渐涌上夏琳的心头，她强压着，与莫枭进行对峙。

　　“莫枭，你已无路可逃，快放开人质。”

　　莫枭低头看着这个追了自己一路的警察，说：“夏琳，你这么锲而不舍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尽早将你缉拿归案，不再祸害他人。”夏琳说。

　　“祸害他人·······”莫枭喃声念着这个词语，此时他不自觉的将目光挪到韩汐佳身上，似无心再与夏琳纠缠，便掏出手枪用枪口紧紧的抵着韩汐佳的脖颈。众人见状，顿时将心悬了起来。

　　“退后——”

　　莫枭吼道，见眼前众人纹丝未动，他一把掐住韩汐佳的后颈将她提到身前并将枪口抵着她的后脑，冲众人怒吼：“放下枪，统统退后，不然我就打死她。”

　　韩汐佳的身子半悬着，在高空中摇摇欲坠，夏琳见状，忙叫手下收枪退后，待众人退却，唯独剩下沐橙梓一人站在原地。灿烂的阳光下，她一人孤身在前，直盯着莫枭，毫无躲闪退却之意，许是眼前之人的目光过于无畏引起了莫枭的兴趣，让他不禁仔细审视了起来，他看着她，似渐渐回忆起了从前的那段恩怨。

　　仔细想想，今日所发生的种种，归根结底还是和她有着莫大的干系。

　　莫枭眸子幽深，盯着仍站在原地的沐橙梓，说：“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怎么，你想用自己换下她吗？”

　　“想。”沐橙梓未有一刻犹豫，“你放了她，我来做你的人质。”

　　“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代替得了她？”莫枭问。

　　“我和韩汐佳，你无论劫持谁都能达到相同的效果，正如当年你用她来威胁我一样。”沐橙梓说。

　　两人的对峙，如同当年，筹码皆是韩汐佳。正如沐橙梓所言，莫枭现在已是穷途末路劫持谁当人质都一样，可这场游戏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似乎有些无趣，要知道，他莫枭是个最会拿捏人性的主。

　　“要我放了韩汐佳乖乖地接受警察的逮捕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略微有点儿不甘心，除非······”莫枭故意停顿，他看着沐橙梓，似在盘算些什么。

　　“除非什么？”沐橙梓问。

　　莫枭从怀中另掏出一把手枪扔了过去，说：“除非你在自己身上打上一枪。”

　　果然是莫枭的行事风格，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他永远都是这么的卑劣。沐橙梓看着被莫枭劫持的韩汐佳，未有片刻的犹豫便上前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枪支。

　　“沐橙梓，你冷静些。”身后的夏琳见状，失声提醒道。

　　众人屏息，只见沐橙梓用食指紧扣扳机，将枪口缓缓对准自己的左肩，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韩汐佳留意到莫枭因得意而分了神，她猛然抬肘，竭力握住莫枭拿枪的手，继而转身，将莫枭往天台的边缘推去，两人挣扎拉扯着，手枪走火朝天空开了几发，因事发突然，众人反应不及，下一瞬便见莫枭跌出天台，连同与他捆绑在一起的韩汐佳也一道被拉了下去。

　　目睹这一切的沐橙梓慌了神，她丢下手中的枪，奋力朝前扑去，抓住了紧栓住两人的绳尾，在那一瞬，她看见韩汐佳在自己的手下正仰头望着自己，目光澄定隐忍，似就此化解了她们多年的恩怨，又似在劝她尽快放手。

　　放手······数年前她因为懦弱已经对她放过一次手，所以这次·······她一定会紧紧地抓住她，纵然粉身碎骨，也只当是还她的债。

　　两个人的重量终究使沐橙梓无力承受，就在身子被拖下去半截时，她看着地面已经铺好的消防气垫，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韩汐佳朝气垫甩去。

　　楼顶距地面几十米的距离，自由下坠的时间只有几秒，在那几秒钟内，韩汐佳只感脑海一片空白，她仰着面，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出现幻觉，她只感上方的天空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在那道白光里，她看见了沐橙梓，她逆着光而来，容颜模糊。

　　数秒后，尘埃落定。站在两侧的人们缓缓上前欲查看坠楼之人的情况，可现场的惨状却叫人望而却步。

　　坠楼者共有三人，可消防气垫只接住了一人，另外两人因位置偏差，掉在了气垫之外，已是血肉模糊。

　　救护车的声音传来，警察赶到现场维护秩序，医护人员连忙上前查看地上两人的伤势，一片混乱喧嚣之下，砸在气垫上的韩汐佳睁开眼睛，仰面看着上方湛蓝的天空，耳畔传来身侧医护人员对沐橙梓死亡的宣判，她眼神空洞，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

　　她们年纪相仿，连相遇都最是稀松平常，可这最平淡的开局却引发了一连串不平凡的故事，一切的一切若深究起来归根结底便是两人终究不是一路人。

　　若是数年前的沐橙梓踏实上进，不游戏人生，那么她和韩汐佳一定能过上她想要的平淡生活；

　　若是数年后的韩汐佳放下仇恨，早日离开莫枭，那么她也能和沐橙梓回到最初；

　　又或者，数年前的韩汐佳遇见的是数年后的沐橙梓；数年前的沐橙梓遇见的是数年后的韩汐佳，那么相同性格的他们一定会视彼此为知己，互相救赎。

　　只可惜，现实是两人皆在最不完美的时候遇见对方，她们亦曾救赎过彼此，但却始终不同频。

　　习惯不同频，性情不同频，三观不同频，甚至在共同坠楼这件事上都能产生分歧，明明是从同一地方掉下，却一个落在了消防垫，一个却落在地面。

　　“沐橙梓没有亲人，这份死亡证明还请你签个字。”

　　警局里，夏琳将一张单子递到韩汐佳的面前，神情略有些恍惚的韩汐佳垂眸看了良久，终于拿起笔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出自己的名字，签完字后，她低头在椅子上坐了很长时间，宛若雕塑一动也不动，夏琳站在她的身后，沉默的陪伴着。

　　那个午后，阳光惨白，韩汐佳平复好心情后大步走出了警察局，送她出去的夏琳回来后在悠长的走廊外静立了良久。事情过去了几天了，可她还是会时常想起当日的情景，就那么仅仅几秒的时间，三个人在她的面前跌下了楼，当她大步赶上前见到的却是已经躺在楼下的三人。那日，她在楼顶僵立了许久，看着倒下的莫枭，深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她的心情却是十分沉重。

　　“嘿，发什么愣呢？”时茂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夏琳不语。

　　“一切都结束了，终于可以放松一段时间了。”时茂说。

　　尚未缓过神的夏琳不忍扫了他的兴，只得点头应和。

　　小区外的街道一片热闹祥和，放学归家的孩子笑声爽朗，尘埃落定，一切皆是如旧。韩汐佳搬进了沐橙梓生前的住处，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打开那个封闭的小房间缓步走了进去，看着里面同数年前一丝不差的装饰，想起过去两人的点点滴滴，她不禁勾唇浅笑，任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此时，天气正好，阳光从窗间洒落，照到了韩汐佳的脸上，她含泪回过头，看见橱窗里黑白照片上的沐橙梓亦正冲她微笑。

　　（全书完结，感谢雅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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