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太阳

　　高（一）九班的教室里，原本喧闹的班级突然安静下来。
　　沈栖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方春强捧着教案走上讲台：“请同学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方春强：“今天是咱们正式开学的第一天，经过前段时间的军训……”
　　方春强的话说到一半时沈栖就开始神游。
　　她才进入高中生活，但许梧黯再过一年就高三毕业了，他很大概率会出市上大学。也就是说，她就这么一年可以和许梧黯相处的时间多一点。
　　沈栖又想起许梧黯上次在公园说的那一句“我们一样”，他的秘密逐渐在浮出水面，就在快要露出一点头角的时候，许梧黯忽然止了声，停住了继续讲出这个秘密的举动。
　　她很想让许梧黯好起来，想让他多笑笑，不想让他抑郁症加重，但很多事情在不了解情况时是没有对策的。她现在只知道他生活压力一部分来源于不断向他施压的家庭，另一部分，则是来源于她不知道的秘密。沈栖觉得，或许影响许梧黯的后者占得更多一点。
　　沈栖脑子乱成一团。
　　她对许梧黯的了解还是不够多。但眼下她也不好直接去问许梧黯。她只能切换思路，先让许梧黯那些“显而易见的病因”给解决了。

　　丁零零——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班上的人窸窸窣窣地开始收拾东西，也有早收拾好书包的人在打铃的一瞬间就从后门冲出去。
　　沈栖见正在门口等待她的乔瞧，抬手挥了挥：“乔乔，你先回去吧，我等许梧黯一起回去。”
　　“好吧，注意安全哦！”说完乔瞧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告别乔瞧后，沈栖写了会儿作业有点累了，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等沈栖睡醒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四下无人的教室显得格外寂静，让人感觉到一丝恐惧。
　　沈栖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往教室外走去——她害怕得待不下去了。
　　她走出教室，从兜里掏出手机给许梧黯发消息，问他下课时间。
　　沈栖又站在教学楼楼下等着。
　　在下面没站一会儿，沈栖就有些后悔了，在楼上的教室里待着，起码灯光还是亮着的，但在这教学楼楼下，除了一盏昏暗的路灯再无其他。
　　夜里起着风，还带着夏季的燥热。
　　这个点有不少老师下班，沈栖所在的这个位置又正对着教学楼出口，她站在门口的身影倒也惹眼。
　　“沈栖？”
　　沈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方春强手里提着一个帆布包站在她的面前。
　　他问：“这个点你怎么还不回家呢？”
　　沈栖乖巧地回答：“老师，我在等人。”
　　方春强：“等谁啊？”
　　开学第一天，这个时间还在学校的只有高三生。
　　沈栖不知道该在方春强面前怎么称呼许梧黯，只好说了句：“等我哥。”
　　“哦，那行，那你们晚上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方春强不疑有他，叮嘱了沈栖几句就提着帆布包先走了。
　　方春强一走，这个地方又只剩下沈栖一人。
　　不知道等了多久，高三的教学楼终于响起了放学铃声。一中高三年级有六七百人，放学铃一响，学生从教学楼里出来，没一会儿这里就挤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沈栖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她开始反思，自己在这里等许梧黯绝对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嗡嗡嗡——
　　突然，沈栖捏在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她垂眼一看，是许梧黯打来的电话。
　　沈栖将手机拿至耳边：“喂？”
　　因为周围声音嘈杂，她听不见电话那头的许梧黯说了什么。沈栖提高音量：“我听不见你说什么，许梧黯，你再说一遍。”
　　“我说……”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突兀，沈栖愣了一瞬，立马抬起头。
　　她看到许梧黯正站在她的身前。
　　“我看见你了。”
　　手机听筒里传来他那有些清冷的声音，传至耳朵，落在心里。

　　因为许梧黯家和一中只有十多分钟的距离，沈栖打算跟许梧黯一起走路回去，等到了他小区门口，她再打车回家。
　　沈栖和许梧黯回去的路上，一直有高三学生一起同行。
　　其中有几个学生可能认识许梧黯，或者跟他是同班同学，看到他身边跟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生时，表现得特别惊讶。
　　但不管那些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多少次，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过来跟许梧黯或者沈栖打个招呼。
　　可能许梧黯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怪人，连带着跟在他身边的沈栖都被他们一视同仁。
　　沈栖有些不高兴，她不喜欢那些人像是看奇怪生物一般看许梧黯。
　　她拉着许梧黯加快步伐，想把那些人甩在身后。
　　面对突然的加速，许梧黯有些疑虑：“怎么突然加快步子了？”
　　沈栖气不过，只能阴阳怪气地说：“刚刚那地方有讨厌的东西。”
　　沈栖拉着许梧黯往前走了数十米，又拐了个弯，才停下步子，她回头看了几眼，确定已经甩掉了那群讨厌的人之后才松懈下来。
　　她松开拉着许梧黯胳膊的手，背过身，像老奶奶散步一样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许梧黯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拐进直通小区的小道，这里的人倒是少了不少。
　　小道看着比大路那边阴暗一些，也略安静一些。花坛边上还趴着夜间出行的流浪猫，猫懒懒地趴在地面上，面对路过的行人也没有受到惊吓。
　　“你一会儿回到家就睡觉了吗？”沈栖微微侧过头轻声问。
　　许梧黯摇头：“还早。”
　　对于许梧黯这种第二天五点多就要早起做题的人来说，十点半其实已经算很晚了。
　　她皱了皱眉：“这还早啊？你回到家还有什么事要做？”
　　许梧黯说：“我有几张试卷没有做完，做完再睡。”
　　闻言，沈栖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时间。
　　现在是十点半左右，许梧黯到家收拾好就快十一点了，做几张试卷的话，按沈栖暑期观察许梧黯做题的速度也要个把小时。
　　想到这儿，沈栖顿时感觉到一股窒息感油然而生 。
　　沈栖说：“时间太赶了吧，你不能分一些周末做吗？”
　　“还有其他安排。”
　　听到这，沈栖有点同情许梧黯。
　　虽然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努力，但对他而言，超负荷的学习和父母的期望哪一个不是压在他身上的负担？
　　“你要注意休息嘛！不好好休息第二天也会没精神学习的。”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很快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沈栖从兜里拿出手机，刚准备打开打车软件叫车，突然，自己的后衣领被人拽住了。
　　她侧过头问：“干什么？”
　　许梧黯轻轻地抓着她的衣领，拉着她往公交车站牌走。
　　此时恰逢公交车靠边停站，许梧黯扯着沈栖上了公交车，两个人坐在后门处的座位上。
　　沈栖坐在座位上想了一会儿，笑着说：“许梧黯，你现在是要送我回家？”
　　许梧黯轻轻地“嗯”了一声。
　　沈栖：“嘻嘻。你就这么想和我待久一点吗？”
　　许梧黯却不说话了。
　　面对许梧黯的沉默，沈栖不满地撇撇嘴：“你怎么不说话啦？”
　　沈栖收回视线时，耳边却传来许梧黯的声音。
　　“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送你回家。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因为从小缺少关爱，沈栖习惯了独处，但习惯归习惯，并不代表她喜欢。
　　因为童年的阴影，她一开始会害怕一个人坐出租车，一个人走夜路。她会缠着身边的大人，让他们陪着自己，一步都不要离开。
　　但她身边不会一直有人陪。
　　上小学的时候，因为上补习班放学晚了，天已经黑了，周围的小朋友都有家长来接送，沈栖也打电话让沈振则来接自己。但沈振则只告诉她，他现在在外面出差，让沈栖自己打车回去。她打电话给陈淑礼，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这种事情多了，久而久之沈栖也就习惯了。
　　她开始尝试自己迈出那一步，一个人走夜路，一个人打出租车，很多不敢一个人去做的事情她都开始尝试去做。
　　沈栖会在坐出租车前把车牌号发给乔瞧，坐在车上时要跟一个人通着电话，目光盯着周围的路况，一刻也不敢松懈。
　　可能是她伪装得太好，大家都觉得这些事情对于沈栖来说也是平常事。
　　所以从来没有人跟她说：“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送你回家，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许梧黯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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