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教皇之后

　　威廉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在梦里保持清醒又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因此他看到眼前的石子路弯弯曲曲通向远方的圣殿并没有觉得奇怪，第一时间就顺着小路走去。

　　威廉握着那柄一起入梦的手杖，猜测着前路可能遇到什么，知识的试练？教义的解析？还是最干脆的在梦里打上一场？这些都是很符合继承仪式的。

　　这段路并不长，伴随着潺潺的水声，有着洁白立柱的圣殿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圣殿的建筑风格和圣城尼法相差很大，教会的建筑风格以“繁”为主，恨不得在任何一个空地上都铭刻上花纹，而这座圣殿则是以“简”为主，只在圣殿的顶端有一个看不清的标记，不过粗略看起来并非是代表了信众的“月”，也不是代表了教皇的神明的“日”。

　　这座圣殿除了最远的那面有着墙壁，其他三面都是由垂下的白纱作为遮掩，让里面的情况看不真切。梦中的时间大概是被恒定为了早上，阳关温软，微风将这些轻飘飘的白纱温柔地扬起，圣殿紧挨着的河流流淌间发出悦耳的声音，这一刻，威廉不禁动容。

　　在尼法还不显，如果对比灰扑扑的克洛村，这样的景象的确的梦中之地了，也不难理解信徒们对纯光之境的追求了。

　　威廉没感觉到有人在，拨开了白纱走进了圣殿。

　　空荡荡的神殿里只有在中心摆了一套桌椅，白底镶金的木桌和配套的椅子上都有着和外面一样的标记，只是，尽管离的很近了，还是看不真切。

　　也许是只有继承人才能看清吧。威廉在心里猜测了一番，走向了唯一的墙面前。

　　一同圣殿风格，这面墙上也只有四角才装饰着花纹，素净的墙上挂着十九幅画像。

　　只是第一眼，威廉的目光就稍稍一凝，眯起双眸从第一幅画像开始按照顺序扫了过去。

　　画像上的人表情有的微微笑着十分和蔼，有的抿起了唇肃穆庄严，相同的是他们的衣服风格相同，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衣服的可见的愈发厚重繁复，直到……

　　最后一张画像上的人呢！

　　“！？”威廉握起手杖下意识给自己套了个盾谨慎的后退了一步，警惕着周围环境。

　　“咳……我在这儿。”

　　听到身后的声响，威廉半侧过身，后退数步，直到能把墙面和发声源都收入眼中。

　　“不要紧张。”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人，一头黑发在透进来的阳光下散发着润泽的光芒，身上的饰品被照的闪闪发亮。

　　毫无疑问，这是十分教会风格的装饰品。

　　“坐坐坐，不要客气！”男人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拍桌面，“啊，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爱德华·菲尔德，抚世之光第十九任教皇，虽然我觉得你应该认识我，但是我的上一任是这么介绍的，我这样总没错。”

　　威廉这才注意到那人的脸，被元素青睐的人面貌自然都不会差到那儿去，只是，虽然那人脸上一片笑意，天生稍稍上翘的眼尾和略带着些上翘的唇角仿佛自带着一股嘲讽意味。

　　费了一番功夫仔细比对，威廉才确定了记忆中面目和蔼，待人如阳光一样和煦的老师年轻的时候，的确可能是这样。

　　他是触摸了银杖才会入梦的，眼前的人又是自己老师，也没感觉到危险，他沉默的走向了对面坐下。

　　好在年轻的爱德华并不在意自己的弟子的沉默寡言，翘着二郎腿的他环臂往后一靠，下颔稍扬，“怎么样，刚刚有没有被吓到？刚刚老头子可是直接在这儿等我，啧啧啧，真没情调，所以我当时就打算给继任者一个惊喜。”

　　威廉看着眉飞色舞的年轻人，只觉得他眼角的嘲讽意味似乎更重了，他总没想过自己的老师是这样的一个人。

　　“抱歉老师，我想打断一下我……”

　　“好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现在的情况只是个固定环节而已，这叫什么，鼓励一下后辈？”

　　“不过我们的时间还很长，首先，我不知道面貌的弟子啊，你得感谢我。”爱德华指了指桌子，“之前可是没有的，你得在这儿站一天‘聆听教诲’。”

　　他说道后面时不由耸了耸肩，显然对此十分不屑。

　　威廉点了点头，刚刚想道谢，才反应过来他的话语，现在他眼前的爱德华只是个幻影。

　　他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爱德华说话的时候目光注视的地方的确不在他的眼上，只是因为这里只有两张椅子，爱德华之前又邀请了他，所以幻影才能“看”向了正确的方向。而这个发现并没什么值得开心的——爱德华的目光在他的额头偏上，显然他觉得他的弟子应该更高一些。

　　“不过嘛，我也不是那么话痨的老家伙，我们长话短说。”

　　爱德华突然变得威严庄重起来，言语间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绝对，绝对不要服用‘圣餐’。”

　　“接下来我说的一切全建立在小恩菲的占卜结果可靠上，当然，他也从没出过错，这只是个保险。”

　　威廉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扫之前的洋洋得意，接近了记忆里处理事务时的老师，也忍不住庄静的坐好了认真聆听起来这跨越了时间长河的对话。

　　爱德华也坐了起来，十指交叠放在桌面上，“教皇继承仪式的安排是继位前一个月开始食用‘圣餐’，第一次的圣餐会在全圣城宗教会的人注视下进行，一个月后正式的典礼上拿到教皇的传承银杖。”

　　“而你，我的弟子，我相信你不是一个真正的信徒什么的，毕竟是我的弟子嘛。”爱德华露出了个轻松的笑，但很快又抿起了唇，“但是，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抱负，什么样的考量，当你食用下了第一份‘圣餐’，你的梦想都会宣告破灭。”

　　他说到不是信徒的时候，威廉一瞬间觉得脊背发冷，他更加坐直了身体，让面上显得尽可能的虔诚，带着一丝信仰被质疑的怒意。他生怕这是什么试探，毕竟没人规定对教皇信仰的试练只有在继位那天才开始。

　　“不用紧张，这里是时间的缝隙，是祂无法轻易窥视，也不会主动关注的地方。”爱德华勾起了一个带着嘲讽和失落的弧度，“也不能这么说，觉得神会关注蝼蚁，本来就是一种狂妄。”

　　“但是我也不能说太多，有一些隐秘，被不能掌握它的人知道了本身就是一种灾难。”

　　威廉缩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起，老师在说什么？他口中的隐秘到底是什么？

　　他从索锡主教那儿知道了自己的老师并非是虔信者，但从没想过会从他的老师、上一任教皇中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

　　但这只是一段幻影，即使问出口也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我对你能提前拿到银杖的原因很好奇，不过这个时候我一定也不在了……这可真是最令人心灼的消息了。”爱德华像是知道自己的话说出后一定会使气氛凝固，又刻意做出了之前的恣意的样子，“我想了又想，发现好像都是不能告诉你的秘密……唉。”

　　他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嘿嘿，有没有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

　　“……”威廉突然感觉到了无奈，他开始怀念起记忆中的老师了。

　　“切记，不要食用圣餐，不要回头。”

　　爱德华低沉的说道，“我已经是个失败者了，如果你见到索锡……不，你应该见过他了吧？如果我死了，霍尔一定会让他为我这个死人好好打工的。总之，算是我的请求，去见他一面，告诉他‘桅杆已断。’他自然就明白了。”

　　他站起身，看向威廉来时的小路。

　　“顺着之前的路返回，一直走下去你就能回去了。”

　　威廉也跟着站起身，他看向突然低落的爱德华想要安慰他，又无从下手，毕竟这只是一段幻影。

　　“你不需要从我这儿得到给下一任留下虚影的办法了，你这样的小孩子能有什么感悟。”爱德华显然猜到了自己弟子可能的反映，又笑嘻嘻的挥挥手，“快走快走，别回头了，万一前几任老家伙也被触发了怎么办，这次可就真的是跨越时空的教诲了！”

　　威廉走上了来路，也许是石子路走起来有些硌脚，在心中冷静的分析着爱德华的话语，一步一步远离着神殿时，他不受控制的觉得心里酸楚，伸出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因为听到的消息的激动，也许是情感的波动，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爱德华似乎还在远远的大声念叨着什么。

　　“我那时候是不是弄伤你了 ？哎呀，这可是食用过圣餐的教皇的宿命——怎么了，看我干什么？都说了不怪我了，快回去吧。”

　　威廉转过头，就看到年轻的爱德华朝着他挤了挤眼，又赶人一样的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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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住，不要食用圣餐，不要回头，不要忘记其他人的牺牲，不要让复仇掌控了你的本心。”

　　意识到自己将要离开的时候，威廉突然好像又听到了爱德华低沉肃穆的声音，不祥的话语让威廉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了一片白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威廉坐起身沉稳的问道。

　　“从您昏过去开始算，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了，如果您在晚一会，正好能看到第三天的黎明。”扎尔察觉到的威廉的心情不好，从手镯的缝隙探出身子说道。

　　然后他便看到了满脸湿润、新的泪水正从眼眶中流出却一无所察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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