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空幻想传说

　　逃窜的黑影越过重重废弃的房屋，试图绕开追来的人。
　　可不论逃往那儿，黑骑队的女剑士总能准确预判他逃跑的路线，哪怕再复杂的道路，也摆脱不了后方逐渐靠近的人影。
　　逃跑的黑衣人一面喘息，一面寻找机会反击抑或逃离。前者几乎是毫无胜算。他懊恼在攻击目标时完全没料到旁边的女人会是狄莱娅•塞黎薇恩。不然也不会鲁莽大意地甩出暗器。
　　黑衣人弯身钻入一个破墙洞中，快速用石块挡住洞口，又朝另一个方向狂奔。全身肌肉紧绷的感觉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克制不住的颤抖微妙的提醒他，这是作为人类曾有过的情绪——紧张、焦虑、恐惧。
　　虽然体力完全透支，可速度仍未减下。
　　跑到几处残墙废屋构成的折道，面对被堵死的尽头，黑衣人脱力地伸手支撑沙墙，石头刮烂的斗篷令他看起来狼狈不堪。这样酷热的天气，他也戴有厚实的棉布手套，透过密密麻麻的破洞可以看到湿润的红肉，似乎连里面的皮肤都溃烂了。黑衣人随便看了看手上的伤口，并不在意。他苍白的脸颊没有汗珠，也没有剧烈跑动后的涨红。只是毫无意义地呼吸着，想尽快恢复体力——这具身躯感觉不到疼痛和疲惫——无法灵活运用这副躯体，甚至是转身都需要强大的意志力。
　　一记银色的冰刃擦过肩膀，眼前的墙体塌陷为二，绽放冰花的断痕整齐。同时，他也像被折断手的木偶瘫倒在地。
　　女剑士缓步向他走来，黑衣人的耳朵能够听到，靠近的人胸膛里一如步调般沉稳的心跳频率——这是属于强者的灵魂旋律。
　　主人说过，她是这片大陆最强的剑士之一，但无论是怎样强大的战士，在灵能者的魔法面前，基本一无是处。

　　狄莱娅靠近被削掉左肩的黑衣人，在中途毫无预兆地停下，表情略微一怔，眉头轻锁：“别动。”这时，尤特拉正想跟上她，临时被喝住，也不敢动弹。
　　黑衣人以诡异的音律咏念出咒文，尤特拉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乐调，那是很难形容的声音，就像干枯树叶随风瑟瑟的窸窣，逐渐化为稳定的节拍。
　　这咏唱的是诅咒。
　　狄莱娅毫不迟疑，扬剑割掉黑衣人的脑袋。黑血四溅，腐烂的身躯有蛆虫爬出，失去身体的头颅依然不停蠕动嘴唇，继续唱出诅咒。狄莱娅从容不迫，再次挥剑，刺穿躯体的心脏。剑尖接触到的坚硬碎裂，黑衣人也终止发声，尸体融化成污水留下几块晶状碎片。

　　“呃？”尤特拉从没遇见过这现象。
　　“他是灵能者的水之傀儡。”狄莱娅说着，俯身用手捡起那几块碎片查看，“若是不找到他的灵魂晶体，就无法杀死他。”
　　“你…在看什么？”尤特拉几步上前，对她拿着的东西有些好奇。
　　“它们的晶体都载有死前的记忆。”狄莱娅无奈地摇头，“不过，这个傀儡似乎没有多少记忆。”
　　“可…”尤特拉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看来找不到对方袭击你的动机。”狄莱娅继续道，似乎看透尤特拉想说的话。
　　“…你是在找奥尔莎拉特？”尤特拉试探着问。对于这原因的诠释，他既犹豫又确信。因为在他的感觉和观察中，狄莱娅就是这样的人。
　　疑问换回来的是沉默。
　　狄莱娅一语不发，收剑离开这块废墟之地。——这不是当事人想回答的问题。
　　尤特拉彷徨不安地注意狄莱娅的表情，想到这提问过于直接。狄莱娅之前没有提及，也许是为了某个理由而刻意隐瞒寻找灵能者的动机。这个理由，身为旁观者的自己根本无权干涉。
　　他垂头跟着狄莱娅的脚步，沿回去的路线走。

　　“尼基塔，那个笨蛋……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蓓拉蒂坐在庭院的石桌上，梳理尼基塔的红羽毛，若有所思地喃喃细语，“不论做什么，都不再让我跟着了……这是为什么？”
　　六翼鸟展开它漂亮的大翅膀，扑扇了几下，柔声啼鸣，回应蓓拉蒂的话，蓝蓝的眼珠一眨也不眨地瞅着她，像是在奇怪令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原由。
　　蓓拉蒂摩挲尼基塔红艳的羽冠，苦笑道：“没什么，或许是我多想了……本来嘛，我就比较弱，跟着他也是个包袱。”说到这儿，她的眼神又暗淡了一些。
　　不行！要振作！这样可不像自己啊，蓓拉蒂！
　　猛然甩了甩脑袋，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想，蓓拉蒂下定决心般捏了捏拳头，把身后的弓箭拿下，准备找地方练习箭术。可手掌刚握住这把弓，蓓拉蒂的心跳停滞了一拍。
　　这是他为自己从基尼尼姬带来的长弓呢。
　　女孩注视这把弓的目光变得温柔，嘴角也不禁轻轻上扬。
　　那个家伙……应该还是在意自己的吧？

　　蓓拉蒂露出笑脸，挥手叫旁边的六翼鸟跟上她：“走吧！尼基塔~我们出去走走，看看有什么猎物！”
　　尼基塔兴奋地一蹦一跳跟上主人，还没走几步，在庭院墙的拐角就差点撞上主人的背。六翼鸟见自己的主人不再朝前走。因为大大咧咧的她撞进了一名少年的怀中。
　　少年沉稳的红眸看见怀里的金发女孩，脸上没有一丝意外：“蓓拉蒂。”
　　蓓拉蒂来不及反应看清对方，脸上的温度就已告知她，她面前的人是谁。她想逃开他的怀抱，可是……不想放开他。
　　蓓拉蒂环抱他的肩膀，靠着他的胸膛，声音微颤：“尤特拉…”
　　感觉到她手臂收紧的力度，尤特拉感到有些困惑。他伸手轻拍她的后背，想让她平静下来，而大脑思索的却是刚才与狄莱娅分开时的情景。

　　“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回军营了。”
　　走到厄萨利的宅邸大门前，狄莱娅的语气一如平常的利落冷淡。尤特拉面对她，仍然不能开口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狄莱娅姐，我……”
　　不等他说完，狄莱娅直接开口：“有什么事，和厄萨利长官说，他会帮你处理的。”
　　她近于无情的划出界限，尤特拉心里十分不好受。的确，从目前来说，自己没什么理由接近黑骑队长官，抑或‘纯粹发自内心的敬慕’这类的念头只会让对方觉得可笑。
　　但事实就是这么可笑。
　　看着即将转身离去的黑骑长官，尤特拉一咬牙叫住了她：“…等一下！”他上前握住了狄莱娅的手，并扯下围在脖子上防沙的白布。
　　狄莱娅静静注视他突兀的举动，没有阻止。少年的手僵硬地把白布缠绕在她受伤的手臂上，尽管那道血痕已经凝结成红褐色的软痂。
　　“谢谢…”尤特拉低着眼，不去看狄莱娅，“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已经……”
　　“正是因为我，你才没有留心周围。”狄莱娅看了一眼手臂上多出来的白布，这样说道。
　　尤特拉愣了愣，回想之前的情况，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身上。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冷冷的口吻里藏带若有若无的温柔，尤特拉感到额前的头发被冰凉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

　　这种感觉……
　　尤特拉揉着自己的额头，大脑像被什么占据，以至于他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发呆。
　　直到现在碰到蓓拉蒂，才稍微回过神来。
　　“怎么了？蓓拉蒂？”等蓓拉蒂离开他的怀抱，尤特拉问。
　　“什么都没怎么，你这个笨蛋站在这里像个木头一样！”蓓拉蒂转开脸，掩饰浮现脸颊的绯红。
　　“我回去休息了。”尤特拉随口叹道，没什么精神的从蓓拉蒂身边走开。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分析自己的异常。

　　目送尤特拉走远，蓓拉蒂留在原地。尼基塔看到主人的落寞，用嘴摩擦她的头发，并拍打翅膀提醒主人它的存在。六翼鸟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不会说人类语言的它只能用肢体来表达对主人的安慰和疼惜。
　　“安心吧，我没有感到不舒服…”蓓拉蒂靠着尼基塔温暖的羽毛，碧绿的眼睛流露出忧伤，“他也许是累了。”

　　另一边，黑骑军营里，艾荷正和沙漠之狼埃尔撒互相拍桌子瞪眼睛。
　　“老爷子发令了，我只会听黑骑队长的建议，你一个副队还没资格和我说话！”艾荷甩开士兵递给她的地形图，不打算和他进入下一步行动的计划制定。她深知黑骑士兵对新来的长官保持敌视的态度，特别这位长官还是过去的白骑队总队长。白骑队和黑骑队的关系历来微妙，如果说黑骑队对白骑队的人没有心存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对于身处于黑暗的人来说，光明是虚伪的，且带着欺骗性的扎眼东西。
　　“这里是黑骑军营，该听谁的话轮不到你选择。”埃尔撒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
　　“你的意思是用力量选择么？那好啊，来啊。”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艾荷求之不得。
　　埃尔撒头冒青筋，但更多的是汗珠：“你这个女人，若不是看在厄萨利那个混蛋的面子上……”
　　“切，那还真是为难你了。那么撇开老爷子的面子，我们用拳头说话吧？”艾荷翘起腿，轻蔑地瞟了一眼埃尔撒。
　　“…我知道你的意思，总之，我是不会听那个女人的话。”埃尔撒干脆地甩手，没受伤的那一只手插在腰上，“就算她有这个实力，我也不会按她说的干！”
　　“如果是塞顿，你就会乖乖听话了是么？”
　　“呃…”
　　“这么说，看来你对塞顿真是忠心。”似乎找到对方不合作的原因，艾荷脸色缓和，手指叩了叩桌面，一字一句，“但你也知道，塞顿在调到这里之前，是白骑队的人。”
　　“塞顿队长是不一样的！”
　　“哦？”
　　“这和你无关！”埃尔撒意识到什么，立刻打住不提。
　　艾荷勾唇一笑，不着急逼这位莽汉摊牌妥协，转而说别的话题。
　　“第五军团被称作力量至上的军团，讽刺的是，在塞勒斯特十军团里却是实力最弱的。况且黑骑队的狂化体质不适合进行大规模的应战，但弥塞那边还是照旧派你们上前线。你们被发配到这里，弥塞国王的态度非常明了——你们是被遗弃的炮灰。”
　　“塞顿他是被弥塞的那群蠢蛋诬陷过来的，尽管是到了这一块被用作死缓之地的卡达拉，他仍保持对荣耀的信念，直至死亡。”说到这儿，艾荷顿了语气，眼里燃烧的火红逐渐透出寒息，“真正的忠诚，下场不过如此…”
　　埃尔撒头一次耐住性子把这个女人的话听完，关于这些，黑骑队的士兵们都心照不宣。他们明白自己在卡达拉的下场会如何，试着为自己挣扎而战罢了。
　　“别意外，这些我都略有耳闻。”艾荷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我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弦外之音，只有埃尔撒和知情的人才听得懂。
　　“现在最好配合我们一起合作，这是对你们唯一有利的选择。不然，你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屈辱的死去，就像塞顿那样。”
　　“你……”埃尔撒虚目，没想到这女人摸清了他们的软肋。
　　艾荷欣赏埃尔撒阴沉的表情，笑而不言。

　　这时，军帐幕布揭开，外面的风卷进一些沙尘，狄莱娅摘掉脸上的黑纱，面无情绪地看着帐内的人。
　　“抱歉，我来迟了。”
　　“没关系，老爷子特别交代过了，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艾荷爽快笑着站起身，走到用沙石做成的卡达拉地形旁，“我们开始商量吧，下一步的转移行动…”
　　“等等，”狄莱娅走到艾荷身边，“还有一件事要说。”
　　“诶，什么？”
　　“灵能者，对方可能有灵能者的协助。”
　　“是么？那还真是奇怪。”艾荷一向对个性认真的人有些没辙。
　　“因为敌方有让黑骑士兵狂化的方法，”狄莱娅拿出之前得到的灵魂碎片，“这个东西也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这只傀儡形成时间很短，所以没有多少记忆。这也说明那位灵能者就在我们附近。”
　　艾荷拿过那块乌黑的晶体，想弄清详情：“这东西你在哪里找到的？”
　　“…今天，你的一位同伴遇到这个傀儡的袭击，我正思考灵能者袭击他的原因。”
　　本来艾荷还挺困惑的，但听完狄莱娅的话，马上猜到是谁受袭击了。
　　猜是猜到了，不过不能明说，只能胡扯几句：“哈，那个…他没事吧？我想问…是格南迦，还是蓓拉蒂？”
　　“是尤特拉。”狄莱娅把碎片放在桌上，平常的说。
　　那小子竟敢不乖乖躺着休息……艾荷干笑着决定回去扒了那小子的皮。话说，他是狄莱娅一起出去了？算了，先不管这些。
　　“好吧，那些就当做附加条件考虑，我们要加紧完成接下来的战略计划。”艾荷向捧着一卷文件的士兵招手叫他过来，“婆罗姆那边的暗探传来消息说，两天后敌军将会对卡达拉进行一场试探性进攻。大概是想扰乱我们转移城民的计划。因此，黑骑队要协助老爷子的队伍拖住婆罗姆的进攻，直至我们将城民转移到庇护地，这个行程估计需要三天。”
　　卡达拉到庇护地的路程虽短，但流民数量较多，一次转移的压力较大，而且路上危机四伏，充满了不安定的因素。之前佣兵团只是赶走最棘手的巨人族，还有生活在绿洲附近的精灵怪物，神出鬼没的伽拉德娜，更要提防婆罗姆士兵的埋伏。
　　危险在前方驻足等着他们，眼前所能做的就是筹备以及计划。
　　“进入庇护地的路程因为结界的关系不会有较大的危险，关键是防御婆罗姆的偷袭。”艾荷先说出了他们佣兵团的行动大纲，“我们护送城民的队伍会分为三队人马，在不同的时间段出发，以便遇到突发情况时，最前的队伍或者垫后的队伍可以及时互相支援不至于被围攻。当然，我们的任务非常简单，把城民送到庇护地后就会驻扎在那儿。你们的战争可就开始了。”
　　狄莱娅点点头，把目光转向黑骑队副队长埃尔撒。
　　埃尔撒有意把脸侧向一旁。
　　艾荷见这家伙仍不肯妥协的细节，干脆发话了：“老爷子说了，明天听到敌军进攻的动静，老爷子的队伍会先一步迎战。黑骑的队伍就呆在城里原地不动，等待指示。”
　　“明白了。”狄莱娅像是得到应有的答案，稍微松了口气。
　　“什么？！让我们看着他们去打？”埃尔撒一声怒吼把旁边一个瘦小的士兵吓瘫在地上。
　　“…唉，你真是个猪脑子，”艾荷不知道对这个家伙无语摊肩的动作做了多少次。“我不久之前说的话你当耳边风吗？黑骑队的体质不适合前线作战。”艾荷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老爷子让你们闲着不是小瞧你们，一来为避免不必要的突发情况。二来，你们队伍的爆发力是整个战役后期的关键。”
　　“混账，你一个佣兵团的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埃尔撒越说越来气。
　　“哎呀，我说的这些可都是老爷子的意思，你是想违抗老爷子的话么？”艾荷故作妩媚地一笑，狡猾的本质尽露无遗。
　　“可恶！”被泼冷水的黑骑副队自认倒霉，干脆闷不作声了。
　　艾荷见埃尔撒肯安静后，对狄莱娅说：“那么狄莱娅，老爷子交待说你的任务比较重…”

　　“艾荷大姐！”
　　一个佣兵团的弟兄进入军帐打断了艾荷。艾荷瞪了一眼自己的手下，觉得平日对这帮家伙教导不严，这样重要的时刻也不懂得回避。
　　在他开口后，艾荷恍然了。
　　“艾荷大姐，纳恩斯老爹来了。”

　　这个老爷子想来，可是谁都拦不住的啊……艾荷苦笑摇头，往军帐口看去，正好对上奴隶精灵安诺胆怯的眼睛。
　　“主人…”安诺为难地看着主人，似乎也阻止过家里的老爹，可效果甚微。
　　“什么都不用说，让那老家伙进来吧。”艾荷无奈地朝他摆摆手，“顺便抬一把带软垫的椅子过来。”
　　“我来你就这么不高兴吗？”纳恩斯拄着拐杖，缓慢地从军帐外进入。那对奸诈的小眼睛藏着得意。
　　埃尔撒极少见到这位迪兰的名人，所以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老爹，你是来送莫多拉虫助阵的么？”艾荷决定如果老爹说‘是’的话马上送他归西。
　　“哼，你想要这次我也不给！”纳恩斯哼哼着。只是见到狄莱娅后，他的白眉毛细微地抖了抖，也不看安诺拿来的椅子。
　　狄莱娅接触到老头子的视线，礼貌的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位老人是迪兰的首席星象师。
　　年老的星象师远远望着站立在地形桌旁的黑骑队长，嘴唇激动得发颤。
　　“你是狄莱娅•塞黎薇恩？”
　　“是的。”狄莱娅回应，奇怪这位老人的表情。
　　“…难道，你就是我用莫多拉虫召唤来的幸运？”纳恩斯稍微靠近狄莱娅，用自己能够看穿所有星轨痕迹的慧眼端详面前的人。狄莱娅认真地注目老人，尝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这里的星轨因你的存在而变化。卡达拉本是沦陷之地，却因为你而拥有了曙光。”纳恩斯明白了星轨异常的原因，向狄莱娅垂下星象师高傲的头颅，“帕兰博姆的光明，相信与你同战之人都会感到荣幸……”
　　“那是我的荣耀。”狄莱娅微微一笑，坚定说道。

　　艾荷见到狄莱娅的笑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为止，她几乎没有见过狄莱娅露出这样明显的笑。
　　这也说明了曾经的白骑队总队长不是个情感缺失的家伙。

　　艾荷弯弯嘴角，问纳恩斯：“好了，老爹，说吧，你来这里的原因？”
　　“我是来看卡达拉的曙光的。现在看过了，也安心了。”纳恩斯心满意足地准备带安诺回去了。
　　“…………老爹，你是在说笑吧？”艾荷笑着偏了一下脖子，骨头发出很响的一声。
　　纳恩斯识相停步，回过头一本正经地说：“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这与你们的战场无关。”
　　“噢？”艾荷皱眉头看这老头要胡扯些什么。
　　“我在罗曼的一位朋友来信说，罗曼发现了蓝星。”
　　艾荷沉默了。狄莱娅也愣了一下。埃尔撒则不耐地抱起手臂嘟嚷：“蓝星是什么？”
　　纳恩斯看着艾荷，明白她心里的感受，语气鲜有温和地说：“至于是谣言还是真实，有空叫人去确认一下好了。”
　　“恩…老爹，你回去吧。”艾荷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脸色凝重地盯着卡达拉的地形发呆。
　　“等等，蓝星预言是真的？”狄莱娅叫住纳恩斯，问出这个在弥塞就一直存在的疑惑。
　　“信仰女神的人，都相信它是真的。”艾荷替纳恩斯回答了狄莱娅，“不论是蓝星还是别的什么，我们相信的只是那引导我们的光明，为了再见到那道光，身处黑暗的我们不惜一切代价。”
　　“艾荷…”狄莱娅察觉艾荷语气里的异样，这是她从未流露过的真实情感，这样的情感融合痛苦，思念，还有决绝。

　　当纳恩斯离开军帐后，他们继续战前会议。艾荷把厄萨利的战事计划和黑骑队的两位说完后，此时已近深夜，艾荷不作停留，走出军帐。狄莱娅随后跟着艾荷。
　　送她走到军营门口，艾荷停下了步子，眺望无垠的沙漠上空的黑暗，转过脸对狄莱娅提议：“狄莱娅队长，能否赏个脸陪我一起看夜空呢？”

　　在一处背风的断岩下，艾荷把烤好的野兽肉递给狄莱娅。这是刚捕获的猎物。艾荷认为在沙漠里看星星自然要有野味美酒相伴，不然乐趣就减了一半。
　　“吃吧吃吧，不要怀疑我的手艺，”艾荷用树枝捅了几下篝火，拿出随身携带的羊皮酒袋，“还有蜜酒，卡达拉特有的佳酿，在我那帮醉鬼团里可是抢手货。”
　　艾荷脸上完全褪去了提及蓝星时的阴霾，一直关注她情绪的狄莱娅稍微放松下来，拿起艾荷给的野兽肉，撕下一块，放入齿间。油脂和碳木混合的食物香味很能刺激人的食欲。
　　火光，沙漠，黑暗。这三种单调的存在构成了两人眼前的物景。
　　“你好像在商议计划时，都不说话。”艾荷喝了一口蜜酒，后背靠向一块石头。
　　“没有出现需要更正的问题。”狄莱娅回道。
　　“如果出现了怎么办？”艾荷不以为然。
　　“在战场上，我会根据形势来作是否执行的判断。”直接利落的回答是狄莱娅的语言风格。艾荷不怎么能适应这种类型的人，但非常愿意和他们一起作战，这意味着绝对的可靠和安全。
　　艾荷默然打量狄莱娅的脸，她的银发在火光中呈现微红的耀眼光晕，澄蓝的眼眸如水般平静。不，水是流动的，而她眼里的静默是被寒冷封印后的冰雪，总是透出一种超脱的坦然与不变的坚定。
　　狄莱娅的年龄看上去并不比自己小多少，却有这样的气质，这不由得让艾荷多留意几眼。
　　“艾荷信仰女神？”狄莱娅回想军营里艾荷说过的话，不由问道。
　　“嗯，本来这在我的家族是不被允许的，不过没办法，”艾荷把手里的肉放回火堆里烤，感慨万分，“我这个人啊，一旦认同了某件事情就无法回头了。”
　　“认同？”狄莱娅不解地盯着艾荷。
　　“我，见过那道光……”艾荷说到这儿停住，闭上眼试图回忆。
　　狄莱娅没有打扰她，漫长的寂静令掠过沙漠的风声更加凌厉孤单。

　　“现在已经既不清了……”追忆未果的艾荷惘然，把手放到赤红的眼前，“恐怕那道光就在眼前，我也无法分辨……”

　　但，血液依稀记得当年并肩厮杀时沸腾过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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