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逸话

　　活阴鬼有了反应，在场的人都立刻警戒起来。化尘把璃儿和乘风护在身后，紧张的注视着阵法中央。银色的光线开始绷紧，阴鬼艰难的起身，慢慢的抬起头来。她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百灵，她被阳气震了一下昏迷不醒，正被几个人架着抬走。阴鬼呜呜叫着，试图向百灵被带走的地方移动，但银色的线阻止了她。光线勒到身子里，阴鬼仍然不肯放弃，拼尽全力想要过去，这份执着让在场人无不汗颜——阵法足够坚固吗？他们十分担心，此时除了等待阴鬼放弃却毫无它法。

　　挣扎，蠕动，阵法一次次被冲击，却依旧没有出现裂痕。月亮挂上了天，百灵被带走了，剩下孤零零的阴鬼坐在地上，哭声越来越大。

　　“这是……成功了吗？”阳术弟子们惶恐的左看右看，直到金袍卫和化尘都默默放下了架势，这才纷纷欢呼起来。

　　“捉到了，捉到了！太好啦！”众人有的瘫倒在地，有的原地蹦跶，欢喜于阴鬼捕捉成功。金袍卫把刀收回刀鞘中，俯身仔细查看阵法细节，以防意外。

　　“金袍卫大人，真是谢谢您了！”一位阳术护卫走近他，金袍卫依稀记得这个向他搭话的人是刚刚帮忙救人布阵的，便回答道：“哪里，小兄弟你也辛苦了，你去向你们长老汇报情况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化尘牧长好了。”

　　“啊，这个啊，不好意思金袍卫大人，长老好像有事我没法去报告。”

　　“嗯？长老怎么了？”金袍卫疑惑的回头询问，这个阳术护卫微微笑着，自然下垂的手上夹着一张血红的符咒。

　　“死了还是昏了，不好说呢。”

　　金袍卫迅速起身顺手抽刀劈去，阳术护卫——现在该叫他不明身份的人迅速退开躲过，扬起手将红符用阳气烧的一干二净。

　　化尘注意到金袍卫那里的动静，转头就看见半空中燃烧着的红符，随即阵法的一角出现异样，一根银线突然变得血红，接着第二根，第三根。化尘眼疾手快立刻放出阴气探查阻止，却发现为时已晚：这个红符的对应符早已渗透了全部阵法，禁锢阵随即变得脆弱不堪。银线变成了赤红不详的血线，持续向阴鬼输送着阵内的阴气，平衡被打破，其他的符咒染上黑褐色，金光一点点消失。

　　“怎么回事？！”刚放下警戒没多久的众人惊慌失措起来，试图往阵内注入阳气来维持法阵，却发现禁锢阵拒绝了阳气的输入，反而开始贪婪地摄取阴气。阴鬼被血线滋润开始慢慢恢复，身上的阴气重新活跃起来。化尘立刻反应过来阵法被动了手脚——那两个伙计没有说谎，不光失踪的那两个人，恐怕还有内鬼！

　　金袍卫眼看辛苦布好的阵法开始变样，焦急起来，阴鬼随时有再次暴动的可能，但这个家伙他不能轻易放过。眼前这个伪装成门内护卫的男人并不恋战，一边躲闪着他的攻击一边找机会逃跑，反而将金袍卫越带越远。阵法开始枯竭衰弱，符咒完全变黑开始变成灰烬，化尘知道这已经不可挽回，于是果断下令让众人重新排好阵势准备再次战斗。然而，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重整架势，阴鬼就睁开了她血红的眼睛，仰天发出了凄厉的嚎叫。阵法碎成了点点星光，阴气迸发，直接掀飞了好几个人。

　　不对，这个阴气的量不对劲！化尘护着璃儿和乘风闪身退到远处。门内弟子们没那么好运，伤的伤昏的昏，一瞬间惨叫一片。远处的金袍卫听到动静，一瞬间的分神让男子逮住机会，一阵蓝黑色的烟雾从他手上爆发开来，金袍卫不慎被糊了一脸。眩晕感直冲大脑，金袍卫不得不停下来稳住神志，男子得以成功甩开他，两三下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听好了！那些没有昏过去的人，去保护那些动不了的人！不要贸然攻击！”化尘立即向众人下令，扬起手上的伞震开阴鬼释放的阴气。“璃儿，拿出我给你的泪墨，我们只能按原计划来了。”

　　“乘风，准备好了吗？”化尘看向乘风，眼前的少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把手臂递给了他。

　　“好孩子。”化尘接过璃儿递给他的白玉瓶，倒了一些在手上，泪墨没有就这么淌下去，在接触到化尘手上的一瞬间就变成浓稠的黑雾，附着于化尘手心。乘风有些紧张的看着化尘手心的浓雾，化尘轻轻托住他的手臂，有些犹豫的问道：“乘风，你真的可以吗？你要是实在不想，师傅我自己来也可以。”

　　“不，我不怕，来吧，师傅。”乘风把手臂又递过去了一些。“你有更重要的事，诱饵我来就行。”

　　“好……”化尘咬咬牙，浓雾流淌向他的指尖，随着化尘的书写附于乘风的手臂上，与皮肤下的血液混在一起，变成褐色的纹路。乘风咬着牙忍受着泪墨对他的侵蚀，眼前开始模糊。

　　“乘风，乘风。”化尘迅速写完，用双手捧住变得神情恍惚的乘风的脸，轻声呼唤着：“看着我，看着我们，告诉我——你恨我吗？”

　　混沌蒙住了他的眼睛，视野里的景色开始变化。破旧的屋子，冷漠的施暴者，汗臭和作呕的笑容，黑色的记忆冲过他的心防来到他的眼前，嗤笑着叫他怨恨一切。他就像六年前一样，想要喊出声——但师傅的手捧着他的脸，璃儿悄悄地拉着他的手，幸福的记忆保护着他的理智。乘风稳住了心神，艰难的睁开了眼，艰难的回答道：

　　“绝不。”

　　“好，好。”化尘叹了一口气，靠近乘风额头贴额头，阴气被引导梳理，泪墨变得温顺了一些。“去吧，记住，不要睡着。”

　　阴气从乘风身上渗透出来，混着血液的颜色，阴鬼的吼声传来，漫无目的的攻击转向了乘风的方向。相似的阴气互相撕扯着，开始追逐彼此。金袍卫没能抓住那个男子，权衡了局势只得回头对付阴鬼。没想到阴鬼没有对他做出反应，反而转头冲向化尘他们。

　　化尘放开了乘风，后者深呼一口气，被夹杂着淡淡血色的阴气彻底覆盖，仅能勉强看见面貌。乘风看见冲向他的阴鬼也没有拿出背后的玄铁尺，反而向远处跑去，阴鬼追在他身后，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金袍卫！”化尘拦下了准备追上去的金袍卫，解释道：“阵法被动了手脚，阴鬼变得更强了，我判断要按原计划来，但人手不够——请你去约定地点准备，我会想办法带人掩护他！”

　　金袍卫停下来快速思考着可行性，事态严峻，他很快同意了化尘的决策。金袍卫掏出怀里的一个小包，扔给化尘，说道：“这是光丹，用法你应该懂，拿去用吧，可能会帮上你。”

　　化尘接下收好，点了点头。时间紧迫，金袍卫跳上屋檐，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璃儿，走吧。”化尘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场面，不好的预感仍在酝酿。 “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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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疼啊，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好疼啊，好疼啊，我也好疼啊——

　　你也很疼吗——？

　　来吧，来吧，让我们互相舔舐伤口，一起互诉心肠——

　　我的伤，你的痛，合在一起，一起承受——

　　你恨吗——？

　　我也一样。

　　来吧，让我们一起——

　　诅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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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持续的侵蚀着乘风的神志，但他仍然在坚持。青川门很大，但不够他周旋躲藏。他们的要求是秘密解决，现在正是人们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居民区是不能靠近的，可青川门坐落于镇子中央，四周全是工坊和房舍，能走的地方可以说几乎没有——但不是没可能。乘风闪身躲过身后阴鬼的阴气袭击，闪身翻出了青川门外墙，“哗啦”一声一头钻入水中。

　　师傅在先前的计划中指定了三个人烟比较稀少的地点放置泪墨符，原计划中阴鬼被预测藏在水路中，现在却在青川门内，明显预测出了差错。但还好，泪墨用在纸身上还是人身上都一样，阴鬼要是真在水路反而还麻烦些。乘风大可按照先前的计划带着阴鬼赶往原先的剿灭地点，那里有预先布置好的法阵，应该可以暂时控制阴鬼。

　　师傅教他的阴术体修，虽然不如法修那般涉猎广泛，也不如阳术体修那般强力，但仍有自己的优势。阴术体修无法治病和对付阴鬼，在技巧和武力方面却很有一套，敏捷而致命，速度和力量兼顾，总的来说：但对付人很有一套。

　　现在，虽然对方是阴鬼，但乘风无需出手。师傅为了锻炼他，凡是在船上生活的日子，他都必须靠着体修技巧在最汹涌的暗流里抓最壮的鱼。阴鬼虽然骇人，在水中却没法占到乘风便宜，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在水路底一闪而过。除了涟漪和水声，在夜色的掩护下，没有人意识到死亡从他们身边略过。灯火下，房舍间，万家聊百事，百姓啖饭食，阴鬼变得有些疲惫了，攻势开始变缓。

　　乘风不急于拉开距离，既然阴鬼因为人群的安逸变得迟钝，那这时就该他反过来刺激阴鬼。乘风开始尝试与体内的泪墨交流互通，阴气的陡然变化产生了不自然的波动，这果然影响到了阴鬼。对方身上附着的阴气开始自主的向乘风靠近，放缓的速度开始再次加快。不过一会，乘风便领着阴鬼进入了主水路的一个分支中，在这个分支的下游，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游过剩下的水路，再穿过一片桑林，师傅和金袍卫应该就在那里等他。

　　乘风轻轻探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又迅速沉入水底，水路边的人家只以为是哪一条调皮的鱼，并没有去在意。阴鬼紧跟在身后，水流带着他一直向前，一切都暂时很顺利。

　　直到他们路过了一个分叉口，乘风踩过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正确的路。但很快，他突然发现阴鬼居然停了下来，一副左顾右盼的样子，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发生了什么吗？乘风来不及细想，他继续刺激体内的泪墨，试图吸引阴鬼的注意力。但阴鬼却对他身上的阴气波动毫无反应，反而朝另一条水路游去。

　　“等……！”乘风想跟上去，但泪墨的副作用开始侵蚀他的神志，水路下昏暗的环境加剧了泪墨带来的苦痛。但乘风仍然坚持着，他咬着牙，探出水面又换了一口气，恍惚地看着天上的残月，他的记忆开始沸腾。若隐若现的黑色人影开始占据他的视野角落，本不存在的窃窃私语声环绕于他的耳畔，疼痛从他的记忆里跳出，展示着它鲜明的存在感。

　　但乘风没有就这么混乱下去，淡淡的白光开始显现，温柔的驱散了那些可怖的影子，耳畔恼人的窃语转换成了化尘念书的声音，虽然模糊却足以唤回乘风的神志。

　　师傅。乘风深呼一口气，向着阴鬼离开的地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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