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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寒暖
三日后,我和豆儿便跟着押送祭品的车队出发了。行前,乌嬷嬷给萧栖辰和豆儿收拾了整整两车的细软箱笼,最后想想仍不放心,硬是跟了来。
萧栖辰因要随侍赵王,无法照应我们,便让阿典带了十数名随扈跟在我们车外打点听唤,他自己则每日晚间抽空过来看看。
我和豆儿带着两个丫鬟坐了一辆大车,乌嬷嬷则带着两个小丫头子在另一辆装着贵重细软的马车上照看。
因天气甚是寒冷,车内不但铺设了厚厚的皮褥子,还燃着一个瓷熏笼,我和豆儿便一人拢着一个铜手炉缩在靠褥上谈笑。
我自出生以来,何曾见识过这般极寒的天气,一日见车窗外飞舞的雪片竟然大如玉蝶,便想推窗接几片来看看,谁知甫一探头就被扑面的寒风灌了个透心凉,待我手忙脚乱的关上窗户,胸臆间已被冷冽的寒气撑得又痛又胀。
豆儿先是被我狼狈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后来见我咳喘个不了,这才慌了手脚,忙的将我扶到熏笼旁烘着,又命丫鬟去乌嬷嬷那车上寻热热的姜茶。不一时,乌嬷嬷却亲自来了,她摸了摸我的额头和双手,便道不妨事,一面命小丫头子用银桃子在熏笼上煮姜茶,一面命丫鬟取来汤婆子,灌满热水,让我抱在胸前暖敷。
因要照顾我,马车早就停了,阿典见车上一众女子穿梭忙乱,赶忙也来问询。我见大家围着我忙碌,心中很是觉得不安,跟乌嬷嬷又是道歉又是道谢。乌嬷嬷却嗔着我,怪我不该如此外道,又抚慰豆儿不必担心。
因我们这一车上俱是年轻女孩儿,再上路时乌嬷嬷便将两个大丫鬟换到她的马车上,自己则带了一个小丫头子在我们车上照看。
当晚萧栖辰过来时听说了我受寒的事,也只是看了我一眼,见我不似有事,便又赶着回赵王那边去了,只是第二日一早便遣亲兵送来一壶药茶。
豆儿端药茶给我时,很是嘲笑了几句,我因乌嬷嬷在侧,不好回嘴,只得在背人处瞪她几眼。
不过几日,我受的那点子风寒便好利索了,萧栖辰便停了我每日的药茶,将其换成了姜汁蜜牛乳,又命亲兵传话给乌嬷嬷,要我和豆儿一起服用。第一次饮这牛乳,我十分不惯,只觉得又腥又甜,还带着股子辣味,一口下去几乎没呛死我,豆儿也是一脸嫌弃,十分不肯喝。
乌嬷嬷难得的板了脸,督着我们将碗中牛乳喝完,这才笑吟吟的命小丫头子奉上枣茶给我们漱口。
因乌嬷嬷在车上,我和豆儿不敢肆意谈笑,便一日日的在车上枯坐,幸而萧栖辰不时会遣人送些蜜糕、肉脯、冻梨、金栗等小食给我们,聊以打发长日。
萧栖辰自我愈后便将每日的晚饭挪到了我们这里,而每日的饭桌上也必定会有诸如参芪猪肚汤、当归羊肉汤等驱寒暖身的汤水,我心知他是在照顾我的身体,嘴上不好说得,心里却愈发感激,原先心里藏着的最后一丝不愉也消散殆尽。
如此行了将近一月,我们终于赶到了会宁府。
这会宁府原是大金国的都城上京,我原以为这里即便不如燕京城繁盛,至少也能看到大片的殿堂楼阁、高门大院,谁知从车窗缝隙中看去,平直宽阔的官道边却只看得到一片片覆满白雪的田野,端的是肃杀荒凉。
见我诧异,乌嬷嬷和豆儿都有些黯然,只略略解释道:原海陵王当政时曾下令撤销上京留守司衙门,罢上京称号,只称会宁府,后又派人毁掉了上京的旧宫殿、宗庙、诸大族宅第及皇家寺院储庆寺,接着把它夷为平地,听任耕种,不留任何痕迹。当今皇上即位后,曾诏令,“以会宁府国家兴亡之地,宜就庆元宫址建正殿九间,仍其旧号,以时荐享。”并在年前重新修复了太祖庙,今次便是第一次回来这里祭祀的。
因太祖庙乃是新建,周围并无太多房舍可供居住,萧栖辰便命阿典另外找房子安置我们。住下后,我见乌嬷嬷只命将日常使用的一部分东西收拾出来,其余箱笼仍是原样封着抬到屋子里,便觉得奇怪,问了她才知道,原来我们只在这里休整一日,隔日便要离开这里去往城外松峰山,那里有萧氏的一个田庄,我们便是要到那里去过年。
到启程那日,萧栖辰独自带着两名亲兵来了,豆儿既不舍又高兴,忙的拉着他问:“哥哥,你来送我们么?你的差事什么时候能完?我们可在庄子上等着你去一起团年呢!”
萧栖辰显然没有休息好,两只眼睛下浮着淡淡的乌青,此时被豆儿连珠炮似地一问,颇有些招架不住,只得拍拍豆儿的手,笑道:“出来时我便跟皇上讨了情,允我只需护送王爷到此,后面的祭祀可不参加了。”
“啊,太好了!”豆儿刚欲振臂欢呼,便被乌嬷嬷一掌拍下,顺势拉到车上去了。
萧栖辰转头吩咐阿典招呼启程,我见他满面倦容掩都掩不住,心知他为了今日能够同行,必是连夜交接差事了,心里不觉有些痛惜,便对他道:“大人看来倦得很,还是别骑马了,到车上歇一歇吧!”
萧栖辰深看我一眼,也不言语,只轻轻点一点头。我忽觉面上有些作烧,忙借跟乌嬷嬷交代换车事宜掩过去,也不敢再抬头看他,只胡乱点个头便逃到另一辆马车里去了。
此后的路上,除开打尖投宿我便只与两个丫鬟一起呆在马车上,也不再去他兄妹车上顽笑。豆儿知道我要避嫌,也不来叫我,只每天到这边车上陪我半日。
急行两日后,我们终于在年前赶到了庄子上。因出门时带的仆从不多,乌嬷嬷便将我和豆儿安置在了一个院子里,她和萧栖辰则分别住了左右紧邻的两个院子。
好容易安置好了,我知道萧栖辰和乌嬷嬷要安排人手、拾掇屋子,必定十分忙碌,索性便和豆儿窝在屋里休息,连晚饭也是端到房里吃的。饭后,我们两个胡乱洗漱一番便倒头睡去,一觉无梦直到天明。
早上丫鬟们来叫起时已是不早,可豆儿这丫头不论我怎么叫,却只是哼哼几声,怎样也不愿睁眼。无奈,我只得自己先起来。
一时洗漱罢,丫鬟便给我裹上厚厚的皮裘,领着我到前厅去吃饭。
一路走来,我细细打量着沿途的房舍景致,却不见官宦人家常有的精巧雅致,处处透着朴拙自然,有一处院子竟直如乡野村居,看得我心中好不亲切。
只是这天气也太冷了些,我只顾着四处张望,待走到前厅时,才发觉两只耳朵和鼻尖已是被冻得有些痛了。
掀开帘子进去时,却见厅内只得萧栖辰一人,我忙放下揉搓两耳的双手,规规矩矩福了一礼道:“见过大人。”
萧栖辰摆摆手,指着桌旁椅子笑道:“快过来吃饭,乌嬷嬷已吃过出去了,怎么豆儿又没起来?早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怎的你还是如此拘礼?”
我忙回道:“大人虽如此说,但常礼亦不可废,否则叫别人看见了也不像样。”
见我坚持,萧栖辰淡淡一笑,率先入座,我这才在他对面椅上坐下。
一时丫鬟将粥菜送上,我虽因多日在外,不曾好好吃饭,可此时对面坐着萧栖辰,我哪敢放量,只得矜持的捏着勺子小口啜食。
沉默着将一顿早饭吃完,萧栖辰却并不急着出去,待丫鬟收拾了碗盘,送上热茶,他才又开口道:“北地苦寒,不比江南温润,我已交待乌嬷嬷关照你的日常起居饮食,只是你自己也要注意,但凡有什么不适,一定要早些告诉我们。”
我自认得萧栖辰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婆妈,惊诧之余忙没口子的连声答:“是”。
许是觉得尴尬,萧栖辰虽板着脸,发间的两只耳朵却红通通的,我偷偷瞥了一眼,肚内虽是闷笑得打跌,面上仍是装出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垂头饮茶。
见我无言,萧栖辰便搁了茶杯起身,我忙送出几步,待要掀帘出去时,他却又定住了脚,转头对我说道:“你且在此安心过年,陶公子那边我已着人送过信了,你不必挂心。只是我闲暇不多,只怕正月里你便要随我出去见参客和皮货商,你且好生将养几日,免得到时身子吃不消。”
我忙躬身答应,再抬头时,他已大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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