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乌云吃掉你

　　周佩雯真是的凌晨给李云朵打的电话。

　　为了不想打扰到熟睡的人，李云朵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因为没开灯，四周很暗。

　　李云朵解锁手机，开了手电筒，摸索着找到了门，正准备开门时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到了？”

　　李云朵回头，只见许灿还穿着睡衣，眼睛半眯着，应该没睡醒。

　　“嗯。”她心虚地点头。

　　对方转身进门拿了件外套披上，走到她身旁，轻声道：“院子里有车，一起去吧。”
　　看着许灿在光照下颀长的背影，李云朵不自觉得晃了神。
　　“走啊。”他在院子里轻声提醒。

　　“来了。”

　　陵城的路并不好走，大都是坑坑洼洼的，居民反映了好久也见有人来修，尤其是去往火车站的那条路，没个两三次的颠簸是不可能的，一路上晃晃荡荡，脑袋不犯晕的，陵城也没几人。

　　但李云朵一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她右手撑着车窗边，托着腮往车外投去视线。
　　因为坐在坐在驾驶座的那个人，把车开得很稳。

　　没几分钟两人就到了火车站，李云朵跳下车朝四周扫了一圈，没见着人，就拨通了对方的电话，没人接。

　　夜里的风是清冷的，一阵阵地刮过来，吹得她脸疼。
　　她看向许灿：“没人接。”

　　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揽过她就要往车里走，“可能火车延误了，我们先回去补个觉。”
　　从许灿的眼神李云朵得知周佩雯就躲在周围，便故意提高音量：“那走吧。”

　　与此同时，缩在角落里的周佩雯见两人抬脚就要走了，又惊又急：“你们给我站住！”
　　说着，人就从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里噌的钻出来，一路小跑着，嘴巴也没停：“你们真走了？我艹！”

　　上了车的李云朵透过玻璃看见她急慌慌地跑过来，捂着嘴偷笑，等到周佩雯小脸气鼓鼓的冲到她面前，李云朵这才又跳下车，佯装一脸惊喜道：“雯雯你可算来了，我们还以为火车延误了，正准备走呢。”
　　“延误个.屁！我故意逗你的，笨死了！”
　　李云朵抿着唇浅笑：“天冷，我们回家吧。”

　　“等下，”周佩雯摆摆手，“还有一个。”没等李云朵反应过来，一个颀长的人影便靠了过来，挡住了车灯。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你们好，我是周畅。”说着，他向李云朵伸出了手
　　对于多出一个人感到些许惊讶的李云朵还是礼貌地握住，“你好，我叫李云朵……”
　　还没说两句，就从驾驶座上伸过来一双手准确无误地落在两人中间，稍一使劲儿便打掉了他的手，眸子如狼般凶狠，像是在护食。

　　“这是我表弟，你们……不介意吧？”周佩雯试探着问道。

　　本来她没打算让周畅来的，可是他自小就粘人，趁着春节特地从美国赶回来看她。一天她说要来陵城，这小子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硬要跟着一起来。周佩雯拗不过他，只能安慰自己说只是多带了个行李。

　　“要是我说介意呢？”许灿盯着他，缓声道。
　　听的人无辜地挑挑眉。因为正处在青春期，脸上长了几颗青春痘，却并不影响他整体的样貌。
　　少年挑着眉没吭声，一双丹凤眼微弯。

　　见双方气氛不对，周佩雯立马打圆场：“哎呀，那就让他从哪来回哪去好吧？周畅。”她看向他。

　　看了看一边的许灿，又看了看前边儿的两人，李云朵也犯难。因为是周佩雯的表弟，她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在这场合，她确实不好轻易开口。毕竟她本人也是借住在许灿家。

　　几个人陷入沉默，过了几分钟，许灿悠悠地开口：“小朋友，不要动歪心思。”
　　周畅莫名其妙：“啊？”他这是什么意思？歪心思？我对他？天大的冤枉好吗？
　　“走吧，天快亮了。”虽然李云朵也没懂许灿那句话里的意思，但听到他同意让周畅流下来她也很是高兴，笑着给周佩雯搬行李。

　　赶在天亮前，许灿开着车绕过土坑，一路轻车熟路地赶回了家。
　　几个人刚下车就看见奶奶等在门口，笑意渐增。

　　李奶奶是一个习惯早起的人，有时候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些没做完的事，心里打算好了，没事的时候想起来了，就赶着去做。

　　她更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她喜欢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氛围。许灿父母刚过世那会儿，每个人都忙着悲伤哭泣，即使坐在一起，嘴里都是无味的。

　　许灿也是那时候开始变得更加沉默，他曾和她说过一句话，那句话一直扎在她心里头，陷得很深。

　　她和他说，他的字是她给取的。灿意味着明亮，灿烂，像黑夜里的星星一样。
　　她希望他能够一直带着灿烂的笑容活成他自己。
　　可是他却说，奶奶，我不想一直都笑，因为如果您和爷爷也像爸爸妈妈一样离开我们了，那我笑还能给谁看，真正悲伤的时候又哪里来的力气去扯着皮肉装笑。

　　许繁星见到周畅的第一眼，从上到下扫了个遍，微微惊讶：“哪来的小弟弟？”
　　对方挠挠头，似笑非笑：“我不是弟弟，今年高二了，再说了，我也不小。”
　　听着他一番解释，许繁星好笑：“这还不小？”

　　“哪里小？”

　　“都小。”这话问的她有些惊讶，于是她认认真真地又从头到脚把人扫了一遍，得出结论。

　　前一秒还在专心致志往嘴里塞肉的周佩雯听到这话，差点没呛死，咳得满脸通红，“妹妹，我怀疑你在开车。”
　　“啊？没有啊。”当事人一脸问号，视线又落在笑意渐浓的男孩身上。

　　嗯，这小胳膊细腿的，个头儿倒是高，就是没什么肉，骨节清晰可见，皮肤过于白皙。一看就是没发育好。

　　“你似乎有话要说。”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周畅善意提醒。
　　她确实有话要说，只是……犹犹豫豫半天，她抬手夹了块肉结结实实的降落在他碗里：“弟弟，我见你骨骼惊奇，应该多吃些肉补补身子。”

　　周畅：“……”

　　周佩雯：“……”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许灿：“……”我不认识她，别说是我妹妹。

　　正在努力扒饭的李云朵见众人对话停了，微微抬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怎么了？”
　　这时从左边探过来一只手，把她仰起的脑袋又压下去，命令道：“吃饭。”

　　一顿饭后，几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李云朵。”周佩雯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双手撑着坐起。

　　“嗯。”

　　“出去玩。”霸道如周佩雯。

　　“哦。”听话如李云朵。

　　李云朵走到门口换完鞋，没见着周畅人，扭头问一旁努力穿鞋的人：“你表弟呢？”
　　把鞋子在鞋柜上摆好后，周佩雯漫不经心道：“与学习肩并肩呢。”

　　“哦。他好认真，成绩一定很好——”
　　“噗哈哈哈——”话音未落，身旁的人先笑起来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拍着李云朵的肩膀道，“人家自打上学以来回回都是班级倒数好吗？认真是认真，但成绩就这样。人还特贱，考个倒三都能嘚瑟好几天。”
　　“是吗……”
　　李云朵瞥了眼里头紧闭的房门，讪笑道。

　　要说这位名叫周佩雯准大学生有什么个人优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嗓门特大，说话太直。那房门和李云朵隔着好几米远李云朵都能强烈的感受到里头儿那人的尬尴。

　　待李云朵一行人出去后，周围都安静下来，没有冬风吹过，也没有大雪满地。太阳站得高高的，光线很强烈，带着冬天的温度照在躺在摇椅上补觉的许繁星身上。

　　她从小就喜欢这种躺在阳光里懒洋洋的感觉，什么都不需要去想，整个人都很放松。
　　以前因为家庭关系，同学们都不愿意和她做朋友，所以在上大学之前也都是独来独往的，这点倒是和李云朵有点像，不过她比云朵幸运。因为她有一个会时刻护着她的哥哥，所以，在那段时光里，她并没有觉得没有朋友是一件可怜的事。

　　每逢暑假，别的小朋友都聚在一起商量着去哪玩的时候，许繁星就像此刻一样，一个人躺在阳光里，像是一种单人的狂欢。

　　吱嘎一声，身后的门开了。

　　许繁星没急着回头，身子微侧，伸手去探石桌上摊开的书。

　　“你不和他们一起出去？”周畅走近挨着她坐下，圆形镜框下的眸子一闪一闪。
　　对方把书本往脸上一挡，漫不经心道：“我就喜欢一个人，清静。”

　　听的人迎着阳光瞧了半天，在低头看着眼前安静的人，像是老旧相机里的照片，连呼吸都是有神韵的。
　　“唉，”他捅了捅浅睡的人儿，“听说你成绩很好。”
　　“不是听说，是事实。”书本为她挡住了太阳光，她睡意渐浓，眼睛缓慢眨了眨。
　　周畅好笑：这个姐姐不是一般的自恋啊。

　　“要不……你来做我的家教老师吧，我妈最近正想给我找一个来着。”
　　“给钱吗？”许繁星的声音愈来愈轻，感觉眼皮在打架。
　　“当然，双倍工资。”
　　“成交……”再支撑不住，许繁星放弃了抵抗，任由眼皮沉沉地阖上，脑袋一歪，不省人事了。

　　对方一听还挺高兴，心想着这个姐姐虽然自恋还有点看不起他，但某位哲学家说过，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好坏的唯一标准。
　　他周畅会打游戏会撩妹会蹦迪，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当然，学习除外。

　　有朋友们陪伴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李云朵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个现象。
　　尤其是周佩雯和小表弟周畅加入之后，李云朵觉得世间最好的情绪都在这儿了。

　　有朋友，还有家人。

　　真好。

　　许灿家房间并不多，周佩雯毫无疑问是缠着李云朵共处一个房间。而新来的小表弟就自然而然和许灿挤在了一个房间。
　　空闲的时候，何方奇会带着蒋一洋上门聊聊天，打打游戏。有他在的时候，许繁星总会挨在他边上捣捣乱，对方也会气恼，不过撑不过几分钟就忍不住要和她冰释前嫌。

　　但，李云朵还发现，有阿奇陪伴的日子里，有那么一个人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埋头苦干。

　　有几次李云朵拿着热牛奶敲着门进去，见他情绪有些低落。李云朵以为他是写作业写的大脑疲劳了，就一本正经地和他说：“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不要总是一头栽进学习里……或许，成绩也不是衡量一个人好坏的唯一标准。”

　　只见对方拿着玻璃杯在眼前晃了一圈，终于露出笑容：“好多人都和我说过这句话，说的多了，我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然后，当我想要逃避的时候，它就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我的借口。”

　　李云朵听得愣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谢谢你能够对我说这些话。”空了的玻璃杯在他手里晃了晃，而后稳稳地落在桌边上。
　　李云朵浅笑：“没事。”

　　人类是个很感性的动物，他们把一切都看得很透，却又一根筋的要往这浑水跳。就像李云朵，明明知道现在所拥有的越多，就越不开心，因为等到这些东西消失的那一天，她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当人们缺少某种东西时，大脑总是会提醒自己要拥有的更多才好，而当这种东西达到了饱和，人们就开始害怕失去。

　　有些时候，李云朵会陷入一种反复纠结的矛盾。因为现在的生活太梦幻了，就像是灰姑娘遇到白马王子，脱离坏继母过上安逸闲适生活的童话故事一样。她生怕某一天这些东西会消失的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痕迹，如同从未来临。

　　两个星期后，李云朵一行人告别陵城的朋友们，乘上了归途的火车，将要再一次投入兰州的怀抱。

　　寒假结束了。

　　再次坐在那个可以看得见陵城缓缓变小的角落里，李云朵的心境变了。
　　她对未来充满期待，只求未来好好善待。

　　“李云朵。”

　　李云朵顺着声音来源回头，眸子里倒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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