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禾尽起

作者:TunaF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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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6 章



      0.

      你和我

      彼此在不如意的生活中

      遇上一个如意的人,所以我爱你

      就连同你的缺点你的道路

      以及你是非难辨的过去

      从此我们手拉手

      向着同一个方向走,直到天黑

      待生命结束,我们才结束

      一回头,我们看见的不是一缕轻烟

      而是我们相知的一生

      深深浅浅,心心相印

      ——王海桑《我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

      1.

      繁忙的学习生活总是过得漫长,而快乐的日子又总是过得很快。贺峻霖回忆起2016年那个秋季学期,总是觉得教室里面是撒满阳光的。即使前排的宋亚轩和温柱柱时不时地斗嘴,拿着粉笔幼稚地画三八线;尽管后排的两百斤养成了看小说抖腿的坏习惯;尽管高三的刘耀文运动会时欺上瞒下出了家门却没有来学校被高三三班的班主任发现最后当着全校念了检讨;

      尽管袁雅美不给他生活费还让他每个月上交五百块钱。

      这些美好又不美好的斑点,最终都将从他的记忆消失,留下大把的胶片,记录那个人,那个坐总是坐在他心脏跳动的左方,全世界最好的人。

      “学长,” 高一那位叫曲猛冼的学弟似乎很崇拜小贺,“你可不可以帮我补习?我按照时薪300元给你付工资!”

      贺峻霖知道,重金之下必有猛夫,但他也明白,反常即妖。

      “对不起,我没有空。” 贺峻霖诚恳地拒绝。

      他站在食堂门口提着食盒,心里只想快一点到足球场看到严浩翔。在一起两个月了,虽然自己面上总是一副严肃得不行的样子,但他已经习惯于看到严浩翔,才觉得安心。

      “那学长寒假有空吗?我基础不太好,我听说您给严浩翔学长补课,他的成绩都上去了。” 学弟还是不死心,看上去为成绩很是焦心,被回绝有些落寞:“ 我们县里的中学教的没有城里的好,考到这边来才发现大家都听得明白,只有我不懂。我不敢问老师,同学们都急着学自己的,我实在是想不到要找谁帮我了。”

      大概恻隐之心就是这么个神奇的东西,贺峻霖知道那种全世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可以帮你的滋味,最终还是不愿意做那个把门摔在别人鼻梁上的冷酷的人,松了口,

      “春节前有几天可能有空。”

      年前省里中学生足球联赛,是校队每年最重要的比赛,今年在S市,严浩翔作为主力得跟着去,比赛为期一周,那几天不用给严浩翔讲作业。

      面前状似无助的学弟笑开了,“谢谢学长!”

      不知怎地,贺峻霖感到有一丝不自在,但又讲不清楚哪里不自在,只好归因于自己被给予过多的期望,但实际上他又私心认为自己并不能对别人成绩有什么改善:

      “我也只能给你系统地梳理一下。学习还是得靠自己。”

      他认真强调了一番。

      不过学弟好像并不在意。

      2.

      十二月中旬,科创的奖项下来,宋亚轩和张真源共同负责的火星登陆的项目获得了国家一等奖,被学校提到领奖台上表彰了又表彰。结合之前宋亚轩人尽皆知的表白事件,二人一度成为广为流传的校园的佳话。

      高三年级开始评选省级优秀学生干部、优秀学生以及三好学生,高考可以加十分。这样的名额,自然落到了成绩颇具有冲榜希望的学生头上。张真源的名字毫无意外地出现在公示名单上。

      公示一个月,公示目的是请群众监督,不服者可以举报。

      其实也就是套流程,一般也没有什么人举报,毕竟保不准那名单上就是哪个市领导的孩子,谁也不愿意一举报就捅娄子,得罪一票领导。

      可好死不死,就有那么些个眼红的人,自己大名在榜,还要一脚踢掉别人。

      那是一个雨天,临近年末,冬天的雨是利刃,把寒冷送钻进骨头缝里。

      大多数班级一边准备期末考试,一边在为跨年晚会而兴奋,学校论坛陡然出现了一篇帖子,贴的是一篇陈年的报道,讲一桩发生在C市瓦当巷的命案:妻子投毒杀死丈夫,十岁的小孩无人管教。

      题目抓人眼球,“震惊,优秀学生竟然是这样!!!” 配图是张真源的学生证证件照,以及一张多年前的C市晚报,最后还例举了诸多该生具有暴力倾向的例子,比如篮球比赛撞人,比如曾经有人在走廊上看见他殴打同学,说他面上好好先生,私底下其实很暴力。

      校内舆论一片哗然:有的人说张真源真不容易,这样长大还能那么优秀;有的人坚定地认为这是小人嫉妒心作祟,造谣优秀的人;当然更多的是人是吃瓜看戏,看大树倾倒的是有一种难以启齿但又愉悦的快感;有的人说他人模人样,谁知道有多么恐怖的心思;有的甚至马后炮出来说他早就知道他虚伪,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有两面三刀的人面上说学长真不容易,背地里却转发着杀人犯的基因都是遗传的说法。

      宋亚轩着急得团团转,他根本来不及愤怒地揪出幕后黑手,因为他找不到张真源。

      不在教室里,不在寝室里,哪里都找不到。

      不接电话,不回微信,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同他的名字也在评优评奖的公示栏里蒸发了。

      和宋亚轩一样着急的还有高三一班的班主任,急哄哄地从通讯录登记的家长电话拨了出去,接电话的却是远在南京的严浩翔的母亲。对方听闻消息当即买了机票要回C市,但飞机再快,到C市也是夜里。

      宋亚轩一秒钟课都听不进去,一颗心通通通地跳,脑子里闪现了无数条优等生跳楼自杀,跳河自杀,喝农药自杀,割腕自杀的新闻。

      心急如焚的少年坐不住了,突然站了起来。讲台上激情澎湃地讲着古文的胡老太对他很不满意:

      “宋亚轩!有何事要奏?”

      “老师,吾欲如厕。”

      “准。”

      从教室出来的宋亚轩进了厕所,踩着盥洗台和隔间的顶部,从窗户爬了出去落到了湿漉漉的草坪上,踩了一脚泥。不过他顾不得这些了,没有伞,冒着雨,拐弯一路走到学校垃圾站背后。

      天阴沉沉的,似乎飘着的雨还不够宣泄他的情绪,黑云压得人窒息。宋亚轩望了望两米来高的围墙,和墙下不大的狗洞,一时不知何处是出口。

      “宋亚轩,你知道上哪去找他吗?” 背后有人叫住他,是小贺,气喘吁吁地,头发上挂着雨水,想来是跑过来的。

      “我不知道。” 宋亚轩茫然了,“去他家找找。”

      “万一他不在家呢?你想想看,你这会儿出学校都这么费劲,要翻墙,张真源他是这么不遵守校规的人么?”

      对啊,真源学长从来都是标杆啊。

      “你是说?他还在学校?可是我都找遍了啊!”

      “你再仔细想想,你们两私下都爱去哪逛?”

      宋亚轩脸红了,说话结巴:“……哪儿……哪儿……都逛过……”

      哎,小宋,你告白胆子那么大,现在怎么脸皮就薄了。

      贺峻霖努力地搜寻小时候模糊的记忆,试图给小宋提供线索:

      “我记得刚出事那会他成天一个人蹲在楼顶。也不去上学,也不吃饭,后来是他姨妈来了,才渐渐变正常。”

      “楼顶?”

      “嗯,你找过楼顶吗?”

      想起了什么,宋亚轩顾不得多说一句,朝着综合楼的方向拔腿就跑。

      雨大了起来,准确地说,是雨夹着冰渣子大了起来。贺峻霖不放心小宋,跟在他后面,奈何自己跑的不快,淋得惨兮兮的。

      路过学校喷水池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宋亚轩跑进了综合楼,贺峻霖便停下了喘了喘气。

      头顶上的雨点突然被按了暂停,他抬头看见宽大的雨伞向他的方向偏移,撑伞的人牵了他的手,嗔怪着:

      “我还说,你也掉进茅坑了。”

      “哎。” 小贺歉意地冲他笑了笑,“你怎么也出来了,外面冷。”

      “我跟胡老太太说我去厕所救你两。” 严浩翔拉着他往综合楼走,“我哥这人,怕孤单,人多总是好的。”

      “嗯。”

      宋亚轩在科技社上面的楼顶找到张真源的时候,张真源已经被淋得湿透了,看上去他在那一滩水里蹲坐了许久,抱着膝盖,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真源!你起来!” 小宋跑过去拉他的胳膊,试图把人拖起来,却怎么也拖不动。对方和世界隔了一堵墙,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小宋只好蹲到他面前,努力地将他的脑袋摆正,黑色的眸子对上棕色的眸子,他一遍一遍地喊少年人的名字,想让他回过神来。

      雨水从小宋湿漉漉的头发滑下,掉在脸颊上,汇入某些滚烫的液体,一起归于尘埃。

      良久,那个人终于有了点反应,眼神聚焦,认清面前的人。他还想像以往一样,给对方一个温和的笑脸。可惜他望着对方满是心疼的眼睛,扯了扯嘴角,最终却委屈得哭了出来。

      他小声说出来一句话,小宋听见了,心像是在冰渣滓上滚了一圈,疼极了:

      “小宋,别怕我,好不好?”

      哎,我怎么会怕你。

      宋亚轩不知道说什么,平时花样百出的他如今笨拙得很,扑了过去,也不在乎那滩积水会有多了凉。

      他牢牢地抱住了张真源,一如曾经少年抱他那样,手轻轻敲打着少年的背脊,想要把哽咽磨平,他一遍一遍地在张真源耳边讲:

      “我不怕,我早就知道了,我一直爱的你啊!”

      “我跑了这么远来陪你,就不会离开你,你明白吗?”

      “我一直爱你啊!”

      “不会离开你,你明白吗?”

      少年独自挺过了很多年,对自己严格得近乎苛刻,照着学生守则上优秀的标准要做得滴水不漏,想要让何人都没办法戳着他的脊梁骨说,“看吧,杀人犯的孩子就是这样。”

      他笑不是因为他高兴,他温和不是因为他软弱,就像此时此刻他在爱人面前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一样,也并不是因为他无法承受。

      在外风餐露宿跋涉久了的旅人,终于有一天回到了有烟火气的家,姆妈笑脸盈盈地同他说,“孩子,回来了,回来就好。” 突然一切的不顺和委屈就能涌上来,湿润眼眶。这是这样。

      幸好他遇见了他,还好有他。

      贺峻霖和严浩翔停在远处的楼梯口。

      “要给他们打把伞吗?” 严浩翔看着大雨中拥抱的两人,难得露出担心的神色。

      “就在这里等他们吧。” 贺峻霖拦住了要过去的严浩翔。

      “为什么?”

      “就在这里等就好。”

      贺峻霖站在门里,外面的雨毫不吝啬的沿着门檐往下淌。

      “严浩翔,我看他们这样我想哭。”

      小霸王似乎理解小贺的感受,大方地伸出一只手把人搂了过来,脑袋按在怀里,

      “哭呗,又没人笑话你。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

      你真的是,什么时候都能让我笑得出来。

      3.

      在高三老师的联名要求下,学校开始彻查论坛事件,顺着ip把高三同为三好学生的杨满揪了出来。奈何杨满的母亲是教局的领导,学校也不好进一步追究,只是把人带到了张真源面前进行了口头的赔礼道歉。就想要不了了之。

      但老天爷就是长了眼,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个人,实名举报C市教局诸位领导腐败,劣迹斑斑,铁证如山,很快,上面就派了人调查,牵连着杨满这件欺凌同学的事件一并给查得干干净净,甚至把几个手常年收礼的校领导送进去了。

      C市的地方电视台连着播了一周多的相关新闻,老百姓拍手称快。那些官场上幸免于难的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夹紧了尾巴小心谨慎,只有回家躲被窝的时候,才敢小声和老婆猜测两句,说是教局突然被查一定不是空穴来风,是手脚不干净久了,无意间得罪了大人物,一锅粥全打翻了。

      上面的事情风雨交加,学校里学生的日子确实照旧风风火火地运作。

      热闹非凡的跨年晚会上,陈漫漫带着GOSONE乐队又疯狂了一把,现场混进来一小群粉丝,又被学校保安叉了出去。

      朱志鑫在学期末尾的时候回校上课,准备参加调考,偶尔会抱着刘耀文的衣服出现在足球场边上,撞见小贺跟他打招呼:

      “听说你和严浩翔在一起了。” 陈述句。

      “是的。” 贺峻霖还是会不好意思,摇了摇嘴唇,“他告诉你的?”

      “嗯。他喜欢你很久了。” 朱志鑫说,“他最开始告诉我的时候,我就好奇你是什么样的。”

      “……”

      “他和很多人都说过吗?”

      “那倒没有。” 朱志鑫回想了一下,“猴子他们知道。还有他那个片警朋友。”

      “片警朋友?”

      “他说他之前去帮他那个片警朋友一个忙,没想到却碰到了你,拜托他的片警朋友放了你,不然他们还要审你审很久。”

      原来是这样。

      严浩翔你怎么从来不讲,你都替我做过什么?为什么每次都傻乎乎地捧着成绩单要奖励。

      明明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朱志鑫似乎知道很多,小贺就问他:

      “我很好奇,严浩翔到底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他没跟你说吗?”

      “每次问他他就岔开话题。他一说别的,我就忘了。”

      朱志鑫没有直接回答,反倒问贺峻霖:

      “哦?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就想不明白这件事,不知道谁偷了我的日记本,扔在了严浩翔的桌子上,他看到来还给我,我们就认识了。” 其实已经没有太在意是谁了,贺峻霖想不清楚就觉得大概是命运吧,无论是谁,虽然干的是错误的事情,但带来了对的人。是非难辨。

      “拿你日记的是猴子。” 朱志鑫笑了笑,“有次翔哥不在,我听他说的,那段时间翔哥犹犹豫豫的,他们就下手了。可是后来不知道谁偷看了你的日记,传了出去,害你挺难过的,他们就不敢让翔哥知道这件事了。”

      哈,原来如此。

      还是因为你啊,严浩翔。

      4.

      高二上半学期在一场难到变态的期末考试中隆重落幕,寒假严浩翔一如既往的繁忙,因为要打省比赛,纵然天气很冷,足球队还是天天集训。

      白天集训的严浩翔夜里还要背着书包去小贺家补课写作业。

      严浩翔其实进步挺大的,可以稳定在三百多名的位置,但他嘴里一直嚷嚷着不够不够,老变态不会满意的,要每天蹭到小贺家里是十万个为什么一样的存在。

      他训练很累,很多时候写着写着就在小贺狭小的书桌上趴着睡着了,贺峻霖看他那么挺拔一个男生蜷在狭小的空间里就很心疼他,几次三番提出说可以自己上门去他家补课,却被严浩翔以“你大晚上的不要到处乱跑”为由拒绝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当然,后来严浩翔在贺峻霖的铁架子床上睡了几觉,贺峻霖每天早上醒来都发现自己被暖暖地圈在对方怀里,他才意识到,可能严浩翔就是故意的。

      想他马上就要出去比赛,一去就是一个星期,也就顺着他,有的时候还偷偷地亲他。觉得一个星期真的好长。

      要他补课的学弟时不时会微信发来个题目,而且也仅仅是有问题的时候联系他,贺峻霖踏实地相信自己可能是受严宋二人对学弟偏见的影响,误会人家了。

      等到严浩翔终于威风凛凛地坐上开往S市的大巴车,高兴彩烈地向贺峻霖保证他们今年一定拿到乙组前三冲进甲组的那天,小贺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看见大巴开走,莫名其妙地惆怅了起来。

      现在两个人一起读书,还腻歪,以后他们各自有各自追求的意义,有自己要实现的梦想,那他们会不会一次比一次离别得长,从几个小时,到几天,到几个月,甚至几年;从瓦当街到江山一品那么远,到C市离S市那么远,甚至到半个地球那么远。

      还会如此相爱吗?

      会的吧?

      至少我会的。

      5.

      “学长,我喜欢你。”

      给学弟补课的第七天,也就是严浩翔快要回来的前一天,贺峻霖收到了严浩翔高兴彩烈的视频电话:他们拿了乙组冠军,一中从来没有这么好的成绩,队长刘耀文高兴地在雪地里脱光了上衣拍胸脯嚎叫,把何魁吓坏了。

      贺峻霖心情颇好地给学弟讲了一通等差等比数列,却发现学弟盯着自己不讲话,明显也没有在思考问题,于是他好心问了对方一句怎么了,然后就被扔了一颗烫手的山芋。

      “我知道你也喜欢男的,学长,我喜欢你。” 男生眼睛很好看,目光灼灼地盯着贺峻霖。

      贺峻霖傻了,说话吞吞吐吐:“谢谢......你......喜欢。但是我有男朋友了。”

      “哦?” 曲猛冼似乎毫不在意,拍了拍大腿笑了起来,“没事,我比他好。你会明白的。”

      贺峻霖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人思维匪夷所思,一定得说清楚,“没有人比他好。对不起,我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是严浩翔吗?”

      “嗯?”

      “你男朋友是严浩翔吗?”

      “是的。”

      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不用怕他,我道上的兄弟和他交过手。” 说着伸手握住了小贺的手腕,傍晚,房间昏暗了下来,对方人高马大,自己明显不是对手。

      他小心翼翼想要收回手腕,却被牢牢地拖住,男生的笑不再那么干净纯粹,撕掉面具,变得邪里邪气了起来。

      “松手!”

      “不可能的。” 男生一使劲,把他甩在旁边的沙发上,整个人迅速按了过来,凑近小贺的脸,

      “我也很爱你啊,我比他能打,比他家里有权,你跟着我比跟他强多了,我会让你满意的,学长。过后你就把那小子忘了。”

      身上的桎梏加紧,贺峻霖使劲把人推开了一段距离,脑子里迅速地集结对策,

      “他们说我是同性恋的时候,没告诉你我有艾滋病吗?”

      “谁信?你有艾滋病严浩翔会和你玩?”

      “我们没有玩。”

      “哦?你们真心相爱?他还没上过你?” 彻底撕掉面具的人口无遮拦了起来,“那就更有意思了,你的第一次就给……啊!”

      趁他说话间没注意,贺峻霖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对方摔翻在地,他不是没打过架,严浩翔和他耍脾气冷落他的那段时间,年级里不乏有要弄他的。

      贺峻霖打架没有招式,就是下手狠,只是他幸福久了,难得那么狠起来。

      膝盖顶上男生□□,一拳打到太阳穴,趁对方松懈,他毫不犹豫地挣跳了起来,极快跑到门厅,开门逃走。

      出门不敢回头,这是学弟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没有电梯。贺峻霖一跃跨四五级台阶那样,迅速地窜下了楼,不敢停下来,上了自行车,疯狂地踩了五六个街区,才敢停下来靠在路边喘气。

      他想掏出手机给严浩翔打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大概是在打斗中落在了曲么冼家。

      6.

      “霖霖,我马上回来,别怕。”

      贺峻霖已经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一路狂踩自行车,跑上五楼,用家里的座机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严浩翔几乎是立刻接了电话,贺峻霖只是说一句喂,就听见那边吵吵闹闹地背景音,以及少年冲着电筒喊出来的话:

      “我马上回来!你哪也别去!”

      “严浩翔,你在哪?”

      怎么这么嘈杂。

      “啊!长途车站关门了,上了一辆火车,虽然开得慢,但今天十二点就能到。”

      十二点,那岂不是要坐六个小时?

      “严浩翔,我手机丢了。”

      “我知道。霖霖,你别害怕,我马上回来。”

      严浩翔似乎是挤在人群里,声音很大,震耳欲聋的。贺峻霖听见他的声音那么清晰,心里一阵泛酸,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下来,少年吸了吸鼻子,再说话已经泣不成声了。

      其实他很坚强,也不在怕的,男子汉嘛,总会遇见点棘手的事情。可是当你被人在乎,你又觉得你可以软弱那么一下,像是严浩翔给他的特权,有人爱你了,你就有资格哇哇大哭了。

      “严浩翔,我想你了。”

      那边严浩翔没有说话,不知道嘈杂的环境里能不能听见这一句话,

      过了一会,那边的声音传了过来,

      “霖霖,我也想你了。”

      “我不该去给他补课的。对不起。”

      “哎,这人面兽心狼心狗肺之徒比比皆是,哪会次次都碰见好的,长长记性!”

      “嗯。”

      “贺峻霖?”

      “嗯。”

      “红烧牛肉面,老坛酸菜面,我吃哪个?”

      “你没吃晚饭吗?”

      “嗯,饿死了。”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今天袁雅美上夜班,冰箱里还有菜。”

      “那我不吃方便面了,回来吃你做的。”

      “你还是先吃点垫垫。”

      “贺峻霖。”

      “嗯?”

      “坐火车还挺好玩的。”

      “怎么好玩了?”

      “卖零食的小贩比脱口秀节目主持人还能说。”

      “是吗?”

      “咱们以后一起上大学要坐火车去。”

      一起上大学吗?

      “好啊!”

      “贺峻霖。”

      “嗯?”

      “我爱你。”

      电话那头很嘈杂,显得贺峻霖家的寂静极了,少年坐在老旧的沙发上,看见窗外电线上停了两只麻雀。

      眼睛还红着,嘴角却挂上了笑容。少年,双手握紧听筒,很认真地回他:

      “我也爱你。”

      严浩翔敲响贺峻霖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半,小霸王的衣服皱巴巴的,像是经历百般蹂躏几天未洗一样。但他样子还很精神,门一开就把小贺抱怀里,然后按在墙上了吻了足足两分钟,一寸一寸地,是要把思念都揉碎了咽下。

      他只字未提下午接到的那通挑衅电话的担忧,只字未提打车被告知高速封路要明天再开的焦急,也只字未提他第一次乘绿皮火车还是无座票的那种窘迫,只是把手扣紧对方的指缝,在他耳边轻声说:

      “不害怕,我回来了。”

      7.
      事实证明,宋亚轩说的“曲猛冼”是不好惹的人物确实不是歪曲造谣。高二下学期开学之后,高一年级就发生了几起群架事件,都说是曲猛冼带的,但最后处分下来,却没有他的名字。

      贺峻霖有些心慌,想起那人对严浩翔轻蔑的态度,就生怕那天他打着打着就把严浩翔也卷进去了。

      小霸王倒是不以为意,用他的话说就是:

      “这人就是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呆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爹是个土皇帝了。你都能把他打趴下,就说明他就是瞎吹牛逼,在山里仗势欺人罢了。”

      当然,严浩翔不理会那人,不代表那个人不会招惹他。

      所以,严浩翔最终还是没有免过又一次站上校会的主席台念检讨,他胳膊上打着绷带,依然气势不减当年,趁教导主任不注意,有把话筒掰了下来握手里,嚷嚷起来:

      “再有谁!?胆敢!对高二二班的贺峻霖同学有欺凌的行为,就不止他和他老子一起下大狱那么简单了!……”

      当然这次教导主任反应比去年快多了,直接呼叫了何魁,把嚷嚷的小霸王拖走了。

      贺峻霖叹了口气,照旧垂眼盯着地面,小宋靠了过来,“哎,我说,翔哥真的很酷啊!”

      “他哪是酷啊……”

      贺峻霖想起前些日子暗巷里血腥的场面,

      “是两个不要命的撞到了一起,看谁命更硬罢了。”

      而曲猛冼这件事,因为牵扯到了少数民族地区的一些老旧的地下势力,比以往任何一次事件处理起来都要棘手,严展坤没有再派助理出面,而是亲自出手动用了很多关系,连着严展坤老爹曾经在部队里的那些朋友也麻烦了,最后是把银海滩那边一系列买卖毒p的家族链条彻底端掉,才算安心。

      当然,让严展坤如此大费周章地办事是有代价的,

      “我不管你谈不谈恋爱,谈男的女的。时候到了,老子让你去哪你就去哪。”

      严浩翔知道他说的是要他出国念书这桩事,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小霸王原本还能和他爹抗争一番,如今愣是一个不字也憋不出来。

      虽然知道严展坤的安排,严浩翔乐得自己爹神奇般地对贺峻霖没有任何意见,倒是难得夸赞说,

      “跟着人家好好学□□归是好的。”

      严浩翔变得成熟了起来,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是吆喝着猴子胖哥搞什么恶作剧了,像是身上多了个担子,觉得他老爹虽然男女关系上很畜生,但是做生意搞手腕倒是很有一套,自己总得哪一天变得和严展坤一样厉害,才能扛得住魑魅魍魉的祸害,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倒数着和小贺在一起的日子,甜味里总是藏着苦。

      他没有和贺峻霖交代毕业出国留学这件事,但还是忍不住时常问他:

      “霖霖,你会忘记我吗?”

      “为什么要忘记你?”

      “如果我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和你在一起了。”

      “咱们要是考上不同的大学不就不能天天在一起嘛……”

      贺峻霖其实敏感地早有察觉,每次严浩翔问,他就试图让对方放宽了心地答,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追求的人生价值,当我们都是完整而美好的自己的时候,合在一起才是完整而美好的我们。”

      “你上哪儿看的心灵鸡汤?” 严浩翔皱眉头,“你不该说我爱你,我永远不会忘了你,失去你我的人生就失去了意义吗?”

      “……”

      “严浩翔。”

      “嗯?”

      “严妙妙的情感咨询券你到底还有多少张?能不能一次性用完?”

      “……那倒是快用完了。” 小霸王老实交代。

      “严浩翔。” 贺峻霖放下手中的钢笔,回头认真地看着他。

      是临近高考的五月,贺峻霖想起一年前自己这会儿似乎还在陷在泥潭里挣扎,而严浩翔则在和生自己闷气。

      男生上次打架的伤已好了大半,左手写字也练得妥妥的,小贺习惯地左手垂下,把严浩翔的手拽紧。

      “你说,人生的意义在于什么?”

      “我想,这个问题可以问一辈子。” 严浩翔说。

      贺峻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一辈子,那我可以慢慢问你一辈子。

      “那现在我换一个说法:过去的十几年里,你觉得最圆满的时刻有哪些?”

      小霸王眼睛望向窗外的蓝天,看着云朵打了个卷卷,

      “你别笑话我。”

      “不会。”

      “一年级的时候加入少先队。”

      “二年级的时候考了双百分。”

      “三年级的时候有人欺负严妙妙,被我揍了,严妙妙说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四年级的时候打坏了第十台架子鼓。”

      “五年级的时候为了抢球场和人踢比赛赢了。”

      “六年级,考初中,第一名考进去了。”

      “七年级,和漫漫成立了第一支乐队,第一次表演就觉得很爽很圆满。”

      “……后来……哎……后来认识了敖三,帮他抓了小偷……有的时候调停大妈的矛盾……”

      “嗯,在一中每次球队比赛赢了我都很圆满。”

      “还有……那天你说你喜欢我。”

      小贺笑得很柔和,慢慢说,“足球,音乐,你爱的人。”

      “嗯,我的热爱。” 严浩翔笑了,“他们是我生命的意义。”

      “我也这么认为。”

      “知识,还有严浩翔,是我的热爱。” 贺峻霖缓缓地说,“他们也是我的意义。”

      8.

      临近高考,宋亚轩变得忙碌起来,他就像一个操不完心的家长,生怕张真源吃不好了,睡不好了,压力大了。

      六月四日那天是最后一天上课的日子,高三的教学楼在进行最后的清扫,大概是压抑了太久,有人开始在楼上嘶吼,紧接着开始扔白花花的卷子,整栋楼轰动了起来,从一楼到五楼,漫天飞舞的不是花瓣,是那些承载了汗水的考卷,一张一张被准备迎接崭新未来的少男少女们抛向了空中,自由落体,铺满了草坪。

      教导主任百米冲刺的速度赶来制止这样离经叛道的操作,在楼下又蹦又跳,愤怒地训话,却被高一高二两栋楼此起彼伏的“2017级高考加油”的喊声给完全盖住。

      宋亚轩走过链接高二高三的弧形走廊,又故技重施用校服打包了张真源成堆的练习册,帮他进行最后的清扫。

      “真源学长,你想考哪?”

      “其实你应该问我想学什么?”

      “有区别吗?”

      “有的。”

      “无论上那个大学,名牌大学,还是普通大学,归根揭底,目标是寻找。”

      “寻找?”

      “对,寻找你热爱的事业,愿意奉献一生的事业。”

      “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

      “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

      “你会找到的。”

      “嗯,我们都会找到的。”

      9.

      想起来,高中只是短短的三年,却不知为何,许多人用一辈子来反复叨念。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我们都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觉得无论什么困难,总会克服的。

      张真源第一次高考并没有成行,Y县监狱打来电话,母亲病危,希望见他一面。

      小宋原以为孤单寂寞的高三突然变得温暖起来。

      可喜可贺的是,他们从那个得奖的科创作品那里找到了热爱,在N大的天文系会师成功。

      严浩翔以为自己挤进了年级前一百加上二级运动员的加分考上了N大严展坤会放他一马,却发现还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小贺倒是和严浩翔一样填了N大,只是说好的一起坐火车去上学,变成了严浩翔送他去上学。

      贺峻霖第一次离家千里,才知道即使是坐卧铺,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他无法想象那年春节前夕,严浩翔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在嘈杂的硬座车厢里站了整整六个小时,还要忍住火爆的脾气,用断断续续的电话信号安慰他说,“霖霖,不要害怕。”

      入学总是令人开心的。严浩翔看见架子床却担心贺峻霖睡着睡着从上面滚下来,直到两人在那张小床上安稳地挤了一晚之后,他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长得太胖的严树被严浩翔换了大盆子,整个端到了贺峻霖的宿舍窗台上。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严浩翔要走的前一天下午,这么跟贺峻霖讲。

      “走吧。”也不问去哪。

      地铁坐了一个半小时,转了公交车,两个人站在离长江大桥最近的公交汽车站时,已经是日落的傍晚了。

      “牵着我。”严浩翔说。

      小贺把左手递给他。

      严浩翔拉他过了马路,走上了引桥。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松开。”严浩翔说。

      “好。”

      这是一座修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伟大工程,一座铁路公路两用桥,横跨长江下游的黄金水道,经过了两年的翻新工程,重新开放。

      其实,贺峻霖一开始并不明白,严浩翔为什么遛个弯遛这么远。

      太阳下沉,桥上整齐的玉兰灯亮了,江上的风吹得两人刘海都飞了起来,露出英挺的眉毛。

      严浩翔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往前走,遇见行人就把贺峻霖拉到自己身后礼貌地避让,时不时停下来让贺峻霖看江上的货船,还有天上某只漂亮的云朵。

      N市的夏天其实很炎热,十指紧扣握在一起,两个人都汗澄澄的,并不那么舒服。从引桥的桥头慢慢走上桥面,贺峻霖不知道花了多久。

      旁边有不息的车流,映着落日,贺峻霖就想象开车的人都是赶着回家。

      他贺峻霖的家在哪呢?

      不知怎地,脑海里回放起和严浩翔的点点滴滴,

      “你就是贺峻霖?我是高一三班的严浩翔。”

      “你怎么混得这么差劲?”

      “你们谁要是胆敢再传高一二班贺峻霖同学的风言风语,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这都是你刻的吗?”

      “欠我五千块啊!可得好好还啊!”

      “这个太辣了我不想吃,你帮我吃了!”

      “我不喜欢吃鸡蛋,帮我吃。”

      “那,你可以抱抱我吗?然后坐十个深蹲。”

      “贺峻霖,我们都会幸福的。”

      “Iwill make belle my wife”

      “贺峻霖,你暖和点了吗?”

      “鼓励你呗!让你看看我遇到你之前究竟有多倒霉!”

      “这个给你,帮我养着。”

      “你怎么变瘦了?怎么着都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你是不是傻,你骂山峰,山峰当然给你骂回来呀!”

      “你多幸福啊!他们都吃不上大西瓜,就你可以吃。”

      “贺峻霖,你是不是就不信我?”

      “怕什么,老子就是天下第一。”

      “小贺,你说他们是不是太菜了,谈个恋爱还被抓了。”

      “我考得这么好,你要怎么奖励我?”

      “你是不是傻,爪子上都是沙子,都被你揉进眼睛里了。”

      “我喜欢你,从头到尾都是你。”

      “我让你抱我,是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你说你喜欢我,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

      “我们小贺最聪明了。”

      “我想和你多呆一会。”

      “霖霖,你帮我挑一个吧!”

      “霖霖,我想吃红油抄手。”

      “霖霖,我们读一所大学好不好?”

      “不害怕,我回来了。”

      “霖霖,你会忘了我吗?”

      “霖霖……”

      “霖霖,你怎么哭了?”

      贺峻霖被严浩翔的声音拉回了现实,才惊觉自己的脸是湿漉漉的。

      “风太大了。”贺峻霖用右手草草地擦掉眼泪,“严浩翔,这座桥好长啊!”

      “是啊,好长啊!”

      长得像一辈子一样。

      从一头走到了另一头,两个人花整整两个小时,谁也没有提及炎热,三十八度的高温,手还牵在一起。

      “严浩翔,为什么要带我来走这个桥啊?”

      “因为。”

      “嗯?”

      他把他抱紧怀里,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梁和嘴唇。

      从桥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从白天走到了黑夜,流了汗水,也流了泪水,和很多人相逢又分开,看见了夕阳也看见了玉兰灯,看见了桥头的三面红旗,看见了渡船和飞鸟,看见了孩童,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而始终如一的是他们紧扣的手。

      他把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一如刚在一起时那样,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因为有传说,相爱的两个人,如果能牵着手,从大桥这头,走到那头,不分开,那就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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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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