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暇

作者: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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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舆图换稿


      方寸陵中,姚不平已等在寒潭边。

      宁暇上前来,却低着头不敢看姚不平,只说:“太师父,我不能再偷您的内力了。”

      闻言,姚不平看向姚阙,目光如电,沉声问道:“你告诉丫头什么了?”

      姚阙十分没好气:“除了你当年身受重伤一直没好全靠真气续命之外也没说什么别的了。”

      姚不平似要发怒,却忍住半晌无言,而后便如泄了气般,对宁暇说:“丫头,抬起头来,不是你的错。”

      宁暇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悔恨自责。她早该发现的,不是吗?她心中只有自己的事,总想着要快些变得再强一点,却忽略了身边人的异样。

      她想了想,坚定地说道:“太师父,我把内力还给您。”

      姚不平难得地和蔼一笑:“傻孩子,内力哪是说还就还的,我如今这副身子骨,早到头了,你现在还我,我也承受不起。这些年我活在这古墓里,早与死了一般,活够了。这一年你待我很好,我把这于我无甚用处的真气给你,你助我解脱,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怎么会是好事呢,她毒解不了便不解了,内力没了还可再练,何至于太师父舍命?宁暇心中有愧,说什么也不愿再接这最后一道真气了。

      姚不平叹气:“剩这最后一道真气,你以为我还能撑多久?左右就这两天了。”

      宁暇却不这么想,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她急着说道:“太师父,我的内力已经很久没消失过了,毒定是已解了。”

      姚不平看看她,又看看坐在一旁脸沉如墨的姚阙,摇了摇头,喃喃了句“总是输给小辈”。

      然而,两天后,姚不平终于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躺在石榻上,眼睛失了焦,仿佛看着很遥远的地方,又仿佛什么也没看,开口时,已如风中残烛:“丫头,有件事……”

      宁暇凑近来:“太师父,您说。”

      “你去过蜀地。”

      宁暇惊讶,看了看姚阙,姚阙点点头,宁暇便知她师父定是曾与太师父提过这事,只是她太师父为何这一年未曾提起,却在这个时候……

      姚不平接着说:“那地方是我布置的。”

      这回宁暇和姚阙都惊住了。

      “确切来说,是我们,”姚不平眼中突然有了些神采,似乎忆起了一些久远的时光,然而这神采转瞬即逝,“只是,我也造了孽啊,当年匆忙造完那处机关,我想着不能留后患,便瞒着纤纤,把请来的那些工匠和农人……”

      他没说下去,但宁暇也猜到太师父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事,她突然想到药谷主人文夭夭曾说过她太师父不是好人的话,难道,文夭夭当年也在?慢慢的,她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名字来:康毕、王蕴之、姚不平、文夭夭,还有纤纤,应该就是她太师娘段纤纤,当年结伴同行、发现秘境的几人怕不就是……

      她有很多话想问太师父,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姚不平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我不会再多说了,将来若是有缘,你便去问药谷文夭夭吧。”

      说完这句,姚不平深喘了几口气,看向姚阙:“这辈子,我对不起很多人,当年如果不收宗仪为徒,不允你姐姐进宫,她也不会……还有沧海和绫丫头……我,我对不……”他的瞳孔渐渐散开,最后说了句,“纤纤,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

      “爹!”时隔这么多年,姚阙终是喊了他一声“爹”,可姚不平却再也听不见了。

      两天后,宁暇策马奔驰在通往上京的官道上,马蹄扬尘,烈日当头。

      姚阙要将姚不平的尸骨带回楚地安葬,两日前便与她分道扬镳。而她一路北上,听得最多的便是萧炀又拿下了哪座城池,离上京又近了几分,她心中益发焦急,担心家人安危,又怕自己赶不及。还有易玹,他在皇城中,看着手足慢慢杀近,心中又不知是何感受?

      此刻,大齐皇宫勤政殿内,易玹坐在屏风后,正听着前朝臣子向文德帝慷慨陈词。

      “陛下,如今军情紧急,请务必换下张辉!陛下赐张辉骁勇大将军称号,予他十万兵马,可如今这十万兵马竟连一半都不剩,可见张辉着实难当其任!”

      另一老臣附议:“陛下,如今那乱臣贼子萧炀已夺去定州,靖州也岌岌可危,靖州之后,便是上京啊!”

      萧宗鄂闻言,低笑一声:“你方才说萧炀?原来爱卿倒是认定了他是孝明的血脉?”

      老臣惶恐跪地,沉声道:“臣不敢!”

      萧宗鄂猛然拿起身侧的砚台,朝老臣头上掷去,老臣瞬间倒地,头破血流。其余众臣子皆两股战战,没人再敢说一个字,也没人敢去确认老臣的生死。

      萧宗鄂似乎舒坦了,脸色少了几分阴鸷,缓声说道:“众爱卿没事便退下吧,与其在此浪费口舌,不如蓄好精神,来日那贼人攻到了上京,还要仰仗各位拼死护城,不是吗?”

      他看了眼伏地不敢抬头的众人,面上掠过丝讥笑,起身要走时,又看了眼倒地的老臣,吩咐道:“把这个老垃圾给清理了,”随后他拖着跛脚转身朝屏风走去,对屏风后的璟王柔声说,“景玹,咱们走。”

      易玹沉默地跟在萧宗鄂身后,来到了关雎宫。

      院内堪堪站了个美人,美人冰为肌,玉作骨,有着与易玹极为相似的面容,只是更添柔美。美人脸上并无多少岁月的痕迹,即使已过不惑,仍然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美人见他们走来,依旧面无表情,只走近了两步,而她这一走动,便带出一串金属碰撞声,原是她两只脚上皆缚着沉重的铁链,那脚链内侧隐隐可见血迹,美人却似是习惯了般,眉头都不皱一点。

      易玹看在眼里,心中一痛,向前快速走了几步,似乎想去搀扶,却又在半道停了下来。

      萧宗鄂见到美人,神色复杂,他似有些害怕,试探着问道:“荑儿,孤已照你说的做了,我们何时出发?”

      荑夫人听到他说话,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冷冷道:“说好的,我要看他们一眼再走。”

      “等到他们杀进皇城,孤如何能护得你们走?”

      荑夫人不为所动:“你养的那些大内犬牙也不是吃素的,怎会走不了?”

      萧宗鄂有些急躁:“可景玹的身子如何还能再拖?如今唯有秘境或能救他一命,你既然知道真正的秘境所在,为何……”

      荑夫人打断他:“我说过,我要见我的孩子们一面。”

      萧宗鄂惊怒:“孩子?景玹也是你的孩子!你何以对他如此狠心!孤已遂了你的心愿,将这天下拱手送予你那双好儿女!你为何不肯怜悯一下景玹?”

      荑夫人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定定看着易玹,问:“你也觉得我对你狠心?”

      易玹摇头:“母亲思念子女之情,我都明白。我的身体……也不要紧。”他说完便垂下了眼眸,叫人看不清神色。

      萧宗鄂是一个靠执念活下去的人,他曾以为荑夫人是他的执念,可大半辈子的纠缠也耗光了他的心力,折磨人的人最终也被人折磨着。于现在的他而言,荑夫人只是他放在手边却永远得不到的美玉,而景玹的生死便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他无法出言责怪景玹,只凄凉一笑,对荑夫人说:“那便祝他们势如破竹,尽快攻到上京,不要叫孤再等了。”

      他说完,拂袖而去,易玹也跟着离开。荑夫人往前挪了半步,似想叫住易玹,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靖州城外十里,沉沉夜色之下,是连绵的营帐。

      萧炀驻足于主帅营前,遥遥望着靖州方向。郑克掀帘而出,对他行了个礼,道:“殿下,公主有请。”

      萧炀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去。营帐内萧道晴斜斜倚在榻上,十分惬意自在的样子,全然不似身在军营,倒像在晴鹿苑中煮茶赏花一般。

      萧炀在离萧道晴不近不远处坐下,道了声“阿姐”便不再说话,萧道晴见他如此,笑容凝了一瞬,复又笑道:“你还在怨我?”

      萧炀皱了皱眉:“我只是有些疑惑,我们如今所作所为,可是正道?”

      萧道晴瞥了郑克一眼,才对萧炀说:“‘天选’一事……即便不是我安排,他们在这乱世中也是身如蝼蚁,被人踏于脚底便是他们的宿命。是我,让他们在陨落前尽情燃烧,灿烂了一回。”

      萧炀看着她眼中有些疯狂的神色,却发现自己对她的说法竟有些认同,或许这才是他真正忧虑之处——他是和萧道晴一样的人,那么他又有何资格在此指责她呢?

      似乎是想要反驳自己,他争辩道:“可要达成目的,也不非得用上冼行移,他这般肮脏的手段!”

      萧道晴敛眉,若有所思:“你说的不错,我原是瞧不上冼行移的。他这样不阴不阳的人,心思在阴沟底泡得久了,自是浑浊不堪入眼。但在回天教时,他毕竟帮我对付了屈老头。且和他这种人成为敌人,不是好事。他与屈老头有深仇宿怨,不想看着萧宗鄂坐享江山,与我们目标暂且一致,有些事能用上他,不必脏了我们的手。”

      她笑盈盈看向萧炀,承诺道:“你要有些耐心,大业成就就在眼前,你很快便不用再看见他了。”

      萧炀走后,萧道晴问郑克:“你说前日抓了些从上京南下的流民,可审出些有意思的事来了?”

      郑克:“确有一事。”

      “哦?”萧道晴起了些兴致,示意他接着说。

      “流民中有两位是上京宁司直府上的家仆,说他们夫人见起了战火,便将家中仆人尽数遣散。这原本不奇怪,可他们却提到一轶事,说这宁家小姐是个武痴,且有三年未归家……”

      萧道晴猛地坐起身,问:“你是说……宁暇?”

      郑克颔首:“错不了。更有意思的是,这宁夫人是个续弦,且原是个江湖人士,名叫胡秋英。”

      萧道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喃喃道:“我说飞英剑怎么销声匿迹这许多年,原是作了官家妇,难怪宁暇拜入了九里书院门下……”她突然想到什么,问,“冼行移还不知此事?”

      郑克点头,缓缓说道:“当年他与飞英剑结怨时年纪方小,且飞英剑从不以真名走动江湖,这些年,我们瞒着他,也不帮他查,便是要拖着他,让他这仇恨因得不到宣泄从而发酵,好为我们所用。如今……可是时候透露给他了?”

      萧道晴抚掌:“不错,现下正是最好时机。若冼行移死在飞英剑下,倒省了我们动手。但飞英剑这许多年不入江湖,怕剑法早不如当初,不过有宁暇这么个变数在,这局输赢却是难以预料了,想想就有意思……”

      看萧道晴期待与兴奋的模样,如小孩等着看好戏一般,郑克便笑了,眼底化开一片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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